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筠婷回到靜思園時,紅豆、嬋娟和趙林木家的早已經在院門口等候多時。遠遠的見她過來,三人都小跑步迎了上來,左右扶着她,七嘴八舌的問了半晌情況。
纔剛在鬆齡堂發生的事,整個徐府都已經傳開了,以訛傳訛下來,那些沒見到當時場面的人也都能繪聲繪色的說出阮姑娘是如何的彪悍,抄起西瓜大小的石頭單手開了某婆子的腦殼……
嬋娟心驚膽戰的這樣問時,阮筠婷捧着青花的茶盞,笑的險些將茶水漾了出來,“他們那樣說你也信,單手拿着西瓜大小的石頭,當我是夜叉嗎?”
嬋娟一愣,想了想也憋不住笑了,屋內緊張的氣氛立刻有所緩和,“奴婢也覺得傳言說的不對,姑娘旁日最是溫柔的一個人,哪裡可能做那麼粗魯的事。”
阮筠婷抿了口茶,放下茶盞,道:“傳言也並非毫無根據,我的確打了人,不過是用碗口大的石頭,也沒有用全力,將一個老媽子頭皮打破了。這世上,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欺負嵐哥兒,就算今後都頂着母夜叉的‘美名’又如何,總歸我不會讓自己的弟弟吃虧。紅豆。”阮筠婷看向紅豆,道:“你去拿五兩銀子,帶上些補品,幫我去找到那個老媽子,瞧一瞧她怎麼樣了,當時是情非得已,傷了她也是無奈,該瞧病就瞧病,她有什麼要求,你就瞧着辦吧。”
“是,奴婢這就去。”紅豆行禮道是,退着到了屋門前,纔剛轉身,面上卻露出羞澀笑容。怯怯的行禮,叫了聲:“小戴大人。”
阮筠婷聞言擡頭看去,正見戴明站在門廊上,將灰鼠的大氅遞給紅豆。他今日穿了身湖藍色的長袍,腰上系青竹寶玉的帶子,頭上也是同色發呆,長髮利落的挽在頭頂,俊雅的面容掛着一絲淺笑,深邃漆黑的雙眼正帶着遲疑看着她。
阮筠婷知道,前些日子與戴明說明了那些話。是讓他心裡有“陰影”了。不過,戴明對她那樣好,她不能做違背良心的事。明明沒有愛情,還要用情愛來捆綁住他,她能做到的,至少是要讓他明白。
“之淺。”阮筠婷放下茶盞,起身福了福。
嬋娟和趙林木家的。則是識相的行禮退了下去。
溫暖如春的堂屋內只剩下他們二人,戴明見阮筠婷嬌顏含笑,又如從前那般溫柔,心下緊繃的弦也放鬆了,臉上的笑容很是溫和。
“婷兒,我來看看你。”
阮筠婷知道戴明的心意。也知道前些日子她的直言不諱觸怒了他。本來整個新年。戴明都沒有在出現,她當他生氣了,放棄了。心裡覺得對不住他的同時,其實也是鬆了口氣的。畢竟,她無法回報感情,就不能在拖累了她。雖然並沒有戴明喜歡她,她就必須也喜歡他的道理。可他終究是個好人,從來都不曾傷害她。傷害他,她不忍。
“嬋娟,上茶。”
阮筠婷吩咐了一聲,伸手做請的姿勢。兩人隔着炕桌,在暖炕上坐了下來。
“你身子可好些了?我瞧你氣色好了不少。”
“已經好多了。”
“這段時間事忙,《問典賦》的編纂已經接近尾聲,土地新政的事情也在商討中,父親和我每日都要進宮去,除夕也都不得閒,今日有了空纔來看你。”
戴明語氣一如既往,就似下了朝回家的丈夫,在對妻子講朝中的事。
阮筠婷感覺到這一點,尷尬的笑了一下,她越來越不知道如何面對如此主動的戴明,從前,她尚且能感覺到他對她的關切中除了對所有物的保護欲之外,還有一些屬於友情之類的東西,那時候她可以坦然接受他的幫助,但是現在,在他激烈的強吻過她,如吃醋的丈夫那樣宣告她是他的之後,她開始爲難--拋不開賜婚的事實,也躲不開他的情網。
嬋娟上了茶,退至門廊,
屋內又一次恢復了安靜,戴明嘆息了一聲,低聲道:“婷兒,你現在與我已經無話可說了嗎?”
“當然不是。”阮筠婷連忙搖頭,隨即直言不諱的道:“之淺,我的想法已經與你坦言過,或許那日我的情緒不好,說出的話太過於直白傷人,但那的確是我的想法。你覺得匪夷所思也好,覺得我任性也罷,我想我很難改變了。”
“是,我省得,而且,我很欣賞你的直言不諱。”戴明端起茶盞啜飲,隨後道:“並不是所有女子,能坦言自己的獨佔欲和小性子。如此真實的你,我很欣賞。”
阮筠婷苦惱的皺眉,她那樣大逆不道的與未婚夫婿談論什麼無法容忍別的女人,他竟然不惱怒,反而欣賞?
