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醫爲白溪包紮好傷口, 便離開了。
牢房裡安靜異常,沒有人說話。錦夏寸步不離地守着謝天鴻,文鈞陪着小嬌, 只有白溪一個人蜷縮在牆角, 攥着手裡的金簪, 癡癡傻傻地笑。
夜色將臨, 獄卒送來了牢飯和被子。
牢飯非常簡單, 是一碗米飯和兩樣小菜。雖然比不上自己府裡的豐盛,但是,在這種地方, 有的吃就不錯了。
謝天鴻把菜裡的肉絲挑出來,全都放進錦夏的碗裡。錦夏捨不得吃, 馬上夾給了謝天鴻, “三哥, 你現在有傷,多吃點肉, 能恢復得快一些。”
“一點點小傷,你不必總記掛着。來,咱們一起吃。”謝天鴻夾起一塊肉,送到錦夏脣邊。
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夫君給餵飯, 很讓人不好意思啊。
錦夏紅着臉, 飛快地含住肉, 咀嚼了兩下, 吞入腹中。她也效仿謝天鴻的樣子, 給他餵飯。兩個人你來我往,好不親密。
小嬌因爲喝毒茶, 毒壞了嗓子,每吞嚥一次,都十分痛苦。吃不了幾口,就咳嗽起來。
文鈞馬上替她拍拍後背,順順氣,然後倒一杯水,讓她漱口。
白溪擡起頭,環顧衆人,淒涼地笑着,“我真是多餘啊。”
沒有人理她。
白溪繼續說:“你們是不是以爲,我已經走到絕路了?其實,我還有最後一招,可以脫身。”
所有人的動作停住了,同時把目光投向她。
白溪笑:“三哥,你問我啊,你問我,我就告訴你。”
謝天鴻冷哼一聲,回過頭,端起米飯,繼續用餐。
“三哥,你不問我,是不是捨不得我離開你?”白溪摸着胸口上被紗布包裹的傷口,滿足地笑了,“我就知道,你不是絕情的人。”
殺人放火可以阻止,沽名釣譽可以指責,唯獨自欺欺人,別人無可奈何。
白溪愛上了自己編織的謊言,寧願被自己欺騙,也不願相信謝天鴻不愛她的事實。
氣溫越來越低,謝天鴻把外衣脫下來,披在錦夏身上,文鈞也第一次抱住小嬌,兩個人用體溫取暖。
在外面值守的獄卒們,燙了一壺熱酒,邊喝邊聊。
他們說到衛國遺民的叛亂,在皇宮外殺到血流成河,大約最遲明天早上,就會結束。
明天,一切塵埃落定。
但是,今夜會不會出現變故呢?
夜深了,錦夏枕在謝天鴻肩上,迷迷糊糊地睡着,忽然間臉上溼溼的。她睜開眼睛,正看到謝天鴻用一塊浸溼的帕子,掩住她的口鼻。她往房間另外一端看了一眼,文鈞也給小嬌蒙上了。遠處的角落裡,白溪已經熟睡,呼吸綿長均勻。
謝天鴻把食指放在脣前,噓了一聲。
錦夏儘量不發出聲音,重新躺回去,並用手勢詢問,發生了什麼。
謝天鴻告訴她,牢房裡有迷藥的味道,溼帕子可以減緩藥效的發揮。
一個牢房,四個蒙面大盜……
錦夏乾笑起來。
一盞茶時間過去,牢房的走廊裡燃起兩行蠟燭,有月光和風透進來。空氣裡瀰漫的迷藥,很快消散了。
一個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正在向牢房處走來。
謝天鴻和文鈞立即把他們四個臉上的溼帕子藏起來,裝作中招的樣子躺好。
來人沿着走廊進來,在昏迷的兩個獄卒身上摸到鑰匙,徑直走向謝天鴻所在的牢房。他站在牢房門口打量了一番,看到裡面的人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這才放心地打開牢門,走進房間裡。
他在白溪面前停下,拿出一個小瓶,放在她鼻子前。片刻後,白溪醒了過來。
他扶起白溪,“小公主,我帶你出去。”
是衛涼玉的聲音。
他果然跟白溪勾結到一起了。
白溪虛弱地站起身,向錦夏身上一指,“你先把她殺了。”
“這……若是出了命案,就算我們離開了,朝廷也會追捕我們。”
“你不動手,那我自己來。”白溪踉蹌着往錦夏躺着的地方走去。
錦夏知道謝天鴻不會袖手旁觀,所以,在聽到白溪走近之後,並沒有閃避。
白溪看了看手中的簪子,沒有拿來做武器,而是別到髮髻上,用一雙手向錦夏脖子伸去。白溪覺得,這個女人不配被簪子結束生命,不如親手把她掐死。白溪的手剛剛伸出來,就被謝天鴻握住了。
謝天鴻翻身而起,一把推開白溪,目光如炬,“沒想到,你居然真的有後招。可惜,有我在,你們的計劃不會成功。”
衛涼玉驚詫不已,“你沒有中迷藥?”
