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若芸低低的啊了一聲,臉色白的幾乎透明,看不到半分血色,兩隻拳頭捏的緊緊的,發出一串骨節輕響。同樣是親人遇害,陸伯涵跟夏繼嶺在夏若芸的心中卻是截然不同的分量,陸伯涵到底是她從打生下來十九年卻從未見過面的外公,就算前段時間相認並且在一起生活,也只不過短短兩個月的時間而已,加上之前夏家跟陸家之間多年的隔閡,親情雖有,終歸是淡了許多。陸伯涵的死,對夏若芸來說與其說親人逝世的悲慟,倒不如說是一個強有力的支撐突然之間垮掉,以及對未卜前途的擔憂更爲貼切一點。
但是夏繼嶺不一樣,他是夏若芸的親生父親,也是這世界上唯一一個可以陪伴她關心她疼她寵她的人。夏若芸的生母自從生下她不久便在杭州落髮爲尼出了家,對於一個從小就不曾享受過母愛的孩子來說,父親自然而然的成爲她唯一的依戀和支柱。夏若芸什麼都可以放手,只有殺父之仇,從打夏繼嶺遇害那一天起便刻骨銘心!
從她接手夏家的第一天起,對於害死父親的兇手就從沒停止過調查,而當時方震南跟嶽天雄串通起來騙她,故意將她引入歧途,所以一直以來都沒能查出真相,這也是最令夏若芸耿耿於懷的一件事,就像一塊大石壓在心頭,壓的她喘不過氣。直到此刻從李衛東和連輕侯的口中說出真兇,這兩個人一個是陸家有名的智囊,一個是連智囊都佩服不已的怪胎,兩個絕頂聰明之人得出了同樣的結論,夏若芸當然再無懷疑。有那麼十幾秒鐘她的腦子裡是一片空白,就只剩下兩個字:報仇!
報仇!報仇!……
“大小姐?芸兒?”
李衛東看夏若芸神情不對,連忙握住她的手,晃了兩晃夏若芸卻似完全沒有知覺。李衛東給她這副模樣嚇壞了,連忙抓住她的肩膀連連搖晃,夏若芸這纔算醒過神,肩膀一陣顫抖,突然撲在李衛東懷裡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連輕侯當然能體會夏若芸此刻的心情,不禁搖搖頭一聲輕嘆。李衛東輕輕拍着夏若芸的後背,說:“看你,哭什麼啊?終於找到了害死你父親的真兇,應該高興纔對。芸兒你放心,鄒長龍這隻老狐狸隱藏了這麼久,現在既然咱們已經抓住了他的尾巴,就絕對不會再讓他跑掉!”
夏若芸忽然止住哭泣,掙脫李衛東的懷抱,扭頭跌跌撞撞的就往外走。李衛東連忙將她拉住,說:“你幹嘛去,殺鄒長龍?”
夏若芸狠狠擦了把眼淚,咬着牙說:“是,我當然不會放過他!從父親去世一直到現在,我做夢都想揪出這個兇手,爲我父親報仇!東子,我知道你要勸我什麼,你想勸我現在不合適,或者是找殺手替我動手,這絕不可能!鄒長龍,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現在就去,我要把當初留在我父親身體裡的十一顆子彈,一顆一顆的還給他!東子,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但是我說什麼都不會聽你的,要麼現在就一槍殺了我,要麼就別阻止我走出這道門!”
夏若芸抽出手槍,掉過槍柄遞給李衛東,聲音顫抖,語氣卻是斬釘截鐵,不容置疑。李衛東很是不滿的說:“靠,你這說的什麼話,我什麼時候說要攔着你了?我是想說,可不可以陪你一起去,怎麼說你父親也是我的岳父泰山啊,報仇的事,當然我也有份!”
連輕侯當時就暈了一下,心說得,還指望着姑爺是個聰明人,能分出個輕重緩急,感情這位非但不知道幫着滅火,還望火堆裡澆油。
夏若芸也愣住了,臉蛋兒上猶然掛着淚珠,懷疑的盯着李衛東,說:“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李衛東,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要是敢誑我,信不信我砍死你?”
