“哦。”時鬱佳僵硬的一笑,選了一個角落落座。漂亮的桌布,怒放的蝴蝶蘭,邊上擺着精緻的席位卡和菜單。時鬱佳的目光始終追隨着那幾個身影,燁爍,燁涵,燁涵,燁爍,心驀然就痛得無法呼吸。
他們在一起,很和諧,好像他們天生就屬於同一種氣場,同一個圈子。而她,只是過了午夜十二點後打回原形的灰姑娘。
好想流眼淚。
時鬱佳假意拿過菜單研究,遮住了自己的目光和失態。
大紅色的菜單,繁體豎排,菜單用金色絲線縛住,展卷讀來感覺頗具中華特色,江南水晶蝦、玉珠大烏參、原籠荷香鴨、蟹粉燒白玉、珍菌鮑魚酥、雪筍蒸黃魚、滬上扒時蔬、酒釀小圓子……一共二十多道精美的菜系,時鬱佳看了不下十幾遍。
時爸他們只道時鬱佳又在醉心研究新菜品,卻不知道,她的眼睛很滿,心中卻很空。
客人陸陸續續來到,燁爍和燁涵他們根本就沒有空閒。
或者,就算有空了,他們也想不起自己了吧?
時鬱佳覺得自己都要控制不住淚腺了。今天的自己,有點失控。
“爸媽,我去下洗手間啊!”時鬱佳落荒而逃,急急打了聲招呼,音調都有點改變,拎着裙襬,快步飛奔,轉了一個拐角,就溜到大廳外寬闊的內景花園,巨大的落地玻璃上倒映着耀眼的燈光,時鬱佳找了個角落,背對玻璃而坐。
這邊的人比較少,空調的效果也明顯差了很多,突然而來的寒氣讓時鬱佳打了一個哆嗦,放鬆下來的身體,似乎也被寒意入侵。
忽然覺得,好冷啊。
身體,心,都是。
水下霓虹片片,噴泉灑出的水珠在水面蕩起細微的漣漪,很美,也很冷。
時鬱佳有點麻木的心好像被凍得更加遲鈍了。
這一個月,她感覺好像一切都在改變,就如同電影散場,前一刻大家都還聚在一起嘻嘻哈哈,下一刻大家就都起身離開,只有她一個人還坐在漆黑的影院中。
回味着先前的喧鬧,更愈發覺得自己孤單。
人生中,大部分人只能是自己旅途中的一個過客,因爲友情而相聚,又因爲更加重要的目標,或愛情,或事業,然後離開走向自己的道路。她知道自己不能阻攔,可是她比別人更重感情,更捨不得這段相處,所以會更加難過。
而且,她更茫然。她的未來在哪裡?
十幾年的夙願,今天終於好像要畫上句號了嗎?
時鬱佳的手捂上心口,忽然好痛。
手機在小手包中震動,時鬱佳吸了吸鼻子,隱回想要衝破眼眶的淚水,看着上面熟悉的名字,綻開一絲微笑,故作輕鬆:“媽?嗯,來了來了,酒店太大,一不小心迷路了哈,剛問了服務員,來了!”
青春期的陣痛,誰都要經歷的吧?如果她不能避免,至少,在失掉愛情的同時,不要讓親情傷痛。
重新回到大堂,暖氣包裹着全身,瞬間就讓人有滿血復活的感覺。時鬱佳脣角的笑容又多了一分,不管發生什麼,她永遠都是女戰神,女金剛,女漢子,柔弱的一面想要徹底侵佔她的身體?下輩子吧!
她是堅強無敵的時鬱佳。
重新回到餐廳,巧笑倩兮坐回自己座位。時媽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冰涼的小手:“怎麼這麼長時間?手怎麼這麼冷?”