戴明見她五官都要皺在一起,包容的笑了:“好了,婷兒,這段日子沒有相見,其實我也想了許多。對於你說的那些我無法給你什麼承諾,而且,我也有我的驕傲,‘強扭的瓜不甜’,我不會勉強你什麼了。雖然,我欣賞你,你是我的人,我很驕傲,可大丈夫何患無妻?我還不至於到爲了獨佔你而不擇手段的地步。我可以坦然的告訴你,我會等你一年,若是明年你還不改變心意,我會履行當日你我之間的約定,想辦法放你自由。”
阮筠婷呆愣住了。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戴明今日前來,會對她說出這樣的一番話,若站在一個古代男子的立場上,他所說的,已經是一個男人包容的極限。
說不感動不震撼那是假的,阮筠婷甚至覺得她這樣任性太過自私了。畢竟賜婚的人是皇帝,是大梁國最有權利的人,想法子解除婚約,需要承擔的風險是巨大的。
經歷過這麼多的事情,戴明雖然有情急失控的時候,可他本身,也的確是個正人君子。有才學,不強迫她。也懂得尊重她……
阮筠婷的心因爲他的退讓和隱忍顫動了一下。
“之淺,對不住,我太自私了。”
“你不必在意。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當日你我的協定永遠做數。”語氣一頓,戴明苦笑:“雖然我已經後悔曾經說過的話了。”
阮筠婷被他的語氣逗的撲哧兒一笑,明麗的眼眸都彎成了月牙:“之淺,不管你信不信,我敬佩你的人品;欣賞你的才華;當你是我的至交好友已經是不會改變的事實。”
戴明笑容擴大,“當真?”
“自然當真。”阮筠婷認真的點頭。
“能在你心裡擁有一席之地,小生不勝榮幸。”戴明站起身玩笑着作揖。可是話語中卻盛滿真意。
阮筠婷笑着白他一眼,內裡又是矛盾又是爲難。如此優秀的一個人,她若能愛上他。該有多好?
可是現實就是如此,許多時候,你身邊有一個極爲優秀的他,無論家事樣貌才學人品都是拔尖的,他對你也是極爲貼心的。可你就是無法對他生出屬於男女的情愛來,因爲對他,沒有那種非他莫屬的震動。
阮筠婷不知道自己的選擇對不對,是該隨波逐流,還是該追求真愛?她並非不怕死,也並非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沒有條件讓她追求感情。可是已經是第三次生存。好歹也要隨着她的心意轟轟烈烈的活一場,才能不辜負上天對她兩次重生的偏愛。
她沒有感覺到,她與從前只求苟活的那個她大不相同了。太多的磨練和太多的彎路,讓她找到了一些屬於自己內心深處真正希望和渴求的東西,人生在世數十載,老天讓她重獲兩次,說不定時候就要魂飛魄散了。也就是說,今生。是她唯一的機會,她不像虛度,不想浪費,她想盡力按着自己的想法生活,當然,是在不傷害嵐哥兒的情況下。
阮筠婷沉思之時,柳眉微蹙,瀲灩的翦水大眼中閃着智慧的光輝,戴明覺得自己無藥可救了,見了她就再也以不開眼,像個急色鬼似的只想看着她,將她的一顰一笑都記錄在心裡。就連她疏離他,他也覺得那是一種迷人的氣質。
可無論如何,阮筠婷現在的表情讓他知道,他的以退爲進果真穩住了她——只有她不排斥他,允許他接近她,他們纔有希望。
“既然當我是至交好友,好友的父親和母親,邀請他們未來的兒媳去府裡用飯,你不會不幫忙吧?”
阮筠婷眨了眨眼,“我怎麼覺得自己中計了呢?”
