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軒凝視着陸清容的雙眼,脫口而出:“倘若我當初沒能娶你,如今真不知這日子要怎麼過……”
陸清容因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而愣住,被他握得有些吃痛的手,都沒能分散她的注意。
二人就這麼深情相望,過了好久。
陸清容總算反應過來,他這是對前些天自己那番感慨的迴應。當時她鬼使神差地說了句“倘若我是男子,你就要娶別人了”……
忽地感到有些不自在,陸清容用力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不等蔣軒再次覆上,打算先跟他把正經事說完。
“立鵑什麼時候來侯府?來了之後住哪裡?”陸清容連忙問道。
蔣軒輕咳一聲,收回了手,道:“皇上的意思是儘快。至於住哪裡,我也正要跟你商量。”
“就住在榆院如何?離得近,也方便照應。”陸清容沒有多想,雖與立鵑只有一面之緣,但對她的勇氣和坦誠印象很深,故而並不反感與她親近。
蔣軒沉默片刻過後,表達了不同的意見。
“過猶不及,咱們還是跟她適當保持些距離。況且若住在榆院,免不了還要將那些丫鬟婆子們撤換一番。”
陸清容意識到不妥,尋思片刻,接着道:“那景湖邊上的梨春院如何?那邊地方夠大,又清淨,與各個院子都有些距離,私密性自不必說。”
“這次咱們想到一塊兒去了!”蔣軒十分贊同,如此一來,安排護衛的時候也不至於束手束腳。
二人對此事達成一致,當即決定,三日後接立鵑進來。就住梨香院。
第二天,陸清容一大早吩咐下去,讓人儘快將梨春院收拾停當。
位於景湖北側的梨春院,正是多年前陸清容來侯府赴龍舟宴時,與蔣軒偶遇之處。那裡本是景湖旁邊供人休憩之用,近些年,靖遠侯府行事甚爲低調。並不時常擺宴。那邊便幾近荒廢下來。
這次興師動衆地歸置院子,甚至提前就將爲數不少的護衛分配過去,自然引起了侯府上下的注意。
大家心照不宣。
靖遠侯府裡幾乎所有人。都認定這個即將入住梨春院的女人,必是世子的外室無疑,如今是靠着產下一女,明目張膽地登堂入室了。
吳夫人自然也不例外。
她此時心裡想的。就是如何藉着這件事,好好打壓一下陸清容的氣焰。順便讓陸清容和蔣軒因此生隙,爲自己近期的遭遇出一口惡氣。
懷着這樣的心思,這一日,吳夫人趕在楓院的人過來請安之時。派人去榆院請了蔣軒和陸清容。
沁宜院的花廳裡,除了吳夫人、邱瑾亭、唐珊之外,還有剛剛禁足滿一個月的蔣軻。
按照吳夫人的意思。爲了增大對陸清容的殺傷力,原想把賀清宛一併叫了來的。但她畢竟身份尷尬,顧着邱瑾亭的面子,終是作罷。
四人在花廳裡坐了快有半個時辰,陸清容和蔣軒方纔姍姍來遲。
陸清容穿了鵝黃色繡蘭花的刻絲褙子,月牙色綜裙,頭髮挽成翻荷髻,發間點綴着精緻小巧的黃翡珠花,形狀與衣裳上的花紋頗爲相似,更添嬌俏。走在身着一襲淡赭色交領直裰的蔣軒身側,搭配得極爲舒服。
二人一路並肩前行。
春末夏初,暖意十足。
沁宜院花廳的幾扇雕花木窗大敞着,透過其間,陸清容和蔣軒一路上的眼波流轉被衆人盡收眼底。
陸清容和蔣軒是不在意的,但進門過後,還是稍作收斂,有意減少了眼神交流。
吳夫人那廂,已然有點納悶了。
只見陸清容氣色紅潤、神態恬淡,與往日並無二致。
吳夫人只當她是強顏歡笑,隱忍的功力更勝旁人一籌罷了。
懷揣這個固執的想法,吳夫人一上來就開門見山,也不打算細問緣由,直接便說:“梨春院裡折騰那麼大動靜,就是爲了讓木樨衚衕那位姑娘住進去?”
