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然緩了緩氣,重新坐直,沒有看慢慢倒下的林暗,而是鎮定地看向在一旁有些驚呆了的寧辛,淡然道:“寧兒,你現在出手,我不怪你。”
“我……”寧辛愣在原地,看看林暗,又看看林默然,僵着沒動。
“你也看到了,師父置我於無物,一心只想用我來換荊風。現在,我聲明,林默然不再是林暗的弟子。我給你一個機會,選她或者選我,你選誰我都可以理解,但是!不允許你反悔。”林默然盯住寧辛,一字一頓地道:“你選吧。給你一柱香的時間。”林默然看了眼窗邊的焚香。
這種自己叛出師門在古代是天大的大逆不道之事,哪怕是寧辛這個天暮宮的護法聽了林默然的話,也完全呆住,不敢相信林默然如此離經叛道。結結巴巴道:“你,你怎麼敢,如此做?!”
“我爲什麼不敢?!難道爲了他的自私我父子二人喪命在此,你才覺得是我應得的?!”林默然面無表情,見寧辛被自己說得臉色一灰,才接着道:“你要是覺得不妥,也可以不認我這個養你十六年的人,我與你們不同,絕不會怪你忤逆,也不會與旁人說的。你選擇吧。”
觀念這種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再加上父女親情在,寧辛眼神迷茫掙扎,緊緊地盯着林默然,似要把他看穿。林默然只是面無表情應對,寧辛又低頭看向倒在地上面色慘白的林暗,猛地搖頭,咚地一聲跪在地上,向林默然磕了個響頭,道:“宮主,你們誰受傷我都難過,我,我誰都不選!我退出!”
林默然看了寧辛片刻,心下也是一片黯然。其實早知必是如此結果不是嗎?可真等自己養了十六年的人說出口,竟還是會覺得痛!林默然搖搖頭,道:“這種時候,非我即他,沒有什麼中間可以選。寧辛,你既然如此說,那就是與我林默然再沒了關係。從今後,你寧辛不再是天暮宮的護法,也不是天暮宮的朋友。帶着你的父親走吧。希望我們沒有再見面的機會。”
“宮……主!”寧辛猛地擡頭,看着林默然,不敢相信他說出如此絕情的話,卻見林默然雖面無表情,但眼神卻是堅定無比。不由大慟,咬了咬牙,又規規矩矩磕了三個響頭,算是把養育之恩還清,抱起林暗,愴然而出。
寧辛轉身的一瞬,林默然閉上了眼睛,終是不忍見到這樣背離的背影。累,說不出的疲累。有時候,林默然想起解夏固然覺得溫暖,卻又覺得爲了她自己變得越來越軟弱,越來越不象自己。暗夜裡總是恐懼,感覺自己在往死路上狂奔,雖然快樂,卻離盡頭不遠。這種惶惶,自懷孕以來,越來越明顯,把全付身家交於一個人身上,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一個人,這種事,是自己從未做過,也從未想過要做的事。現在卻無奈地做了,雖然也有快樂,更多的卻是忐忑。
還沒來得及嘆氣,就聽到一聲輕微的腳步聲,林默然睜眼,就看到萬輕已來到面前:“主子,一切辦妥。”
“很好。小夏那裡如何?”見到萬輕,林默然又恢復成了精明強悍的模樣,坐直身子,利落問道。
“姑娘一切安好,應是胸有成竹,只給屬下打了個暗號。因有羅舒在,所以屬下沒有明問,只留下飛飛隨時保持聯繫。”萬輕答得很迅速很簡潔,說完,看了一眼林默然,又加了一句:“姑娘擔心主子的身體,叫主子安心養胎,不要操心。還說……要多吃水果。”
“她打暗號說什麼?”林默然微微皺眉,拿起案上的葡萄吃了一顆。
“姑娘說,讓屬下配合她的行動,後天晚上風樓有個認親會,會請相關人士參加。”
“認親會?!”林默然手上的葡萄停在嘴邊,眉頭皺得更緊了。
“風樓樓主羅舒要認姑娘爲女兒,改名羅夏。繼承風樓,繼承玄天決,還有……”萬輕猶豫了一下。
“還有什麼?”林默然一挑眉,問道。
“還有就是主子現在懷的這個孩子,也要姓羅,繼承羅家的煙火與玄天決。”見林默然的臉色越來越黑,萬輕的聲音越說越低,終於把話說完。
“這就是羅舒打的主意?”林默然的聲音很輕,意帶冷漠,停了半晌,才道:“也好,萬輕,你替我準備一套衣服,我們後日準時出席。”
“是。”
“羅舒所謂相關人士指的是何人,羅舒可有明說?”林默然邊吃葡萄邊說話,語速慢了許多,露出絲絲寒意。
“風樓樓衆,信山派衆,天暮宮宮衆,曉藥山莊的人,還有上次武林大會留下的幾個武林白道的前輩。”
林默然聞言,冷着雙眼,勾起一邊脣角,笑得充滿譏誚,道:“這豈不又是一次小型的武林大會?有趣,有趣。”
萬輕垂首立在一旁,沉默。
“寧辛往哪裡去了?”林默然想了想,問道。
“寧護……她帶着林暗前輩被羅舒安排在了東廂房。”
“東廂房?”林默然皺眉,道:“豈不是於關押荊風的地方只有一牆之隔?”
“正是。”
“羅舒是打算看一場喜相逢的戲碼嗎?”林默然笑了笑,喃喃道:“恐怕這次,他要失望了。”說着,直起身子,道:“萬輕,你去準備準備,與英洛碰一下,我們晚上跟着羅舒去看戲。”
“是。”萬輕揖了一首,似打算走,頓了頓,終還是道:“主子,可要前去看看姑娘?”
林默然吃葡萄的手頓住,看着前方發虛,半晌,才道:“不了,說不定晚上就能見了。最遲也不過後天也能相遇,不急於一時。羅舒定然時時在盯着她,我不想去惹麻煩。”
“屬下告退。”這次,萬輕迅速離開。只餘林默然回頭看了眼窗外夕陽西下的金色餘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