李衛東汗了一下,說:“幹嘛啊,還有沒有天理了。拜託我一直都是誠實正直的人好不好,你看我像騙子麼?”
夏若芸撇了撇嘴,說:“像。”
“靠!”李衛東鬱悶的撓了撓頭,說:“今天下午我就已經給鄒長龍打過電話,告訴他我現在手癢想殺人,他說他在昆明等着我,事實上自從今天早上他派人追殺我,我就知道這事遲早都躲不過,我不去找他,他也會來找我,與其坐等這廝上門,不如先下手爲強。我今天之所以回陸家,就是想帶你一起去雲南,要不然也不會讓二叔把婚禮準備在三天之後。不是我想讓你以身犯險,而是我知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另外林家一家三口的失蹤,鄒長龍親口承認了是他做的,TMD到現在爲止方震南也好,嶽天雄也好,包括將軍這些人都沒有誰敢動我的家人,鄒長龍他不是囂張,想碰我的逆鱗麼?那就讓他知道,把老子惹毛了會是怎樣的下場!芸兒,別說我沒有理由阻止你,就算是你想讓他多活兩天,我也不會答應。”
夏若芸喜出望外,說:“真的麼?東子,你,你太好了!”一時興奮早忘了旁邊還有個連輕侯,摟住李衛東的脖子,在他臉上重重蓋了個章。
連輕侯只能搖頭苦笑,嘆了口氣回頭就走。李衛東說:“三叔,難得你沒勸我啊,本來我還準備了不少話對付你,可惜沒用上。”
連輕侯說:“勸你有用麼?你跟大小姐,唉,你們倆的脾氣湊到一起還真是絕配。不過姑爺,我覺得這件事,似乎也並不全是咱們想的這樣簡單,至少到現在爲止,還有幾個疑點:老爺子遇害,究竟是誰下的手,雖然現在看來基本可以斷定是鄒長龍做的,但是兇手究竟怎麼混進陸家裡來的,下手之後又是如何脫身,這是其一;第二,鄒長龍此人極有心機,從當初害死夏先生一直隱藏到現在,說明他一直在暗中佈局,如果說陸家裡面沒有他鄒家的眼線,我不大相信,可是這內鬼到底是誰,現在還不得而知;第三,之前陸家滅門案,如果照此推測也是鄒長龍所爲,如果他想對付陸家,應該說最好的時機並不是現在,而是兩個月之前。可是究竟是什麼原因,他卻遲遲沒有動手?”
李衛東跟夏若芸對視了一眼,一時都沉吟不語。頭兩個疑點其實李衛東也已經想到了,但是卻忽略了第三點。連輕侯說的不錯,兩個月前,陸家滅門案一夜之間五十四口遇害,這其中大半也是支撐着陸家的中堅力量。後來雖然揪出了歐陽烈火跟楚天舒兩個內鬼,但是四大金剛一下子去了三個,夏若芸那時又是剛剛接手陸家,無論身份資歷都還不足以服衆,儘管有陸伯涵親自坐鎮,可終歸是元氣大傷,人心不穩。
鄒長龍是個精明人,連夏繼嶺都能栽到他的手上,足見此人極不簡單,如果說他看不出陸家最薄弱的軟肋,或者說他不喜歡趁人之危,這話似乎都不大讓人信服。那麼是什麼原因讓他當初放過了元氣大傷的陸家,而偏偏等到現在陸家已經漸趨穩定,這才動起了干戈?
皺着眉思忖了好一會,李衛東緩緩說:“其實還有一點,我到現在還沒有想通。鄒長龍之所以處心積慮,圖謀的無非是組織的那筆基金,方震南是個聰明人,他既然已經查出了鄒長龍跟夏先生曾有結拜的交情,我們能想到的事,他應該不至於比我們笨許多。可是爲什麼直到組織下了最後通牒,他卻寧可私下裡找我去對付鄒長龍,也不肯跟組織說明這筆基金的真正去向,他到底想隱瞞什麼,或是在害怕什麼?另外,鄒長龍雖然掌握了基金,可惜卻是條金魚,看得到摸不到。啓動這筆鉅額財富的鑰匙最終還在芸兒兩姐妹的手上,所以對付老爺子包括對付我,都絕對不是鄒長龍的最終目的。那麼這隻狡猾的狐狸,又究竟留了什麼後招?”