這話是對着蔣軒所說。
蔣軒嘴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未曾迴應。
倒是陸清容接過話來:“正是。”
吳夫人對這個結果很滿意,目光轉向陸清容,不信她能一直保持淡然,道:“既然是你們榆院的人,爲何不直接接進榆院裡,要大費周章地搬那麼老遠,這世子出來進去的,都不大方便呢!”
陸清容垂目一笑,方纔擡眼直視過去:“夫人您誤會了,這位程姑娘,並不算是榆院的人。上次也曾跟您提起,她是世子爺回京路上所救。如今她孤身一人,無依無靠,又剛產下一女,不方便獨自住在木樨衚衕,我和世子這才商量着,把她接到府裡住些時日,待她尋到親人之後再說。”
這時,唐珊突然來了一句:“獨居木樨衚衕不方便,住在梨春院反而方便了?”
陸清容沒想搭理她。
吳夫人心中竊喜,連忙擺出一副威嚴的神情,衝着唐珊訓斥道:“你懂什麼!世子的孩子,自然是要進府,哪有在外面漂泊的道理!”
看着她們這般一唱一和,想及立鵑母女的真實情況,陸清容好心更正道:“這孩子,並非世子爺的。程姑娘與夫君失散,有朝一日他們相認,自會搬出侯府,還望吳夫人顧着他人名聲,不要再出此言纔好。”
吳夫人壓根不相信。
“隨你們怎麼說吧!”吳夫人表面上不做計較,接着說道:“我找你們過來,就是覺得梨春院的陣勢難免過於誇張了。無論她是以什麼身份進府,總不好在人手用度上把你這個正牌世子夫人越過去,你說是不是?”
吳夫人一心想要挑撥,堅持不懈地說着刻薄話。
陸清容簡單回道:“這本就是我的主意,倒沒覺得有何不妥。”
吳夫人快要失去耐心了。
見陸清容始終保持淡然,吳夫人覺得,還是該想辦法讓蔣軒說點什麼,才能讓陸清容有戳心之感。
她轉而對蔣軒說道:“你媳婦有容人之心,你卻不好這般聽之任之,這府裡的尊卑還是不能不顧的!”
“既然是客人,何來尊卑之分?”蔣軒首度開口,只這一句。
陸清容隨即跟着說道:“世子所言極是,我豈會跟客人計較這些!”
吳夫人聽這夫妻二人默契十足,相互呼應,立時氣不打一處來。
她就想不明白了。
“陸清容絕對不傻”這個認知,是她吃了多少虧才總結出來的,今兒個甚至都有點動搖了。難不成,陸清容真的相信蔣軒的話,認爲那女人和蔣軒沒有半點關係?
不可能!
不僅吳夫人一個人這樣想,邱瑾亭、唐珊一致認爲,陸清容是在強裝大度。
反倒是蔣軻,心裡再度燃起對蔣軒的羨慕。只覺得他從出生那天起,就遠比旁人走運,如今又娶了個從不爭鋒、深明大義的妻子。
邱瑾亭早沒了看熱鬧的心,此刻只覺悲從中來,暗中感嘆人生在世,做女人實屬艱難。
唐珊可沒這想法,百年不遇看一回榆院的笑話,幸災樂禍尤嫌不夠。
吳夫人見陸清容一直執迷不悟,便沒了心情,說了幾句有的沒的,就揮手讓衆人都散了。
當然,挑撥離間是沒成功,但吳夫人並不氣餒。
她心裡暗自冷哼,腹誹着陸清容。
這是人還沒到,陸氏說起便宜話來自然容易些。待到人真進了府,到時候,一個大活人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外加爭寵,就不信她還會這般無動於衷!
只等那姓程的女人一進府,自己隨便使些力,就不怕不把榆院攪合得翻天覆地!
吳夫人很自信。
此時的她,還不知道後悔二字該如何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