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計劃往往不如變化快,再能算計,總也有算計不到的時候,李奴奴和翠兒的借鬼計劃還沒來得及實施,則天女王忽然宣佈整宮搬回長安蓬萊宮,並更名爲大明宮。
整宮的人忽然就忙了起來,忙的翻天覆地,李奴奴這裡自然也沒有人再來裝神弄鬼了。李隆基傳話來,按兵不動,跟緊女王。
在忙亂中永泰郡主的事情也告一段落,雖沒經過李奴奴的嘴,可太平公主和李隆基依舊把這事傳給了上官婉兒,她大張旗鼓的搜人,並非真的要找到人,只是藉機把事情鬧大,一是在朝野給張易之張昌宗已經破落的名聲雪上添霜,二是挑撥則天女王與他們的關係。
翠兒不無惋惜的嘆息道:“可憐無辜的永泰郡主!被張易之不動聲色的殺了!”
“如果上官婉兒沒有這麼大鬧,是不是仙惠姐姐就不用死了?”李奴奴想着沒見過幾次面的仙惠姑姑,心裡有一絲黯淡。
“她死不死有什麼分別?對她來說,被張易之關着,不得自由,還要揹他侮辱,也許死是更好的解脫!”翠兒焦黃的臉上有說不出的憂傷,想到自己又有自由嗎?如果不是爲了自己的孩子,自己何苦……?自己的孩子,寶兒,他就有自由嗎?不也是被人永久的軟禁嗎?這樣活着真的比死了好嗎?“我們這些人呀,只是那些權貴們爭權奪勢的棋子,李仙惠貴爲皇親國戚,是郡主,可是在那些真正掌權人面前還不讓一隻螞蟻!這些人的死亡就好像沒發生似的,宮裡依舊忙來忙去,他們的死只是爲了讓朝野更厭惡張易之和張昌宗兄弟,多好笑,這麼多人的死只是換來一個厭惡!”翠兒內心還有一句話沒說,只怕自己這樣的人死了連點厭惡也換不來,真正的不如一隻螞蟻!
李奴奴忽然覺得難堪起來,自己也是翠兒姐姐嘴裡的權貴嗎?“對不起,翠兒姐姐,我和三叔沒有惡意,不想害仙惠姑姑他們的……”
翠兒搖頭笑了,“傻瓜,你和我一樣,何苦和我說對不起?如果有一日可以離開你三叔你會走嘛?”
“離開三叔?”李奴奴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我沒有想過,從出生我所有的親人就都被軟禁在太極宮,我的哥哥姐姐們長這麼大都沒出過宮門,甚至隔壁的蓬萊宮和興慶宮也沒有去過,天天能活動的空間也就一個破落的院子而已,如果不是三叔,我和他們也一樣,所以三叔答應我一定要救他們出來!我離開了三叔怎麼能救他們呢?”
“你三叔怎麼救?是不是要得到天下才能救?”翠兒冷哼一聲,“如果他得不到天下呢?如果他在這權利的爭鬥中失敗了,不是要連累你,和你的家人?”忽然想到自己的遭遇,和她又有什麼不同呢?“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他成功了還好,如果失敗了,我和我的寶兒也只能死了!”
李奴奴神色黯然,“如果沒有三叔,我們一輩子永無天日,如果三叔失敗了,我們也永無天日,所以三叔一定要贏!翠兒姐姐,寶兒是誰?”
“是我兒子,宮女竟然有兒子是不是很奇怪?呵!”翠兒長嘆一口氣,“如果寶兒不是宮女的兒子也不用成爲人質被軟禁了,如果我不是宮女也不用在寶兒出生第一天就送他出宮了!只是爲了活命而已!”翠兒的眼圈紅了,想到兒子焦黃的面色變得無比柔軟,“如果不是你他,我沒有寶兒,可是如果不是他我又何苦和我的寶兒一出生就分離兩地?”
李奴奴一頭霧水,“他?是誰?”
翠兒摸了摸眼淚,定定的望着她,猶豫着要不要告訴她,想着她慢慢的大了,應該擺脫這鋪天蓋地謊言的生活,還是決定將真相說出來。“他就是你的三叔,寶兒是我們兩個的孩子。”
李奴奴震驚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怎麼都沒有想到,翠兒竟然,竟然,竟然和三叔……
翠兒摸了摸李奴奴的頭,滿臉的歉意:“不是有意要瞞着你,那時候你太小了,如今你慢慢大了,應該能分辨是非了,你應該知道這內裡的真相。你三叔李隆基絕對不是一個好人,雖然我年輕的時候也被他騙過,甚至也癡迷於他,甚至心甘情願的爲他生孩子,甚至心甘情願的爲了他入宮做宮女……”翠兒的臉上涌現出一股潮紅,相比那是她最幸福的一段時間吧!
“可是,他卻利用我們的孩子,利用他控制我,寶兒在他手裡,被他軟禁着,這麼些年,我從來沒見過寶兒,我做孃的都不知道寶兒長的什麼樣子……”
翠兒失聲痛哭,淚如傾盆。
翠兒的淚就像一場大雨淋溼了李奴奴年輕的心,她有些不敢相信,三叔真的是這樣的人嗎?三叔從小就被皇上軟禁着,爲什麼如今他要軟禁寶兒?
“翠兒姐姐,你怎麼知道三叔軟禁寶兒?三叔自己也被人軟禁呢,他不可能軟禁寶兒的!”
聞言,翠兒止住哭泣,冷笑道:“如今你還是這般的相信你的三叔!我怎麼會不知道!你三叔騙我說,爲避人耳目,把寶兒寄養在長安城貓兒衚衕的王姓夫婦家裡,等他大業有成就封我爲妃子,然後把寶兒帶進宮交給我撫養。有一次隨皇上回長安,我功夫不弱想趁夜探望寶兒,可找遍了長安城也沒有找到寶兒。你三叔說他怕寶兒被人發現轉移了,他怕被誰發現?他知道我功夫好,他只是怕我帶着寶兒跑了!”
翠兒無奈的笑笑,繼續說,“其實你三叔不知道,那時候的我對他死心塌地,怎麼可能會帶着寶兒一走了之?他從始至終就沒相信過我!所以才軟禁寶兒要挾我,他只是要我的忠心!?”
李奴奴有些消化不了這些故事,不敢相信自己敬愛喜愛的三叔會做這樣的事,有些茫然。翠兒看着她迷茫的表情,摸了摸她的臉,“奴兒能明白姐姐的用意嗎?永遠不要拿你的真心對這些政客!我的寶兒和奴兒年紀差不多,你就像我的孩子一樣!你畢竟是皇室宗親,你還有機會選擇自己以後的人生!”
真相往往最讓人不能接受,縱然生在宮裡見慣了勾心鬥角,依然很難相信自己最親近的人會是這樣不擇手段的人,會是把自己的痛苦強加於人的人,會是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兒下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