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筠婷並不知道朝前發生何事,但看老太太與衆人的反應如此認真,就知曉形勢嚴峻了。難不成是呂文山那個不知深淺的,到徐家來說了什麼?
不對,若只是說了什麼,不會連二爺和三老爺也一同在。那等事情老太太就能做主了。
世態嚴重到能讓二爺和三老爺都在場……
難道呂國公府的人,來與徐家提親了?!
阮筠婷當即被嚇出一身的冷汗。她雖然明白,身在古代,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不得主,也已經做好心理建設,要守住本心不動,這樣就能漠視男人三妻四妾。可是她從未想過,能容忍自己的男人是個像呂文山那樣好色的草包。
他今兒個能對她動心一力追求,明兒個就能對別人動心,她不愛自己的丈夫不打緊,她也不在乎一個自己不愛的人會不會愛她,可那個有權利佔有她身子的男子,不能是那樣一個草包啊!
見她臉色煞白,神色不掩驚慌,老太太便已經知道以阮筠婷的聰明,是想明白什麼了。如今局面有些混亂,老太太一時間也想不到適當的解決辦法,難免覺得頭痛,嘆息着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鼻樑。
大太太站起身,將一盞參茶遞給老太太:“老祖宗,您歇口氣兒,莫生氣,莫着急。還是您的身子要緊。”
三老爺白了三太太一眼,瞧瞧大嫂多會來事兒?怎麼偏生自己娶了一個榆木疙瘩,還只會拈酸吃醋鬧的家宅不安寧,要說在老太太面前盡孝道,她更是連個樣兒都懶得裝。
三太太被白了一眼,心中很是不平,但自己也覺得大太太做的妥當。便也有樣學樣的到老太太跟前噓寒問暖了幾句。
原本緊繃的氣氛,被兩個媳婦兒一弄便有一些放鬆。
然跪在地上的阮筠婷,仍舊覺得背脊發涼,透心的冷。
“罷了。”過了半晌,老太太才張開眼,擺擺手道:“婷兒,你下去。”
“老祖宗。我……”
“好了,你不必多言,我在與你三舅舅和二表哥商議一下。”
古代的女子,對於自己的婚事又哪裡有置喙的權利?阮筠婷此刻的命運,相當於握在了別人手中。可她全然沒有辦法爲自己做主。
只能乖乖叩頭,起身,默默離開鬆齡堂。
這一夜。阮筠婷失眠了。半夜裡水秋心似狸貓一般輕盈的到了阮筠婷屋裡,阮筠婷卻心亂如麻,不想與人說話,只是閉上眼裝睡,水秋心也只是如往常那般,在牀畔看了她半晌,然後幫她掖好被子才轉身離開。
她到底該如何才能躲得開呂文山呢?
“阮姑娘,今日你心不在焉,琴音散了。”竹園,蕭北舒斜靠着青竹子製作而成的搖椅。手上拿着白瓷的小酒中。滋兒的喝了一口。
君蘭舟聞言放下酒壺,回頭看着阮筠婷。
他們三人此刻所在的。是奉賢書院中蕭北舒的住處的後園,景緻是極好的,尤其是如今細雨霏霏,他們三人在竹林之中的茅草亭裡,四周還有草蓆懸掛遮擋斜風細雨。聽着沙沙的雨聲,聞着清新的空氣,品茗撫琴。寒冷秋意似乎都被暈染散開了。
可阮筠婷今日並不如往常那般自然。
“對不住,要不還是蘭舟來。”阮筠婷起身到了蕭北舒身旁坐下,自行拿了酒盅給自己斟了一盅,仰頭一飲而盡。
蕭北舒與君蘭舟對視一眼,都有些傻眼。他們從未看過阮筠婷有如此不控制自己的時候,從前他們三人也曾經一同撫琴品茗品酒,每次給她斟酒,她都婉然拒絕了。她說她是女子,必須要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
君蘭舟蹙眉,“阮姑娘,發生什麼事?”
蕭北舒也坐直了身子,似乎打趣的道:“怎麼,你難道不需要清醒的頭腦了?”
“太清醒有什麼好?”阮筠婷眯着眼。無奈的自嘲,“我這樣的人,只不過是心底裡圖一快活自由罷了,可真正遇到事,不是還要依靠着家裡?不論什麼東西,都不曾真正屬於我。若是有人不歡喜了,給予我的就可以隨時收回,更不需提終身大事,所有的事情,都只能聽人擺佈,所有的事……”
阮筠婷的話慢慢低啞,最後一句落入喉間,幾成嗚咽。她已經努力在適應古代,努力的生存。她也已經降低了標準,嫁的人是不是自己愛的都無所謂,難道這樣也不行嗎?還要讓她跟一個令人反胃的草包嗎?
阮筠婷又斟一盅酒,仰頭飲盡,眼中無淚,但面色慘然。
君蘭舟似乎明白了什麼,蹙眉道:“有人去提親了?”
