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走了?”
“是的,她去拉斯維加斯了,她的親生兒子在那裡。”吳珂成只提這一句。
蔣潔輕輕笑出來,眼中略有輕嘲:“珂成,時間真的很神奇,我就算管得住你的人,也管不住你的心。”
吳珂成狐疑地擡頭,目光與蔣潔對上的剎那已收起懷疑的神色。
蔣潔半合雙眸,避開他的目光,低聲道:“我只是才聽說楊阿姨的事。你要懷疑我嗎?我還不屑於跟一個小小的管家計較。”她是蔣家的大小姐還有什麼事是她不知道的?
“林七她不是傻子,珂成,等她回過神來,或者長大成人,你們還是沒有可能……她曾經愛過那個簡家的小子。”蔣潔邊說邊合上睏乏的雙眸,她不想陷入沉睡,可是藥力上來,腦子裡是一片糨糊,說了什麼她自己也沒注意。
吳珂成坐了一會兒,病房裡一片靜謐,連呼吸聲都聽不到。藉着月光,他守着蔣潔睡覺,不到兩小時,蔣潔在夢中輕叫“曉光、曉光”,他眸子裡一寒,輕聲叫醒她。
“蔣潔,你想要我做什麼?”吳珂成服侍她喝了一杯熱水,晨曦透過窗戶悄悄照進來時他臉色木然地問道。
“珂成,我想這麼做是爲了你好。你,離開她吧。”
“……好。”
…………
林七和蔣凌在門外守了一夜,眼睜睜地看着值班醫生進進出出,每每要進去就被保鏢攔下。直到凌晨,吳珂成才安撫下蔣潔安心沉睡,合上房門望着兩人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目光落在走廊的長椅上,總不看面前的兩人。
林七看一眼長椅,上面什麼也沒有,吳珂成沒立刻走開,她眼裡燃起幾分希望:“大叔,蔣潔姐是不是醒過來了?”
吳珂成點點頭,林七舒口氣,繃緊到極致的那根神經放鬆下來。三人一夜未閤眼,林七和吳珂成略有放鬆,只有蔣凌透過門上的玻璃緊緊盯着病房裡。有光的時候他什麼都看不到,此時裡面黑洞洞的,他更加看不到什麼東西,更別說蔣潔。
他哀求道:“珂成兄弟,蔣潔她……我想進去看看她。”他臉上的傷還沒處理,來加護病房之前林七讓他先去醫務室處理傷口,可他不肯。這會兒,拳頭印子都腫起來了。原本俊美的臉更像個豬頭。
林七這麼長時間對蔣凌最深刻印象都成了他捱打不還手的場面,第一次是爲他求情,第二次是爲挽回蔣潔。可歸根究底,兩個女人的不幸,根源都在他一人身上。蔣凌爲什麼這麼渾呢?看他如今的光景未必對蔣潔無一絲感情。
吳珂成鄙夷地看一眼他,神情與蔣潔看到他與秦香香親密時如出一轍。想起姐姐腿上的傷口,他眼底凝聚起一團怒火。
蔣凌目光一黯,頹然地坐在長椅上,低聲道:“既然蔣潔不想見我,那我就在外面守着她。”唯一讓他高興的是,蔣潔搶救回來了,他們的孩子也回來了。
吳珂成見不得他惺惺作態的模樣,徹底無視他,眸光復雜地看着林七:“大姐這裡有我就夠了,她身體虛弱,胎兒不穩,受不得一點刺激,你先回去休息。”
他舉步前行,邊走邊對守在門口的保鏢意有所指地說:“你們看好大小姐,不能讓閒雜人等進去打擾她休息。”
保鏢們沒出聲,卻是齊刷刷地立正身體,低頭,等他走過,他們又擡起頭死盯着蔣凌,吳珂成所說的“閒雜人等”專指蔣凌。
林七跟上他,問道:“吳珂成,你去哪裡?”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要跟着他走,只是走廊裡闇弱的燈光把他的背影照得那麼決絕,她有些慌慌的。如果吳珂成不原諒她,她該怎麼解決目前的困局?直到現在她才發現,能拯救林七的人從來只有一個吳珂成而已。可是,前世,吳珂成冷眼看林七神經失常,任由把她關起來,這一世換了她,她能改變他的決定嗎?
心思如一團亂麻,而吳珂成的步子那麼大那麼快,她很快就跟不上了,於是她停在牆壁的拐角自嘲地笑了下,她實在是感覺蔣凌太可憐了,推己及人,吳珂成也是站在蔣潔那一邊的吧。
吳珂成就在轉角處等她,他清晰聽到高跟鞋敲擊地板雜亂無規律的聲音,又聽到那聲音在轉角處突然消失,他微側身就看到林七的影子透射在他這邊的地板上。他暗歎一聲,有些時候,有些決定就只差一個轉角而已。這是林七第一次問他去哪兒,他差點就動搖了對姐姐的承諾。
直到腳步聲再次響起、減弱、消失,吳珂成走進更昏暗的走廊,身影漸漸被昏暗的燈光吞噬。
林七回到蔣凌身邊坐下,燈光打在他黯然神傷的臉上,林七隻覺得他是活該,她捅了大簍子,又想獲得蔣潔的原諒,說起來她自己也是活該。
林七嘲諷地對自己笑笑,她無意中傷害了人,此刻又倔強地尋求原諒,她與蔣凌有什麼區別?
