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元年六月,皇上正式下旨,酌令禮部即日起博選良家女子以充實後宮。
禮部仿先帝舊制,先下書禁天下嫁娶。
那段時間,宮中派出了許多宦官充當招選使,下到各州郡去親自遴選。
各級地方官員也得到了朝廷的指令,務必要大力協助招選使辦好這件事。民間女子有沒有“敗衣瘁貌以避”,我不得而知。至少,世族之女是很踊躍的,光送進來的畫像寫真就有上百幅之多。
那些送畫像來的人,無非是想越過選秀那一關,直接由皇上御筆欽點。但皇上說了“爲公平起見,朕決定不私自欽點,一切交由禮部統一辦理。”
這樣做的最大好處,是我終於可以安靜地呆一會兒了。皇上未發話之前,可憐我的明光殿都快被那些夫人小姐擠破門了。一個個都想走後門,得到皇上或我的特別垂青,拿到一張直達通行證。
直達通行證沒指望了,她們便改變策略,去走衛瑾的路子。於是,衛瑾的碧旒宮整天門庭若市,一下子成了宮裡最熱鬧裡最火爆的地方。
這樣一來,那兩個貴嬪有意見了。有一天她們結伴到我這裡來,正巧碰到衛瑾過來向我彙報選秀的進展情況。我聽她們和衛瑾說話,言語之間酸溜溜的,明是奉承,實爲奚落。
因爲,在她們眼裡,衛瑾徒有美貌。其實還不是和她們一樣,從未得到過皇上的寵愛。衛瑾的品級還不如她們呢,憑什麼在宮裡耀武揚威的?當然最主要地原因還是衛瑾不得寵。如果衛瑾得寵。哪怕她只是一個沒品級的小宮女她們也不敢放肆的。
宮裡就是這樣,一切以皇上地喜好爲轉移。皇上喜歡的。大家都趨奉;皇上不喜歡地,再美麗也沒有價值。
她們心裡自然也怨恨我,把這麼重要的差使交給衛瑾而不交給她們,讓衛瑾出這麼大的風頭,得到了這麼多人的奉承。收禮只怕都要收到手軟了.,電腦站新最快.
我先只是在一旁聽着,並未出一言阻止。我想看看衛瑾會怎麼應對這種情況。
衛瑾的表現讓我驚歎。不管那兩個貴嬪如何冷嘲熱諷,她始終淡淡地。淡淡的笑,淡淡的語氣,鎮定自若,波瀾不興。我看着她,不由得感概地想如果當年我不橫插一槓子,讓她順利地嫁給了皇上,現在也必是人人欽服的好皇后吧。
聽夠了也看夠了。我纔開口說“讓衛夫人主持這次選秀,並非是本宮的意思,而是皇上親口提出來的。”
兩個貴嬪立刻滿臉妒意。連衛瑾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我笑着告訴她們“皇上說,有我們大晉第一美人坐鎮。我看那些自以爲自己很美的女人還敢不敢進宮來引誘我。這可是皇上的原話哦。”
衛瑾地臉轟了一下紅了,兩位貴嬪則露出了又羞慚又嫉妒的表情。若論美貌。她們比衛瑾可差得遠。
過了好一會兒後,張貴嬪才發話道“皇后娘娘,以前我跟您提過我表妹進宮的事,您當時答應了臣妾地。”
王貴嬪也急忙附和道“臣妾也跟娘娘求過堂妹進宮的事。”
有嗎?我怎麼不記得啊?
我回頭看了看小翠和山婉,她們不約而同地朝我點了點頭。
好吧,既然我答應過——雖然我毫無印象——那到時候讓她們進來就是了,進誰不是進啊。
讓我萬分不解地只是這兩個貴嬪自己守一輩子冷宮還不夠,還要把表妹堂妹也弄進來大家一起守?
我看了看衛瑾,她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地樣子,空洞的目光無意識看向窗外,對我和兩位貴嬪地對話恍如未聞。
那一瞬間,我有一種感覺衛瑾,並非只是嫺雅淡泊那麼簡單,她似乎已經心如古井,萬念俱灰了。爲什麼?難道是爲了她的弟弟衛宣嗎?
