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着前一天晚上的不眠之夜,我再次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
東安公司馬繇被抓,他爹汝南王司馬亮自然着急,當晚就趕到宮裡,纏着我和皇上吵鬧不休。
好在我事先已經跟皇上統一了口徑,其它什麼都不說,只說他帶兵闖宮。不管司馬亮扯一千條一萬條理由,我們只牢牢抓住這一點就夠了。這樣,不管他爲了什麼理由,他們永遠都是理虧的一方。
司馬亮來鬧本來就夠讓人頭痛的了,偏偏齊王府又出了事夜半時分,太醫倉皇跑來回報,齊王那個出天花的小女兒死掉了。
小郡主死後,齊王心痛難忍,當場就暈厥了過去。扶上牀後,連他也昏迷不醒了。太醫擔憂地說,看那架勢,齊王好像也染上天花了。
齊王染病的消息一傳出,汝南王府的軍隊立刻被置於嚴密監控下。皇上連夜下旨,命汝南王的軍隊就地駐紮,不準隨意走動,若有人敢擅自離開金墉城,殺無赦。
雖然如此,爲防止有人趁機作亂,京城還是進入了緊張戒嚴狀態,禁軍在楚王司馬瑋的帶領下在京城各處巡邏防守。宮中也整夜燈火通明的,我陪着皇上坐在勤政殿裡,一直到天亮時分纔打發走了汝南王司馬亮。他走的時候還怒氣衝衝地說,明早要到朝堂上去評評理,看他兒子司馬繇被抓是不是很冤枉。
我讓張泓連夜出去送信,也讓嵇紹和樑景仁分頭去聯絡各處,讓我們所有的親信大臣明日都嚴陣以待。汝南王的人上一份奏章。我們也趕緊跟進一份,總原則還是一個其它的什麼都不用跟他爭論,只問他一條.更新最快.一個做臣子的,深夜帶兵闖宮。該不該抓?
這件事,我是勝篆在握地。汝南王府與衛家的婚事並未成事實,聘禮未下,“君奪臣妻”之說便不成立。甚至連他們事先的媒人往來說合,都是秘密進行地。就怕皇上和朝中大臣疑心他們結黨營私,怕有人會攪合。
沒想到,正因爲他們秘密進行,倒給了我極好的藉口。既然連媒人說合之事都無人知曉,下聘之事亦是子虛烏有,那衛瑾與司馬繇等於沒有任何關係,司馬繇也就沒有任何闖宮問罪地立場。這場衛瑾爭奪戰,我們無論在實際上,還是在輿論上。都大獲全勝。
第二天的庭議,也如我事先料想的那樣,輿論一邊倒。都認爲司馬繇帶兵闖宮的舉止,情節十分嚴重。不可輕饒。雖然所帶兵馬不多。謀反之名可以免除,但作爲禁軍統帥。知法犯法,以後還怎麼服衆?大家都認爲,司馬繇已經不再適合擔任禁軍統領一職。
這個結果是汝南王完全沒想到的。據皇上後來跟我說,汝南王看那麼多以前對他吹牛拍馬地大臣都倒戈相擊,臉上難掩驚訝羞惱之色。
其實,帶兵闖宮有多大罪倒在其次,真正的原因是,汝南王失勢了。在衛瑾進宮,司馬被抓後,他同時失去了三種支撐兒子被虢奪了軍權,盟友撤退,皇上也不再信任倚重。他再虛張聲勢,也不過一年將六十的老人,一個光桿王爺,那些見風使舵的大臣們,哪個還肯趨奉他?一個個趕緊跟他撇清關係。汝南王寄予了殷切希望的“庭議”,成了痛打落水狗的批判大會。
政治鬥爭從來都是這麼殘酷的,把你捧到天上去的人,也就是把你踩到地下去的人。
既然大家都認爲東安公司馬繇有罪當罰,皇上就當即下旨,罷免了司馬繇地禁軍統領之職。聖旨還說,按司馬繇之罪,本當流放邊疆,念其爲皇室子孫,免流放,限其在明天日落之前,帶着汝南王府的私家軍隊離京歸國,也即,把他連同他的軍隊一起趕回封地去了。
至於汝南王司馬亮,這次倒沒有動他,只是在衛地官銜上,又加上了太傅一職——也就是任命他爲皇上的老師。這樣一來,衛在朝中地地位,就在汝南王之上了。
本來,司馬瑋是建議我趁機徹底端掉汝南王一家地,他甚至再三暗示我,不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汝南王父子統統殺掉了事。我沒那麼做,不是因爲捨不得,而是因爲,時機還沒有成熟。
政治博弈,損一方必然會增加另一方的勢力,我壓下汝南王家地勢力,擡高衛家和司馬瑋的地位,是爲了不讓汝南王獨大。
但同樣,我也不想看到衛和司馬瑋沒有對手。尤其是司馬瑋,他是先帝的兒子,又有幾千人的私人武裝,現在還統領禁軍,如果讓他一枝獨秀,後果是不可想象的。
而之所以把衛擡得那麼高,是因爲我確實看不慣這個人,他是我家的仇人,可是我無由除掉他,不如索性把他擡到頂。俗話說,槍打出頭鳥,這次他無功升遷,不知道紅了多少雙嫉妒的眼睛。
尤其是汝南王司馬亮,對衛現在是恨之入骨了吧?他們本來說好了要聯姻,要聯盟,要共同把持朝政,要一起共享這大好河山、這通天富貴。可是衛卻在兩家已經合好了八字以後還把女兒送進宮,讓他的兒子在急怒攻心之下帶兵闖宮,以至闖出了這場禍事!還連帶累他在朝中失勢。衛卻一躍在他之上,成了朝廷實際的獨裁者.
一次事變結束後,最容易成爲衆矢之的,就是事變的最大得利者。我故意捧衛,給他加官進爵,封他女兒爲夫人,同時賜給他家很多金銀財寶,讓他的恩寵一時無雙,無非是爲了把所有的嫉恨都引向他。起先盤算這一切的時候,我不是沒有內疚的,但很快,我的內疚,就自動消除了。
因爲衛實在是表現得太洋洋得意了。他覺得他現在是皇上的太傅,又是所謂的“國丈“,勢頭不僅蓋過了以前的司馬亮,甚至蓋過了楊駿。他不僅在朝臣面前趾高氣揚,甚至在皇上面前也失去了應有的敬畏,
這樣一來,咬牙切齒的就不只司馬亮了,還有楚王司馬瑋。
司馬瑋本身就是十分熱衷於爭權奪利的人,又年輕氣盛,總認爲他有經天緯地之才,應該被朝廷委以重用。這次他幫皇上捉住了司馬繇,拉下了司馬亮,他就認爲這次“倒汝南王”事變中他居功至偉,理應得到最高獎賞。但皇上除了任命他爲禁軍統領之外,並沒有讓他在朝廷中擔任什麼重要職務。
本來,他就是爲了爭奪這個禁軍統領職務才搞垮司馬繇的,現在他如願以償了,按理他應該心滿意足了。可是跟衛一比,他又心理不平衡了,認爲汝南王父子明明是他拉下的,怎麼功勞反倒歸了衛老頭呢?
爲此,他多次跟我發牢騷,鄙薄衛是“撿現成便宜的”,搶奪了他的勝利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