連輕侯忍不住說:“既然姑爺已經想到了這些,難道還要對鄒長龍動手,你不怕打草驚蛇麼?”
李衛東若有所思的說:“不,有些時候這蛇就應該驚一驚纔好,只有攪得它動了,或許就能露出七寸……”
連輕侯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說:“好吧。既然姑爺跟大小姐都已經決定了,我這就去準備,明天一早動身,應該來得及。另外,我安排老侯、楊軒還有裴三帶上人一起去,多點人手,就少一分危險。”
夏若芸說:“三叔,我跟東子去就好了,這不是大張旗鼓的事,人多了倒張揚,容易暴露。”
連輕侯想了想,李衛東的身手如何他也不是沒見識過,並且以他的冷靜機智,安全應該不是問題。於是說:“好,那我安排他們接應。”
連輕侯走了,靈堂裡就剩下夏若芸跟李衛東,夏若芸看了李衛東一會,像是想說什麼,猶豫了一會卻還是沒開口。李衛東笑了笑,說:“幹嘛,對我還有什麼話不好說的啊?對了,冰冰呢?”
夏若芸說:“昨晚一夜都沒睡,你回來之前她纔剛睡着,去找她麼?”
李衛東說:“算了,這丫頭沒經過什麼事兒,這兩天擔驚受怕的肯定累壞了,讓她多睡會兒吧。對了,我今天也沒怎麼吃飯,肚子餓了,陪我吃點東西吧?”
夏若芸展顏一笑,說:“好啊,算你有口福,今天讓你嚐嚐我的手藝。”
“額,你會做飯?”李衛東不禁狐疑的打量了她一眼,說:“不會是就兩樣,蛋炒飯、飯炒蛋吧?”
夏若芸馬上飛來一個白眼:“去你的,正宗的客家菜,不吃拉倒!”
李衛東不是那種很挑食的人,不過北方人大抵偏重於鹹口,對於南方的菜系尤其是廣東菜總有些吃不慣。但是難得這位大小姐親自下廚,面子總是要給的,所以就打算勉爲其難一回算了。可是等到夏若芸忙活了兩個多鐘頭端上幾道菜餚,李衛東一下子就激動了,口水差點拖出來,沒想到的是這位脾氣不好玩槍玩的蠻好的千金大小姐,竟然還是位烹調高手!
菜不多隻有四樣,釀豆腐,紅燒肉,水蒸雞,清蒸桂花魚。客家菜屬於口味比較重的那種,特點就是肥、鹹、熟,完全不似粵菜的那種清淡而且五滋六味的講究。而李衛東則是天生的食肉動物,頂喜歡就是吃肉,天天吃頓頓吃也不會覺得膩,反倒是看到青菜就頭疼。可憐平時跟姚薇沈琳幾個丫頭在一起,女孩子們總要保持身材什麼的,基本上就是青菜蘿蔔蘿蔔青菜,偶爾吃頓肉還要抗議再三,口裡實在是淡出鳥來。所以一看到夏若芸端上來的這幾道菜正合口味,也等不及招呼人家一起吃,筷子掄圓了先抄起N塊紅燒肉,再揪過一隻雞腿,把嘴巴塞的滿滿的。
夏若芸忍俊不禁,說:“你是難民營出來的啊?這麼多菜給你吃還不夠,吃那麼快消化不好。”
李衛東一聽這話就差點哭了,說:“TMD跟難民營也差不多了,那幾個丫頭片子天天自己吃素不說,還看不得老子吃肉,你妹妹就是第一個帶頭的。早不知道你做菜這麼好吃的啊,不然兩個月前肯定先把婚結了再說。”
旁邊的傭人忍不住撲哧笑了,跟着就慌了,看着夏若芸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原來陸家規矩大,平素吃飯也都是不苟言笑,若是陸伯涵在時,肯定手一揮就直接打發了。夏若芸對傭人倒是一向和善,叫大家直接下去就是了。
這邊就一回頭說話的功夫,再轉過頭來,李衛東面前的紅燒肉已經沒了半盤,雞腿也基本報銷掉了。夏若芸看的目瞪口呆,說:“你少吃點啊,吃那麼多能消化得了麼?”