戴明深眸一閃,“你想的太多了。”
阮筠婷如何拒絕?畢竟,對外她仍舊是戴明未過門的妾室。他的父母有命,她不能不給他留臉面。
阮筠婷突然覺得很是無奈,這件事上,她和戴明只是立場和觀念不同,誰都沒有錯。奈何,生在這個封建的社會,有些時候她只能妥協。
“老祖宗那裡……”
“纔剛來時我已經去跟徐老夫人打過招呼了。”
“好吧,容我梳洗,咱們稍後啓程。”
“好。”
來到戴家,戴思源和仇氏對待阮筠婷一如從前的親切。阮筠婷也仍舊保持着禮節,既不與戴明過分親密,也不讓人覺得疏遠冷漠。見了二人相敬如賓的樣子,仇氏和戴思源更是歡喜。
許是朝堂上的事情順心順意,戴思源和戴明都吃了些酒,酒過三巡之後就熱烈的討論起土地改革之事。阮筠婷和仇氏對視一眼,都有些無奈,仇氏很是不喜戴思源將公事帶回家來,阮筠婷則是覺得她坐在這裡太過於尷尬。
不過阮筠婷到底在奉賢書院上了這麼久的學,所學的還有關於國事,對於朝堂之事也有一些瞭解,人已經來了,躲開是不可能,索性安靜的做個好聽衆。
“……解決土地問題,乃是爲百姓謀福利,也是集權化的極致。何人有地,何人耕地,耕地幾何?這些問題都亟待解決。”
戴明的話,讓戴思源頻頻點頭,爺倆相視一笑,熱血沸騰的對飲一盅。
阮筠婷聽了半晌,對他們最近一直在忙碌的事總算有了瞭解。
大梁國自建國至今,一直實行均田制度。土地兼併情況日益嚴重,地主豪強掠奪百姓土地之後隱瞞自己所有,按着人頭繳稅,一部分百姓淪爲佃戶,明明無田可種,也仍舊要按着家中人頭交稅,導致地主有田無稅,百姓有稅無田。長此以往,百姓必定怨聲載道。戴明父子所做的事情,就是要改善這一狀況。
可是。這一改革,將會觸動太多人的利益……
戴明自來知道阮筠婷聰慧,對於許多事情也有自己獨特的見解。她做了這麼久的“聽衆”,且眉頭輕蹙若有所思,必然是有了看法,遂問:
“婷兒,你覺得呢?”
“我?”阮筠婷笑了。“我是有一些想法,但不知道想的對不對。”
戴思源想起阮筠婷曾經解開將滿朝文武都難住的問題,當即大手一揮,“今日只有咱們自家人,你儘管暢所欲言。”
仇氏也道:“他們爺們在興頭上,你就說吧。我也想聽聽呢。”
阮筠婷點頭,道:“我覺得除了之淺纔剛所說的哪些問題亟待解決,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擁有田地着。往往都是不種地的,種地的都是農民,農民沒有地,又要按着人頭交稅,這無疑於對他們的壓迫。將按人頭繳稅改爲按土地的多寡分成收稅勢在必行,若是按着田地多寡分成徵稅。做到田多之人多徵,無田之人不徵,一來能減輕百姓負擔,二來也可增加稅收,以平民心。更要緊的,大梁國是農業大國,調動農民的積極性,既是收入問題,也是民生問題。我倒是覺得,可以將一些土地租賃給佃農,每年只收取土地收成的幾成上繳國庫,其餘的歸他們自己所有,允許他們買賣,這樣就可以形成糧食市場,當然,其中必然少不得要想法子由國家來控制。農民收入提高,種地的積極性也會提高,百姓嘛,自然是跟着誰有飯吃,有衣穿,就擁護誰,百姓的日子過的好了,皇權才能更加鞏固。”
阮筠婷冗長的一番話,讓戴明和戴思源均是眼前一亮。戴思源激動的一拍桌子,“好!想不到咱們議了幾日都沒有解決的問題,你卻一語中的!”
戴明也點頭,笑道:“今日叫了婷兒來,過真是對了。”
阮筠婷羞澀一笑,隨即擔憂的道:“可是,土地改革並不是那樣好推行的。朝中衆臣的勢力盤根錯節,此番改革,必然會觸動大多數人的利益,人性貪婪,若是不傷及自己的利益,高唱凱歌隨波逐流的事情那些人自然做的順手。可一旦動了他們的利益,使絆子挖空心思阻攔的人也不在少數。之淺,戴伯父,這件事我覺得,應當從長計議。”
阮筠婷的話,讓仇氏連連點頭。
戴明和戴思源卻不贊同。
“婷兒此言差矣,我等既在在朝爲官,就要對得起頭上的烏紗,哪裡能因爲懼怕有人反對就退縮了呢。”
“正是。”戴思源點頭,道:“而且皇上如今正值壯年,是有雄心抱負的時候,等皇上年紀大了只想求穩的時候,着改革還如何實施?樑國此際是皇權最爲集中,行事也比較容易些,而且皇上對土地改革也頗爲重視和期待,有了皇上的贊成,還怕什麼。”
阮筠婷眉頭緊鎖,“戴伯父,我還是覺得此事應當從長計議,皇上贊成和重視固然是好事,可是皇上坐在那個位置上,每日做的也是黑白子博弈的事,想辦法制衡朝堂兩派甚至是多派勢力纔是首要,我相信,皇上絕不會天真的認爲所有臣子都會在利益遭到侵害時還沒有任何反應。有句話說的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百姓是水,朝中官員何嘗不是水?難道皇上不怕翻船?土地改革,無非是摸着石頭過河罷了。”
阮筠婷看了看眉頭緊鎖的戴明,柔聲勸道:“戴伯父與你所做的事情是爲天下百姓計,爲朝堂穩固計,爲大梁國的未來計,然而你們終究能力有限,要撼動盤根錯節的朝堂關係不是一朝一夕,最好是潤物細無聲纔好,爲老百姓做好事我贊同,可關鍵時刻自保纔是要緊。”
“婦人之見啊。”戴明嘆息一聲,前面她所說的那些,他覺得有條有理。很是贊同。而且一個女子能夠對國家大事也有如此獨到的見解,他頗爲驚豔和欽佩。可是後來,她的眼中只看重小家的利益,卻忽略了大家的福祉,這一點,他有些失望。
阮筠婷聞言一窒,想不到自己苦口婆心的一番話竟得了這種評價。
看向戴思源:“戴伯伯也是如此認爲?”
