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哭哭啼啼的女人來求告我的時候用的姿勢纔是讓我大吃一驚。她老遠就跌跌撞撞地跑過來,然後猛地撲倒在我腳下說“南風,這回只有你才能救我了,求你救救我!”
如果換了其他人,這樣跪在我面前倒也稀鬆平常。可是,這個人卻是全世界最不可能跪在我面前的人。就爲了不給我下跪,她這幾年幾乎不進宮,一直躲在她自己的家裡關起門來南面爲
她不是別人,就是我的姐姐賈荃。
我自己彎不下腰去,只得讓小翠扶起她。看她哭得臉上眼淚鼻涕縱橫,我邊拿出自己的手絹遞給她邊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別哭,慢慢說。”
“他昨夜悄悄走了,留下一封書信說要出家。”我一陣心慌,這個他,不會是他吧?
可是另一個聲音卻告訴我,不是他,卻又是誰?賈荃口裡的他,只能是他了。
我努力用平穩的聲音問“那封信呢?”
她呈上信,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真的是他了。他的字跡,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來。
信的字跡並不潦草,比他給我寫的字幅還要工整。能用這麼工整的字跡寫訣別信,說明寫信人並非一時衝動,而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
這讓我更慌亂了。賈荃見我只顧對着信發呆不吭聲,着急地說“現在只有你能勸他回來了,求求你,去勸勸他吧。”
這時,衛瑾。張總管都在看着我。我只得對衛瑾說“看來今天我是不能陪你去了,你還是快跟張總管過去吧。一切你自己拿主意就行了,我委託你全權代表。”
衛瑾湊近我耳邊問“是不是齊王出事了?”
我輕輕點頭道“是的。齊王跑到西山的白雲寺出家了,現在還不知道剃度了沒有.^^^更新最快.我必須馬上趕過去。看能不能趕在他剃度之前把他勸回來。選秀的事,就只好麻煩你了。衛瑾低頭看了看我的肚子說“可是娘娘現在這樣,怎麼去西山啊。白雲寺在西山頂上,山路陡峭,娘娘這樣地身子。要是出了什麼事可怎麼辦?”
我也擔心那,我現在腿腫成這樣,連在屋子裡走動都困難,何況是去西山。可是齊王的事,我又不能不管.
最後,不顧他們的苦苦相勸,我還是和賈荃一起去了西山。
車子是不能用地,太顛簸了。只能由太監們輪流擡轎子。可是在山路陡峭之處,我坐在搖搖晃晃的轎子裡。看着下面地萬丈深淵,反而心驚肉跳的,覺得還不如自己慢慢走穩當些。
等我一步一喘。顫顫巍巍地走到西山頂時,已經是日頭正毒的中午了。
讓人吐血的是。白雲寺的主持卻告訴我們。齊王根本就不在寺裡。
賈荃怒聲道“不可能,他信裡明明說要到這裡出家地。是不是你把他藏起來了。故意告訴我們他不在這裡?”
老和尚還是好脾氣地合掌當胸道“出家人不打誑語,齊王爺是真的不在本寺。”
賈荃急了,衝着老和尚喊“我不信,肯定是他不想讓我找到他,故意叫你說他不在的,對不對?”說到最後,她又哭了起來。
老和尚還是矢口否認。
我想了想,對老和尚說“好吧,出家人不打誑語,本宮就相信你說的話。那你現在回答本宮,齊王爺昨晚來過這裡嗎?”
老和尚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我緊追着問“那麼,是來過了,後來又走了?”
老和尚依舊點了點頭。
賈荃馬上哭着問“那他有沒有說他要去哪兒?”
老和尚低頭致禮,不做回答。
估計是齊王交代了他,不讓他說的。
我也不爲難他,只是問他“齊王應該還沒有剃度吧?”昨晚來了就走了,倉促間,不可能那麼快剃度的。而且,也從沒見那間寺院是半夜舉行剃度儀式的。
老和尚再次點頭。賈荃聽說齊王還沒有剃度,總算寬了一點點心,暫時止住了哭。
我朝寺院外面看了看,只見松柏參天,清幽蓊鬱。要是清修,這裡倒的確是一個難得的好地方。
再認真一想齊王昨晚來,那麼晚了,山路崎嶇難行,他不可能連夜趕回去。而他又沒住在寺院裡,難道這山上還有別地住處?
我忙叫過幾個隨從,讓他們出去到處看一下,看山上可有別的房子。不一會兒,就有人來報“娘娘,寺院後面新修了一棟房子,上面還有匾,叫白雲精舍。”
是了,這肯定就是他爲自己準備的清修之所了。我轉頭向老和尚投去一個詢問地目光。他假裝沒看見。
好吧,我換一種問法“這山上還有別的房子嗎?”
他答“沒有了,除了白雲寺和白雲精舍,再沒有別地地方可以住人了。”
還真是不打誑語呢,這些和尚道士,一個個都是虛僞得要命地傢伙。
我們馬上向老和尚告辭,去了寺院後面的白雲精舍。那裡卻大門緊閉,怎麼叫也沒人出來應門。
我已經顫抖得像秋風中地落葉,要不是小翠和一個宮女左右架着我,我早站不住了。小翠見我如此痛苦,朝裡面大聲喊道“齊王爺,我們娘娘的腿腫得跟棒槌似的,站都站不穩了,你還不開門?可憐她一個臨產的孕婦,爲了你爬到這麼高的山上來。”
門終於打開了,出來的卻是一個褐衣童子。他向我們轉達齊王的話說“請皇后娘娘和王妃都回去吧,王爺心意已決,任何人來勸,都不會再回去了。”
賈荃哭得肝腸寸斷,我也熱淚潸潸,想不到本朝最讓人景仰的王爺,竟落得如此下場。
容貌,對一個男人也如此重要嗎?一旦毀容,就連生存於世的勇氣都沒有了,要躲在這種沒人的地方來當和尚。
我和賈荃,一邊哭一邊勸,一直勸到日薄西山了,還沒聽見他的一句答語。想不到,他那麼溫柔優雅的人,固執起來竟也如此不可理喻。
眼見天色不早了,我們必須下山了。我只得朝裡面喊道“王爺,我們今天就先下山了,明天再來看你。”今天這麼累這麼難受,我明天還不知道有沒有力氣再上來呢。
賈荃想留下來,那童子斷然拒絕道“請王妃還是下山去吧,這裡晚上比山下冷,可是我們沒有女客人住的房間。”
賈荃也只好跟我一起下山了。我讓小翠扶我起來,纔剛剛走了兩步,一陣劇痛襲來,全身立刻冷汗直冒。我咬牙忍住沒有吭聲,想再怎麼也撐到山下去生。這裡可是人家的清修之所,講究的是潔淨,不能被血污穢的。
可是,眼看着門檻就在前方,要走過去卻像有萬里之遙。當又一陣劇痛伴隨着一股熱流襲來時,我朝送我們出門的小童子努力綻出一個充滿歉意的笑容“對不起,請告訴你們王爺,我不是故意的,可我真的忍不住了,我……要生了。”
一片驚呼,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在黑暗籠罩我之前,我終於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在睽違了他的懷抱多年後,我再次昏倒在他的臂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