“這樣啊,”李衛東抹了抹嘴,說:“傭人都走了,這也沒別人,你把面具摘下來吧,我一看到你,基本就飽了。”
夏若芸眼睛一瞪,說:“怎麼着,我長的還影響你食慾唄?”
李衛東連忙把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似的,死不要臉的說:“是秀色可餐啊!你長的這麼漂亮,看到你哪個男人還有心思吃飯啊,吃你還差不多。”
夏若芸臉一下子就羞紅了,狠狠白了李衛東一眼,說:“油腔滑調,吃都堵不住你的嘴!”但是心裡卻忍不住一陣小甜蜜,忸怩了一下,還是把面具褪了下來。
餐廳的燈光很亮,映照在夏若芸的臉上,映出緞子般的光澤。或許是因爲她一直戴着面具的關係,肌膚比普通的女孩子要白很多,也細膩很多,就像是一件精雕細琢的象牙瓷器,又好像是剝開的果凍,手指輕輕一碰就會化掉一樣。
儘管不止一次的看到過這張美到了極點的臉蛋兒,每一次卻仍然都會讓李衛東有種窒息的感覺,尤其是在這種明亮的燈光下,這麼近距離的欣賞。彎彎的柳眉,小巧而挺直的鼻子如玉碾成,細潤的小嘴像是工筆畫勾勒出來的一樣,精緻的五官搭配在一起是那麼的完美,渾然天成,即便是再挑剔的人也沒辦法找出一絲缺憾。
夏若芸給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本來就紅撲撲的臉蛋更覺發燒,瞪了他一眼說:“看什麼看,色狼!”但是又忍不住被他那副豬哥樣逗的撲哧一笑。
她的睫毛很長,很密,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就會彎彎的,像極了卡通裡面的美少女。夏若芸不是那種愛笑的女孩子,大概是因爲身世還有身份的關係,很多時候都是那種冷冷淡淡的,即便是那種冷豔也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砰然心動,而李衛東卻發現,原來她一笑起來的時候就好像春風拂過,冰雪瞬間消融,竟比平時還要美上N多倍,一笑傾城、再笑傾國這樣的詞彙用在她的身上,絕對不會有一點點的誇張。
李衛東真的就顧不得吃飯了,筷子丟到一邊,厚着臉皮緊挨着夏若芸坐下,握住她的小手。傭人都下去了,餐廳裡就剩下兩個人,看這牲口做出如此曖昧的動作夏若芸不免心慌慌,連忙說:“你要是吃完了,就快去休息吧,明天還有事要辦呢,我也回房間去了。”
李衛東嘿嘿一笑,非但不肯鬆手,還趁機摟住她的小蠻腰,說:“也是哈,在這裡確實不大方便。那我們是回你房間,還是回我房間?”
夏若芸嚇了一跳,說:“你神經啊,當然是你回你的房間,我回我的房間。死色狼,別一天到晚的胡思亂想好不好!”
“我這算胡思亂想嗎?很正常的需求啊!”李衛東一邊在夏若芸柔若無骨的小手上摸啊摸啊的,一邊一臉無辜的說:“還有三天我們就要結婚了啊,夫妻麼,提前兩天親熱下怕什麼的!”
夏若芸這次卻沒有掙開手,而是低下了頭,好一會才咬着嘴脣說:“東子,你確定跟我不是假結婚嗎?”
李衛東雞啄米似的點頭,說:“當然是真的啊!”心說這麼漂亮的大美女我假結婚,那我豈不是腦袋讓豬拱了啊!
夏若芸沒說什麼,只是幽幽嘆了口氣。李衛東說:“芸兒,你是不是不想嫁給我,做我老婆?”
夏若芸忽然擡起頭看着李衛東的眼睛,說:“這不是我的問題,而是你。你剛纔說,鄒長龍綁架了林家一家三口,是動了你的家人,李衛東你別騙我,你跟那個叫林雨萌的女孩子,是不是已經……在一起了?還有你的女朋友,那個叫沈琳的警察,我妹妹冰冰,你身邊這麼多女孩子,你到底對誰纔是真心,對誰逢場作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