阮筠婷不回答。
“是不是呂國公家的公子?”
阮筠婷楊眉看他:“你如何知道?”
君蘭舟微微一笑,俊美面龐似乎充滿了陽光,能趕走阮筠婷心中的陰霾,轉爲低沉的公鴨嗓慢條斯理的道:“與你走的近一些的除了咱們幾個便是世子爺,世子爺的婚事將來必然由皇上下旨賜婚,若真是她,你便只有領旨謝恩的份兒,連借酒澆愁想法子的餘地都沒有,所以不會是世子爺,再想想,對你糾纏不清的似乎也只有呂國公的公子了。”
君蘭舟人聰明冷靜,善於分析,一番話說出來句句切中要害,阮筠婷只能點頭,苦笑道:“是,是他。”
蕭北舒道:“他怎麼?去你們家鬧騰了?”
阮筠婷苦笑着,將老太太如何找了她過去,問了他什麼,老爺太太們的反應又是什麼都細細的說了一遍。
蕭北舒指甲敲着桌面,沉思片刻才道:“此事怕是國公爺對徐三老爺與徐二爺說了什麼。蘭舟,你覺得呢?”
君蘭舟點頭:“我也這麼想,不過阮姑娘,你這樣聰明的人,爲何要糾結於此事呢?”
阮筠婷擡頭望着君蘭舟,“蘭舟,你是如何想的?”請教的語氣誠懇。因爲她知道蘭舟是個聰明人。
君蘭舟似乎對她的態很是受用,展顏一笑,道:“我猜測國公爺必然是旁敲側擊的與府上的老爺說了什麼。老爺們拿不定主意,纔去與徐老太太商議。老太太也不清楚你的注意,才叫了你去詢問狀況。所以第一點可以肯定,徐老太太是在乎你的感受的,不然哪裡會問你?”
阮筠婷點頭:“你說的是。”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歷朝歷代,過於強大的外戚都是帝王忌憚的對象,再加上呂國公他老人家旁日並不知道收斂,呂貴妃在宮中地位也是如日中天,儼有蓋過徐家的趨勢。呂家和徐家都爲外戚,徐家二老爺又是有兵權在手的,若是他們結成姻親,你猜,皇上會如何想?”
阮筠婷聞言,只覺得心頭一亮,順着他的意思答道:“皇上必然會猜忌。”
“正是。會猜忌。”君蘭舟向前探身,晶亮瀲灩的桃花眼直視着阮筠婷的雙眸,低聲道:“不論是徐家和呂家,都不希望被皇上猜忌招來殺身之禍,所以呂國公他老人家因爲寵愛庶子做出來的衝動行爲,根本不能代表呂家全部人的看法,說要求親成也只是說說。這婚事早晚會傳到兩位貴妃娘娘的耳中,她們二人第一個就不會允許這件婚事的。而且此事,徐老太太說不定也想到了。她怕得罪了呂國公,自然面上百依百順,只等着事情傳到貴妃娘娘耳中再被駁回,到時候不用她開口拒絕,婚事也能順理成章的不了了之。”
說到此處,君蘭舟笑吟吟將茶盞遞給阮筠婷:“終上,阮姑娘安心便是,你現在開始憂心,未免早了些。“
阮筠婷接過白瓷描墨蓮的茶盞,溫熱的觸感順着指尖流遍了四肢百骸,讓她冰冷的心跟着回暖。擡眼,透過氤氳熱氣看着面前含笑望着她的少年,阮筠婷感激的笑了,聲音已經恢復了平日的溫柔平靜,“原是我多慮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蘭舟,多謝你。”
君蘭舟微笑着搖搖頭,拿起茶盞喝了一口。
蕭北舒見狀也笑了,自斟自飲了一盅。剛剛靠回搖椅,卻見阮筠婷眯着大眼看着她。
“怎麼了?”
阮筠婷似笑非笑的道:“蕭先生既然能與蘭舟成爲至交好友,你二人的學問智慧必然是相近的,爲何遇見事情,只見蘭舟幫我開解,卻不見蕭先生說話?難不成你是藏私,還是您覺得我一個毛丫頭,不配跟你在這裡撫琴品茗?”
“嘿,怎麼針對我了?”蕭北舒無辜的眨眼:“物以類聚人以羣分,我與蘭舟多年的朋友了,自然是心意相通,他說的話就是我想說的,誰開解你還不一樣?”
阮筠婷氣結,“你倒是會給自己開脫。可惜了我給了你的琴曲。”眼珠一轉,阮筠婷佯作可惜的道:“哎,罷了,師傅原本還教給我一種新的紀錄曲譜的方式,我今日來原也是想告訴你的,可你一點誠意都沒有,蘭舟又不像你那樣喜愛音律。看來這法子,我還是自個兒獨吞了。”
蕭北舒忙坐直身子,眼神發亮的看着阮筠婷:“什麼法子,快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