戴思源捋順鬍鬚,道:“你所說的我也考慮過,不過有皇上的贊同和支持,有天下百姓的支持。雖然艱難,成功也是指日可待。”
見戴明和戴思源都如此篤定,阮筠婷也補子該如何是好了。總不能拉着他們極力反對吧。她畢竟不是朝堂中人。她說的話也都是一己之見而已,具體要如何,還是他們說了算。
幾場大雪之後,天氣漸漸轉暖,積雪開始融化。但阮筠婷覺得空氣越發的溼冷了。眼看着到了回書院上學的日子,她有些不習慣,畢竟已經休假太久,在府裡閒散慣了。
一清早出門,涼風撲面而來,冷的她打了個寒噤。阮筠婷緊了緊領口。回身吩咐道:“我不在府裡,你們儘量不要出去走動。”前些日子剛出那件事,她怕三太太會伺機報復。。趁着她不在家裡來找茬。
她不是怕了三太太,而是不想惹是生非罷了,若是小吵小鬧的,之時給自己惹不痛快,要做。就要一擊必殺。
“姑娘放心,奴婢絕不會惹麻煩的。”
“嗯。你們自己多留神,嬋娟,我交代你做的事不要忘了。”
“是。”
阮筠婷上了小轎,由粗壯的婆子擡着往前院去。
待他走遠了,趙林木家的問:“嬋娟,姑娘讓你做什麼?”
嬋娟大眼睛一轉,抿脣笑了,低聲道:“你們可別說是我說的,姑娘吩咐我出去買一口酥回來,還必須要城東甜品居的,你們別瞧姑娘穩重,其實還是小孩子心性呢。”
阮筠婷對他們隨和,而且時常有調皮的時候,倒是真的能做出這樣的事,紅豆和趙林木家的便都沒有多問。
嬋娟找了個合適的時間,就將阮筠婷交給她的信封揣在懷裡出府去了。她是要去去東郊的教堂,給上次那兩個洋人送樂譜的。
姑娘雖沒有提起君公子,可她也是要看看君公子的身子將養的如何了。她知道,姑娘雖然身份在這裡擺着,不方便多關心君公子,可她心底裡還是惦記着的。
阮筠婷這廂來到書院,看到久違的紅楓山,還沒等上山就覺得小腿肚子有些發抖。她病了一場又失血過多之後,身子真是越發不如從前了。
任命的上山,仔細提起曳地長裙,生怕積雪融化的泥水弄髒了月白色的裙襬。
剛走了幾步,卻聽見身後“哼”的一聲,是一個女子嗤之以鼻的聲音。
事不關己,她也不想多留心,便繼續喘着氣上臺階。
果然,背後那個人沉不住氣,低聲罵了句:“悍婦,母夜叉,就這樣的還有人要,怎麼不病死你呢!我看,該叫人販子拐走賣進窯子的不是她徐凝芳,是你纔對!”
阮筠婷腳步一頓,回頭看去,說話的人果真是徐凝霞,就在自己身後不遠處。
如此惡毒的話,出自一個小姑娘之口,她真是怎麼看怎麼心寒。
“八姑娘的柴房還沒住夠?”
“你……別以爲老祖宗偏心你,你就可以得意了!”提起柴房,徐凝霞仍舊心有餘悸。
阮筠婷嘲諷一笑,不願意與她拌嘴跌了自己的身份,便轉身繼續前行。
徐凝霞看她那副愛理不理的模樣,氣節的跺腳,剛要破口大罵,卻見身穿寶藍色直追的蕭北舒從一旁的山路拐了過來。
大冷的天,他只穿了件直綴,走起路來飄逸瀟灑,配以他陽剛的男性面孔,英子翩然。
徐凝霞到了口邊的話噎回肚子裡,羞澀一笑:“蕭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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