“迷路了嘛!”時鬱佳將頭靠在時媽肩膀上撒嬌,汲取着母愛的溫暖:“剛不知道哪個門出來,兜到外面去了,凍死了。”
這麼十幾二十分鐘的功夫,賓客又到了不少,赫連家人是今日的主人,自然愈發忙碌。燁涵鬆了鬆脖子中的領帶,餘光看到了重新落回座位的時鬱佳,心也落了地。
他剛纔很擔心時鬱佳的狀態,胡諾嬌帶着牧羽菱出現的一剎那,她一瞬間虛弱的蒼白逃不過他的眼睛。只是不知道,她是因爲胡諾嬌之於自己,還是牧羽菱之於燁爍。
此刻,胡諾嬌已經隨着她父母而去,只有孤身在異地的牧羽菱,還跟隨在燁爍稍遠處。說實話,燁涵對於燁爍如此的做法也頗有微詞——雖然他渴望時鬱佳對燁爍死心,可是他不願意時鬱佳爲燁爍傷心。他對牧羽菱和胡諾嬌一樣不感冒,他根本弄不明白,如果不是喜歡,那爲什麼燁爍要讓牧羽菱如此亦步亦趨的跟着。因爲她害羞?因爲她弱智?她都能從大洋彼岸獨自飛過來,在這安保嚴密走兩步就能找到的公衆場合,裝什麼玻璃心?
難道因爲一個人外表柔弱,就必須給予更多的關愛?而一個人個性堅強,就天生應該受傷害?他的愛憎很分明,他不會搞什麼博愛,他只在乎他在乎的人。
燁涵又看了時鬱佳一眼,卻剛好看到她在低頭的瞬間,散去了笑容,一臉落寞。
燁涵的心揪了起來。管他的呢,燁爍既然要去照顧某個在他眼中看來很多餘的人,那時鬱佳,就由他來照顧。
燁涵低頭在思婕耳邊低語了一句,就轉身朝着時鬱佳走來;而時鬱佳,在接觸到燁涵的目光後,下意識的坐直了身體。他是來找自己的嗎?自從元旦和他因爲喜歡胡公主的言論談崩以後,他們還沒有單獨說過話。他這是來炫耀,還是其他?
“燁涵!”燁涵還沒走開兩步,赫連傑餘光一瞥,卻看到了他,出口喊住。門口剛進來一個對於集團來說非常重要的客戶,他覺得非常有必要介紹三個孩子給對方。
燁涵眉頭一皺,看到赫連傑、趙婉慧以及燁爍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他看了一眼時鬱佳,猶豫了一下,還是隻能停住腳步,轉身回到家人身邊。
理智硬生生剋制住了情感,這個時候,不適合他出現。
時鬱佳望着燁涵轉身的背影,嘴角綻開一抹苦笑,緊繃的身體重新慢慢鬆弛下來——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是嗎?何必在意別人怎麼看,其實,別人都沒空看你……
時鬱佳深呼一口氣,長長吐出,好像要將心底的鬱卒一起排空。她調整好心態,假意灑脫的開始和父母說笑,不然自己悲觀哀傷的情緒出來。
“咦,時時,你小姨和姨夫來了。”時媽看着門口,提醒時鬱佳。
“嗯,一般重要人物,都會來的比較晚的啊!”時鬱佳悶頭喝着飲料,這東西不知道是什麼,甜甜的挺不錯,她都已經喝了第三杯了。她不想回頭,是因爲不想面對那兩個人。
“你這孩子,”時媽笑着啐罵了她一句,輕輕擰了一下她大腿:“有點禮貌。”
時鬱佳一口飲盡杯中飲料,吐了吐舌頭起身,剛好有服務生端着酒水飲料走過身邊,她立即又換了一杯,剛把杯子放下,邵光常和趙芝已經來到他們面前。
“小姨好,姨夫好,”時鬱佳乖巧的打着招呼,有老爸在,又是這麼隆重的場合,她得對得起這身淑女的衣衫。
“大姐,姐夫,伯父,”邵光常打完招呼後,將目光看向時鬱佳,微笑着讚賞:“時時,今天很漂亮啊。”
“嘿嘿,謝謝姨夫,出自小姨之手,衣服也都是小姨的,你不會心疼吧?”時鬱佳笑得賊賊的。
“怎麼會,下次不要穿你小姨的,要什麼衣服,直接讓你小姨帶你去買。”邵光常也深深瞭解時鬱佳的性格,不是那種拜金的女孩,越是這樣,越是讓人願意爲她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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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那,今天可是有很多人證的啊!”時鬱佳逮着雞毛當令箭,不過大家都聽得出她開玩笑的意思。
