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都不說話?”鄒長德目光冷冷的掃視了一眼,說:“李先生,方老闆,剛纔在外面你們不是脣槍舌戰說的挺精彩的麼?敝家主遇害,兇手我想不會出了這間屋子,換句話說,以我鄒家在內地的影響力,別人也不可能有這麼大的膽子!鄒家自清末創業,至今已有百年,提起我家名號誰敢不敬;至我二弟繼任家主,待人接物素來開明豁達,不說黑白兩道有口皆碑,至少不會無緣無故與人結下樑子。咱們真人面前不必遮遮掩掩,二弟遇害到底是什麼原因,你們都很清楚,是不是?”
方林騰的站了起來,叫道:“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我們清楚,哦,真正的兇手都已經欺上門了你連個屁都不敢放一個,倒往別人身上潑髒水,姓鄒的,你是真糊塗到了黑白不分的份兒上,還是跟兇手有什麼貓膩?”
方震南這次倒沒有喝止,估計這些話如果兒子不說,他這個當老子的也會說出來,含沙射影這方面爺倆差不多一個德行。房間裡的幾個保鏢皆有怒色,探手入懷,只等鄒長德一聲令下就要動手。
鄒長德卻是完全不以爲意,繼續說道:“今天之所以把諸位留在這裡,不是想跟某個人爲難,現在既然鄒家由我暫時主事,我就有責任查出真兇。如果開罪了誰,儘可以等真相水落石出之後找我鄒長德問責,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在這之前,你們也最好不要挑戰我的耐心!”轉頭看着李衛東,說:“李先生,恕我直言,在座諸位中似乎你的嫌疑最大。且不說你我兩家之前的恩恩怨怨,我不知道你是否受了誰的挑撥,從半月前陸家老爺子遇害,你便無故把這筆賬算到我鄒家的頭上,還不惜親自殺到雲南,現在鄒家果然出了事,你可有什麼解釋?”
李衛東淡淡的說:“沒什麼好解釋的。換做我是你,也會這麼想。”
“李先生倒是看得開,很好,但你的嫌疑還不僅如此。”鄒長德起身踱了兩步,突然眯起雙眼盯着李衛東,說:“兩天前,羅軍曾假冒李先生的名義給客家幫六大家族的人發過請柬,邀請大家參加李先生和夏大小姐的婚禮,地點是在公海的一艘遊輪上,據我所知在座幾位都在被邀請之列。可是昨天下午我卻突然收到消息,羅軍遊輪失事,全船無一生還,大小姐不知去向。諸位想不想知道這條消息的渠道來自哪裡?”
雖說羅軍不似鄒家陸家這樣的影響力,但是一舉殺掉整船的人,李衛東很清楚這件事瞞不了多久,但是昨天上午發生的事鄒家下午就收到了消息,這個速度實在有些快的出奇。奇怪的是羅軍的手機自己一直帶在身邊,除了慕雨虹之外卻一直沒有接到任何電話或信息,也沒有在手機上查到任何通話記錄,這隻能說明羅軍一定是極少甚至從未使用使用過這個號碼。可是一個並不使用的手機,他爲什麼又要帶在身上?
衆人都沒做聲,卻不約而同的支棱起耳朵傾聽下文。鄒長德一字一頓的說:“ICPO。”
“國際刑警?”
包括李衛東在內,所有人都是一愣,就連將軍端起茶杯的手臂也是不容察覺的一僵。事實上國際刑警並不能算是如何神秘,隨着資訊的發達以及跨國犯罪的不斷膨脹,做爲全球最大的警察組織,國際刑警已經越來越多的出現在人們的公衆視野裡面。讓人有些意外的是國際刑警與任何一個國家職能部門不同,這個組織本身保持政治中立,不參與任何形式的政治、軍事、宗教、種族行爲,是國際刑警一貫恪守的宗旨,可是羅軍被殺這件事嚴格意義上已經不能算是普通罪案那麼簡單,這其中牽扯到的不僅僅是李衛東,還有將軍,還有鄒長龍的地下軍火通道,也關係到那筆龐大的基金,那可是將軍的組織賴以生存的命脈!
換句話說,至少對於將軍來說,這絕對是個危險信號!只聽鄒長德緩緩說:“將軍閣下不必緊張,ICPO這次只是調查一宗國際販毒案,結果意外發現羅軍沉屍海底。我收到的消息,遊輪沉沒前曾發生過猛烈的爆炸和大火,相信是有人妄圖銷燬罪證。比較有意思的是李先生,據我所知從2月16日與我二弟見過最後一面,直到昨晚這段時間裡,李先生一直處於人間蒸發狀態,而羅軍發出的請柬又恰恰是以你的名義,你是不是想告訴我,這些都只是巧合?”
