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蔣軒還在休整期。
一大早,他就帶着陸清容一起去了靖春堂。
靖遠侯已經起身,即刻就在廳堂之中見了他們。
分別數月,乍一想見,蔣軒明顯感覺出了他的蒼老。
侯府衆人,這大半年裡變化最大的,就要算是靖遠侯了。
之所以會顯老,主要是原來他那花白的頭髮,還是黑髮佔了多數的,如今卻正好相反了。
此時只見他身着一件玄色杭綢袍子,襯得一張臉略顯蒼白,頭髮倒是梳得一絲不亂,整個人的精神並不很差。
尤其見到了蔣軒,靖遠侯更是開懷。
“好些日子沒見你了,這是跑哪兒去了?”靖遠侯問得親切。
縱然他再糊塗,這份父子之情還是難以忘卻。
“奉命出去辦差,幾個月沒能過來給父親請安,是兒子的不孝。”蔣軒面帶愧色。
“你去哪兒了?”靖遠侯很是好奇,這些天裡聽到的說法五花八門,他徹底被攪和暈了。
“去了漠北。”蔣軒暫時沒有說謊。
“漠北!”靖遠侯登時緊張起來,“那裡可是危險的地方,一直都是兵荒馬亂的!”
蔣軒知道,靖遠侯對漠北的認知,似乎還是停留在十幾年前的樣子。
“現在好了,這些年都太平得很,您看,我這不是全須全影地回來了嗎!”蔣軒說着,還下意識地挺了挺脊背,坐得更直了些。
靖遠侯上上下下仔細打量着他,見他果真安然無恙,才鬆了口氣。
“不是去打仗就好!”靖遠侯感慨道,語氣中難掩落寞。
蔣軒笑着點頭。
靖遠侯這才真的放了心,隨口說道:“前些天,我是真有些着急了,一連大半年見不到你,問起來,她們就拿各種藉口搪塞我!”
他一邊說,一邊擡手隨意往身後一指。
蔣軒一進來就只顧着看靖遠侯,此時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方纔注意他身後站着的,是兩個年輕貌美的丫鬟,身上所穿的桃紅色衣裳,似乎比一等丫鬟還要好上一些。
蔣軒心下存疑,卻沒有出言相問。
陪着待了將近半個時辰,直到發覺靖遠侯神色變得頗爲疲憊,蔣軒才帶着陸清容告辭。
剛一走出靖春堂,他就忍不住問道:“父親身邊這倆人是誰?陳姨娘還沒恢復?衛姨娘又哪兒去了?”
“這兩個人是沁宜院那邊派過來的,這幾個月,已經頂替了兩位姨娘的位置,只是名分尚無,仍是丫鬟而已。”陸清容頓了頓,繼續說道:“至於兩位姨娘的事,咱們回去再慢慢說。”
蔣軒見她神色突然凝重起來,只認真點了點頭,陪着她一路走回了榆院。
“兩位姨娘怎麼了?”蔣軒皺着眉問道。
坐在堂屋的圈椅之上,陸清容先讓綠竹將那藥方取了來,暫且放於桌上,剛要開口,就見門前似是閃過一抹綠色的身影。
八成是採梅或採蓮,昨天費力挑撥了半天,今天來觀察成果了。
“陳姨娘和衛姨娘幾個月前死於惡疾。”陸清容一邊說着,一邊衝綠竹使了個眼色。
綠竹立即走了出去,片刻後,復又回到門口,先對着陸清容點了點頭,方纔輕輕關上了堂屋的門,自己把守在門口。
“怎麼回事?”蔣軒有些摸不着頭腦,“惡疾?怎麼那麼巧被她們染上了,還是兩個人同時?”
“她們兩人本就走得近,又不常與別人來往,這有什麼奇怪的!”陸清容先反駁了一句,方纔講出實情,“不過這的確是對府裡衆人的說辭……”
陸清容壓根就沒有打算隱瞞他,此時直接把兩個姨娘的安置情況,還有當初她們送來藥材和藥渣事,包括對當年之事的詳盡描述,甚至曹媽媽早年與姜夫人的淵源,一股腦講了出來。
蔣軒聽後,極爲震驚。
這些事情,大都是他以前未曾聽說的。
明白陸清容定是爲這事費了不少心力,心中頓時有了一絲感動。
“這麼說,兩位姨娘並沒有死?”蔣軒確認道。
“是。此刻暫避在我陪嫁的莊子裡,幾個丫鬟在那邊照顧。”陸清容如實相告。
“你做得對!”蔣軒感慨道:“若不是你這般謹慎,怕是她們絕對活不到能出來作證的那天了。”
陸清容本來也是這樣覺得的,但如今卻有些拿不準了。
“我當時料定,那藥一定是有問題的!”她把自己讓人拿了每一味藥出去藥鋪裡問,最終拼出一副完整藥方的事,一五一十跟蔣軒說了,接着失望道:“可似乎是搞了個烏龍,那藥方很可能並無問題……”
陸清容也不願承認這個事實,但之前她在書房裡研究那些醫書,找到不少甚爲相似的方子,都是尋常的寧神養氣之藥,別說要人性命,就是副作用都極爲鮮見。
“已經詢問過大夫了?”蔣軒問道。
“沒有。是我自己在你書房裡,翻了許久的醫書,所以倒是並不十分確定。”陸清容解釋道:“我明白如今時機尚未成熟,即便有了確鑿的證據,若真是和沁宜院那邊有聯繫,現在也不方便發難,這才生怕走漏風聲,打草驚蛇。”
蔣軒頗爲欣慰,難得她能這般權衡時局。
拿起桌上放着的那張方子,蔣軒詢問:“就是這個了?”
“嗯。”陸清容點頭。
“這個我先拿走,找個信得過的大夫問問看!”
語畢,蔣軒就將那藥方收入袖中,起身走出了堂屋。
陸清容理解他的心情,姜夫人的離世,對他打擊甚大,且多年來都是他的一個心結,揮之不去,又無法解開。
陸清容也同他一樣着急。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的工夫,蔣軒就回來了,臉色卻是比走時還要凝重些。
“這方子……有問題嗎?”陸清容起身問道。
“沒有。”蔣軒的聲音說不清是遺憾還是失落,“跟你從書上看的結果差不多,只是尋常的寧神之藥,並不傷身。”
正在陸清容忍不住開始自責的時候,蔣軒卻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你剛剛之前提到,母親在喝藥之前,舉止就有些異常,爲了熄滅薰香的事,還跟屋裡的下人發了火?”
“是。”兩位姨娘是這麼說的,曹媽媽也確認了。
“那薰香,可還能尋到?”蔣軒神色急切。
陸清容愣住片刻,如實道:“我之前並沒有注意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