想着這些,又有蔣潔甦醒的消息放下一樁心事,她困極的眼皮終於不安地合上,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蔣潔的這個孩子她一定要看到她/他平安。而首要的就是要守住蔣凌,不能再讓蔣凌出一點狀況。
她夢裡還唸叨着不能讓蔣凌出狀況,蔣凌聽到她在夢中低喃,直呼自己的名字,還說什麼“蔣凌,你不能再欺負蔣潔”“蔣凌,我不能讓你害死大家”“蔣凌,你變成個好人吧”“蔣凌,你活該”“……”
蔣凌面無表情的臉動容,他的任性讓林七都連睡覺都不能安穩,頓時心如死灰,這世上最後一個信賴他的人也開始嫌棄他了,頓覺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他看看自己保養良好的手:“我到底做了些什麼?”
林七是被一大早上的陽光刺激得眼皮睜開,她稍微迷茫了會兒,轉頭髮現自己靠在蔣凌的懷裡,身上還披着他的西裝外套。昨天他是從辦公室直接跑出來的,身上只穿了襯衫,看來,在她睡着的這段時間已經有人來過醫院了。
她微微掙扎了下,蔣凌從發呆中回過神來,看她一眼,聲音嘶啞乾澀地說道:“林七,你梳洗下先回家去,醫院有我看着。這是初由帶過來的早餐,你先吃點吧。”
江初由是個很細心的人,不僅給帶了早餐還帶了洗漱用品。林七接過洗漱用具,正想站起來,就看到消失一夜的吳珂成領了幾個人走過來。其中兩個看樣子是醫生的打扮,另外兩個卻是西裝革履,一名是東方人,一名是西方人。
兩人目光對上半秒隨即錯開,林七有些疑惑,不過不該問的事她絕不會多問,慢慢站起來,昨晚上吳珂成不顧她的問題轉身離開無形中在兩人之間劃了道鴻溝。
無論是蔣凌的行事,還是她自己的緣由,她自覺無顏面對吳家的人—和蔣家的人—從昨天的事中,她大概看出現在的蔣家不過是約束蔣凌的枷鎖,一旦兩人翻臉,或者兩人和好,那麼她和吳珂成的婚姻也就走到盡頭——所以,她很自覺地不以吳家人自詡。
吳珂成看一眼林七,她與蔣凌的親密宣告兩人不同的立場,他低聲對身邊人說道:“張律師,請你儘快擬定草案,這件事就麻煩你了。”
蔣凌呆滯的神情在看到張律師的身影后面色大變,他突然站起來,低吼咆哮道:“吳珂成,我們蔣家的事由我們自己處理,我能忍你把我關在門外不讓我見小潔,可是這個人不能進去!”
“蔣先生,這裡是病房,小潔還在裡面休養,請你注意自己的聲音!”吳珂成不緊不慢地淡漠開口,語氣中隱約透着狠戾。
林七見蔣凌又要衝動,連忙站到他身邊。蔣凌手指指着的那人,不過三十左右的年紀,面容俊朗,這個是,戀慕蔣潔的人?
她很快甩去腦子裡的想法,吳珂成再怎麼離譜,還不至於在蔣潔現在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的時候就給她找個護花使者。
蔣凌聽了吳珂成的話,更是氣怒,也還知道控制聲量,眉峰打結,凌厲地說:“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蔣潔的哥哥,你插手蔣潔的事情也要有個度!”
吳珂成不鹹不淡地說:“我也是受了蔣潔所託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至於你是我什麼人——”他目光一掃林七,接着說道:“很快,你就不是我什麼人了。”
不再顧及蔣凌抓狂的表情,他對張律師說道:“張律師,急着把你從h市叫過來,我很抱歉。不過,蔣凌和蔣潔的兄妹關係還是要拜託你了。”
張律師大概想要禮貌地笑一下,可站在病房外實在不是笑的好地方,也不合時宜,他臉上的表情有些怪,要笑不笑的,壓低不帶情緒的聲音道:“大公子請放心。”
蔣凌和蔣潔的兄妹關係有什麼問題,究竟是怎麼了,林七眼神一黯,隨即眸子裡的情緒斂去,蔣家的事情她不清楚,她現在也沒有立場去詢問這樣的事情。
聽張律師的稱呼便知道他是風宇外部且與吳家有交情的人,林七看了他幾眼,也許將來不久,她就能看到這位律師來找她辦理離婚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