我心裡涌起了一股憐憫。在打發走了兩位貴嬪後,我單獨留下衛瑾,跟她一起用了午膳。
選秀進行到兩個多月後,秀女們開始被陸陸續續地送進了掖庭。
掖庭是給未有正式封號的宮女們居住的地方,在皇宮的西南角。
這次被選入掖庭的秀女有三千人之多,其中的絕大部分,在入宮的第一天就被掖庭令直接發往各宮服役去了。這批人,多是出身低微,姿色也比較尋常的。
剩下的三百人,纔是皇上的嬪妃候選人。
因爲身體的原因,我只去過掖庭兩次,大略看了一下衛瑾交給我的佳麗名冊上畫了紅圈圈的前幾十位。
要說呢,這些女孩也算得上是真正的美人了,但跟衛瑾一比,還是差了一大截。
每次想到這點我就會在心裡暗笑皇上那樣淳樸善良的人,竟然也會想出這樣“惡毒”的主意,這不是挫傷人家的選妃積極性嗎?人家本來躊躇滿志、勢在必得的,結果才一進宮,就見到了一位絕色美人,頓時把她們襯成了庸脂俗粉。有這樣的美人在,那她們以後還在宮裡混什麼?連掖庭令都告訴我,這次培訓秀女,是他自先帝以來的幾次選秀中最省力的一次。那些初進宮時自我感覺特別良好的美人,一看到衛瑾,馬上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個個乖乖地受訓。
她們的受訓期是一個月,主要是學習宮廷禮儀,當然也學些歌舞之類的東西。宮裡有專門的教引嬤嬤做這項工作。衛瑾則和掖庭令一起,會合那些經驗豐富的老嬤嬤們進行後幾輪的篩選工作。
終於,選秀進入了最後一個環節。這時,還碩果僅存的,只有六十人了。
那天一大早,我剛送走皇上,衛瑾就到我的明光殿來了。她看我艱難地挪動着浮腫的雙腿,擔心地問“您今天能去現場坐鎮嗎?”
我笑着說“你放心,不管能不能,我肯定會去的。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了,本來該我做的事,結果都讓你操勞了。”
衛瑾忙說“娘娘您太客氣了。說實話,有點事做我還覺得日子好過一些。不然,每天坐在碧旒宮裡無所事事,人都快發黴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問“衛瑾,現在這裡也沒有外人,我想聽你說一句實話,你,心裡怨我嗎?是我硬把你弄進宮裡來的,甚至還用了一點不光明的手段。”
衛瑾很認真地說“不,恰恰相反,我很感激娘娘,是娘娘把我從那種進退兩難的處境中解救了出來。”難?”我輕輕地重複了一句她的話。
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語氣幽幽地說“有些人,見不到反而比見得到好。反正,見了也無益,只會徒增感傷。”
原來如此!我索性縱容自己的好奇心,再問出了另一個疑問“那容我再冒昧問一句,你,是不是服食過五石散?”
衛瑾的眼睛慌亂地閃爍着,過了一會才低低地回答道“既然娘娘都看出來了,那臣妾也不敢隱瞞了。是的,臣妾確實是吃那個的。”
我勸道“那個東西吃了對身體不好。都說吃了能成仙,可是幾十年來,我只見過吃死的,沒見過成仙的。”
衛瑾的頭越發低了“這個我也知道,可是我戒不了。我也試着戒過,只要一斷,我的皮膚就會變得好乾好乾,有的地方甚至乾裂出血。”
我聽了暗自心驚。這時張總管在旁邊提醒道“兩位娘娘,這會兒該起駕到那邊去了。”
我點頭。衛瑾忙過來和小翠一左一右地扶住我。我交代了留下看家的山婉幾句,就和她們一起走出了大門。
可惜,我最終還是未能親臨現場參加秀女的最後遴選。因爲,我還沒來得及坐上輦輿,就被一個哭哭啼啼地女人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