李衛東很是乾脆的說:“一概不知。”
“無所謂。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我們有的是時間耗下去。”鄒長德嘴角浮起一絲冷笑,說:“通常想證明一個人是兇手,則必須找到他犯罪的證據,但很可惜這裡不是法庭。家主慘死,全家滅門,如果兇手不能伏誅,則我鄒家從此再無顏面立足於江湖。所以,如果想讓我不殺你,只有一個前提,就是你能找到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否則,我恐怕很難任由你活着走出鄒家大門。”
李衛東笑了笑,緩緩說:“我本來也沒想過要揹着黑鍋離開,但也同樣沒辦法證明我的清白。我今天之所以送上門來,是不希望看到你我兩家無妄爭鬥,自相殘殺。如果你不希望錯殺好人放走真兇的話,在查出真相之前,你儘可以把我留在這裡作爲人質,但是我有個要求你必須無條件答應,我要鄒家所有人立刻撤出香港,不能再跟陸家制造任何衝突,不知道這個要求算不算過分?”
“這就是你今天來的目的?”
衆人不由微微一怔。內地鄒家跟香港陸家,無論從財富還是勢力來說,基本在伯仲之間,況且鄒長龍一死,鄒家羣龍無首,兩大家族真要是血拼到底的話,反倒是陸家勝算要高出一籌。而這一次是鄒家動手在前,李衛東作爲陸家之主,肯不顧安危上門留作人質,爭取兩大家族的和平,無論是膽識還是氣量都足以讓在場衆人爲之折服,連張敬之也忍不住在一旁點了點頭,撇開恩怨不論,就衝這句話,說的像條漢子!
嶽天雄一豎拇指,大聲說:“就衝李兄弟這份心胸,我嶽天雄佩服的五體投地。沒說的,長德兄你想怎麼查,我嶽某願意陪李兄弟留下!”
鄒長德微一點頭,衝方震南說:“方老闆的意思呢?”
方林雖然爲人有些輕浮,卻並不傻,眼看着李衛東自願留在鄒家作爲人質,這時再說什麼反倒更招人懷疑,所以聰明的閉了嘴。方震南哼了一聲,說:“問我做什麼?人爲刀俎我爲魚肉,想怎麼剁還不是隨你。”
“方老闆果然是明白人,就請多多包涵了。”鄒長德深吸一口氣,轉過頭看着將軍,說:“將軍閣下,抱歉的很。鄒家如今二弟慘遭不幸,我所做的一切只爲查出真相,與政治無關。如果你認爲這是對閣下的冒犯,我鄒長德原承擔一切後果。”
將軍悠然品了口茶,說:“沒關係。中國不是有句古話,叫做既來之則安之麼?我也很想看看鄒先生究竟想用什麼辦法來找出兇手。”
鄒長德略一沉吟,說:“適才在外面李先生已經說過,自從發生了滅門兇案,我二弟便預感會有不測,所以立下了遺囑,可是就在他遇害的當天,三位律師莫名失蹤,我敢斷定此事一定跟兇手有牽連。半小時前我收到消息,失蹤的三個人中蔣光耀和陳宗城的屍體已經找到,全部被槍手一槍斃命,還有一個叫付文韜,至今下落不明,鄒家正在全力查找。另外,這份遺囑二弟特地做了公證,也就是說公證處一定留有存檔,可是我的人已經查過,就在2月17日當天北京公證處系統遭到黑客攻擊,所有數據全部被破壞,至少短時間內沒有恢復的可能。”
“也就是說,現在唯一的關鍵,就是找出那個叫付文韜的律師下落?”嶽天雄微微皺起眉頭,說:“鄒先生,你認爲他現在還活着的機會有多大?”
鄒長德站起身,說:“嶽老闆,還有在座各位,很抱歉我給不了大家任何承諾。無論付律師是死是活,總之找不到真兇,各位就只能無限期滯留在此。可以請大家放心的是,只要大家不搞事,鄒家絕對可以保證大家的安全。另外李先生,拋開你是否兇手不論,就衝你隻身上門甘做人質去換取兩大家族的休戰,我老鄒佩服你,但是你的條件我需要跟三弟四弟商量,現在沒辦法答覆你。就個人來說,我贊同你的提議,鄒家並非嗜血好殺,即便是之前對陸家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爲,也是迫不得已,還望見諒。”
鄒長德此人雖非家主,但作爲鄒長龍的長兄,言行舉止自然帶出一股氣度,雖有滅門兇案在前,卻也並不會因此喪失理智,也難怪鄒長龍出事之後,會由他來出面掌局。
這樣的安排李衛東自然沒有異議,將軍和嶽天雄也都是悉聽尊便的態度,方震南父子雖然氣的臉色鐵青,卻也由不得他們反對。仍舊由張敬之爲衆人安排了房間,卻是鄒家大院最後一幢別墅,背後一帶紅牆,上面除了監控探頭,還拉着高高的電網,院牆裡外都有保鏢來回不斷的走動,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有滅門案在前,所以鄒家才防備的如此森嚴。
李衛東跟裴三的房間分配在三樓東側,透過落地的窗子,剛好能遠眺輕波盪漾的滇池。薄霧散盡,旭日初昇,紅彤彤的映照着水面,微光粼粼,景色如畫。李衛東卻是無心欣賞這秀水風光,站在窗邊屈指叩了兩下玻璃,發出一種很特別的咕咕悶響,聽聲音應該是特製的防彈玻璃。
裴三掏出手機擺弄了兩下,說:“信號被屏蔽了,怎麼通知三爺他們?”