“小芝,邵闊這孩子怎麼沒來?”時媽問道。
“哦,剛去接的,過會兒回家換套衣服就來。”赫連傑現在開始將兩個兒子推向前臺,而邵光常,更早就已經讓邵闊接觸商業,今天這樣的場合,不說是爲了交情,單憑這個人脈機會,他也不會讓邵闊錯過。
兩家人在一起,自然熱鬧了許多。賓客差不多來齊,六點左右,赫連傑他們也終於回到了主桌坐下,衆人皆明白週年慶典差不多要開始,原本穿梭交流形成的小團體暫時都先散了,大家都回到了各自的座位。
六點十八分,zj電視臺著名的兩個綜藝節目主持人出現在了前臺之上,預示着慶典的正式到來。抑揚頓挫激情澎湃的開場白後,是一段五分鐘左右赫連氏集團的成立歷史和介紹。
滿場燈光漸暗,不停變化的色彩中,時鬱佳看着主桌上赫連天和兩個兒子赫連傑、赫連震天兩家人,中間那麼突兀的坐着牧羽菱。而此刻,燁爍正低頭,和她說着什麼,神態是那麼的溫柔。
這樣堂而皇之,燁爍哥哥這是明顯把牧羽菱當做女朋友的節奏了吧?而且是想帶着讓家人和大衆都認識的那種。自己,真的應該死心了吧。
好像……雖然很痛很酸很難過,但是也沒到想死的地步啊……
還有,胡諾嬌不在……時鬱佳酸澀的心中,居然還有着一點點的快感。
燁涵側頭,目光透過人羣尋找到時鬱佳,就看到她的視線凝在他對面的燁爍身上。燁涵的心中,又是氣惱,又是心疼。
短片放完,全場響起一陣掌聲,大廳的燈光重新璀璨。主持人邀請了赫連傑上臺致辭,一番感想感謝之後,赫連震天又隆重向衆人介紹了自己的兩個兒子,言下之意就是兩個兒子將逐步接手他的公司,還望請在座的諸位以後多提攜多支持。
“這兩個孩子就是優秀,”時爸一邊看着臺上的兩個年輕人鼓掌,一邊看着悶頭偷偷吃菜的時鬱佳。
“你家有兩個孩子也挺優秀的,”時鬱佳自然聽得出老爸語氣裡的意思,一邊小意的繼續抿着飲料,一邊不在乎的對付了過去:“大姐和老哥都不錯呀,你別吃醋嘛。”
時爸冷哼了一聲:“那還有一個呢?怎麼不比較?”前兩個孩子都挺好的,怎麼老幺就這麼離經叛道讓人不省心?
“還有一個怎麼了?思婕十九,你閨女也十九;思婕n大,你閨女也n大;你看你閨女用着沒人家好的智商達到了和人家一樣的高度,你不表揚我啊?還有還有,我告訴你哈,思婕談戀愛了,你閨女還老老實實的呢。”時鬱佳的歪理永遠會嗆得時爸啞口無言。
“你老實?你哪裡老實了?”時爸說起這個就來氣,目光忍不住又看臺上的燁爍,他當然也看見了剛纔一直和燁爍在一起的牧羽菱,那姑娘一看就和燁爍很登對。雖然心中有點隱隱的心疼自家閨女,但爲了以後,他還是狠下心:“我勸你還是早點死心吧!”
時媽在一旁狠狠的踩了一腳時爸。平時在時鬱佳的教育和培養方式上,她基本都尊重時爸的方式,但是時爸剛剛這話說的太過分了,她都一直在擔心時時的情緒,他倒好,哪壺不開提哪壺。
時鬱佳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握起了拳頭,表情一僵之後,迅速轉化爲嬉皮笑臉:“哎喲,老爹看你擔心的,這個誰沒個年少輕狂誰沒個少年糗事啊?都過去了嘛!就不要老提了。放心吧,你閨女現在女大十八變,身後追求者一溜一溜的,你要還擔心,下次回家我挑一個帶回來給你瞧瞧?”
“死丫頭!”時爸怒哼,心裡卻鬆了一點。他不是不希望時時和燁爍能有個好結果,只是,門當戶對還是有一定道理的,他只希望自己閨女嫁個老老實實會好好把她寵在掌心的男人,而不希望是自己閨女在拼命付出。
晚宴正式開始,臺上開始了週年慶典的第一輪抽獎。時鬱佳因爲心情不太好,以前很愛湊熱鬧的,現在也變得意興闌珊。她現在唯一的念頭,是早點結束,早點回家。
抽獎之後,是邀請的幾個名氣不錯的走秀歌星表演,還有赫連氏集團不同分公司自己組織的表演。赫連傑、趙婉慧帶着兩個兒子又開始四處敬酒,隔着兩桌,時鬱佳看着他們即將到來,心莫名的開始痛起來。
不想見,那便不想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