“先不着急。只要我留在這裡,相信鄒家的人應該不會再對陸家動手,畢竟復仇是柄雙刃劍,我不相信鄒家完全無視自家人的死活。我現在擔心的倒是另外一件事。”李衛東點了支菸,低頭沉吟片刻,說:“裴三姐,我有幾句話想問你,你必須保證如實回答。”
裴三怔了一下,說:“當然,你是我老大啊。”
李衛東說:“半個月前老爺子遇害,我聽大小姐說,在出事的那天早上他的病情才突然加重。因爲之前發生過歐陽烈火那件事,所以芸兒她特地留了心,老爺子的飲食起居只有你和二叔、三叔還有楊軒負責照料,沒有其他人經手,是不是?”
裴三臉色立刻變了,盯着李衛東好一會才說:“你懷疑我?你認爲老爺子病情加重,是我裴三做的手腳?”
李衛東一皺眉,說:“裴三姐,是不是女人都是這麼敏感?我早說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果不是怕你多心,早在香港我就問你了。”
裴三的敏感,很大程度上是因爲她之前的特殊身份,但是聽李衛東這麼說也就釋然了,想了想說:“沒錯,老爺子的飲食起居確實是我們四個人負責。可是……都已經過去半個月了,你怎麼現在又想起來?”
李衛東沒有回答,反問:“那麼你能不能仔細想想,在老爺子出事的前後,可曾有過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這……”裴三猶豫了一下,說:“我不知道這麼說合不合適,但是有件事我確實有些奇怪。老爺子因爲是癌症晚期,一直疼的厲害,大小姐不希望她外公太辛苦,所以特意吩咐醫生用藥物緩解。服用這種藥物的反應,除了嗜睡就是感官會變的比較遲鈍,比如一般的觸碰可能都感覺不到,可是就在出事前的一晚,我給老爺子擦身體的時候,他卻突然說癢,而且連說了兩次!”
“有這種事!”李衛東眼神立刻亮了,說:“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身體裡很有可能還中和了別的什麼藥物?”
裴三遲疑着說:“我不知道,畢竟我不是醫生。其實如果不是你今天提起,我可能都忘了這個細節,但是……如果你沒有懷疑我,那是不是在懷疑楊軒?”
李衛東抽了口煙,說:“你對這個人怎麼看?”
裴三說:“說實話,我對楊軒一直沒什麼好印象,爲人刻薄,度量狹窄,不像個男人,但要說他會害死老爺子,我不相信。楊軒是個孤兒,從小由夏先生撫養長大,並且拋開夏家對他的養育之恩,他對大小姐一直……咳咳。”
大概是意識到說走了嘴,裴三連忙打住了話頭。李衛東笑了笑,說:“楊軒一直對芸兒很有好感,這我知道,你也不必忌諱,有什麼便說什麼。”
裴三點點頭說:“是的,其實我跟在夏先生身邊時間也不短了,楊軒是什麼樣的心思我能看得出來。他對大小姐確實死心塌地,當初夏先生遇害,大小姐也曾遭人暗殺,是楊軒拼着性命不顧替她擋了一槍,現在子彈還卡在腰椎取不出來。所以你要說楊軒會害死大小姐的外公,我肯定不會相信。”
“是麼?或許吧。”李衛東來來回回的走了兩步,忽然頓住,低聲說:“裴三姐,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假如,我是說假如,你想殺一個人的話,已經給他下了毒且明知其必死,會不會再補上一刀?”
“當然不會!”裴三毫不猶豫的說,“殺人不是個好差事,多出手一次就意味着多一分風險。既然目標必死,爲什麼還要畫蛇添足?除非殺手活膩了,或是根本沒腦子!”
“說得好!”李衛東以拳擊掌,像是對裴三又像是對自己說:“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我錯在哪裡了!難怪我總覺得有些地方想不通,其實有沒有人下毒根本就不關鍵,恩,就是這樣!老爺子,你說你爲我布了一個局,要替我掃清所有障礙,我現在才明白,原來這纔是你的最後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