文鈞也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悠然道:“我也沒有中,你一定很遺憾吧。”
錦夏和小嬌也紛紛站起身來。
衛涼玉面帶笑意,“景王果然名不虛傳,衛涼玉今日見識了。”
謝天鴻問:“皇宮守衛森嚴,你是怎麼進宮來的?”
“因爲我有這個。”衛涼玉從袖中取出一塊令牌,亮給他們看。
那塊令牌,錦夏見過。當時,白溪跟蹤他們去紫裳公主府,偷聽他們的談話時,手裡拿的就是這塊令牌。據說是皇后給她的,後來沒再用過,原來竟是給了衛涼玉。難怪衛涼玉可以進入皇宮,不驚動任何人。
“你把令牌給我看,就不怕我奪走令牌,讓你出不了皇宮?”
“怕,我就不會亮出來。”
謝天鴻讚道:“好,是條漢子。”
衛涼玉脣角一勾,突然抓起白溪的手,飛一般出了牢房,向外逃去。
“文鈞,照看好夏和小嬌,我去追。”謝天鴻拋下這句話,一閃身,出了牢房。
“三哥,你有傷,別逞強!”錦夏剛說完,已經看不到謝天鴻的影子了。
依照謝天鴻的功夫,齊國裡能跟他一較高下的人不多。現在,衛涼玉帶着一個累贅白溪,不能施展全部的功夫,就算謝天鴻身上有傷,應該也不會有問題吧。
錦夏幫不上忙,更不能給他添亂,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他們在牢房裡等了一會兒,就看到謝天鴻拖着白溪回來了。他把白溪推進大牢,自己也進來,順手把牢門鎖好。
文鈞問:“衛涼玉沒抓到?”
謝天鴻回答,“我跟他過了幾招,他見不能取勝,放了一陣毒煙,丟下白溪逃了。”
衛涼玉豁出成千上萬條衛國遺民的性命,轉移所有人的注意力,來大牢劫人,應該是忠於白溪的,但是,他爲什麼在看到自己有危險的時候,又丟下白溪跑了呢。
他的行爲太奇怪了,簡直不符合常理。
謝天鴻問:“衛涼玉名字很熟悉,他是什麼來頭?”
文鈞回答說:“紫裳公主府的侍衛,左辰的手下。”
“哦?有點意思。”謝天鴻在房間裡踱來踱去,思考了半天,往牢門口一指,“文鈞,你坐在那裡,把門堵上,免得白溪跑了。”
“鎖得那麼嚴實,她跑不了。”
謝天鴻頓了下,緩緩道:“其實,我是覺得有點冷,你坐在那裡,可以擋擋風。”
文鈞:“……”
快天亮的時候,獄卒醒來了。他們第一件事就是檢查牢門,看到鎖得好好的,頓時放下心來。摸了摸懷裡,沒找到鑰匙,出去轉了一圈,在草叢裡發現了蹤影。那是衛涼玉跟謝天鴻打鬥時,鑰匙從袖子裡掉落出來。他們沒往有人劫獄方面猜,只當是昨夜喝多了酒,把鑰匙丟在外面了。
用過早膳,皇帝派人傳召他們。
當他們一起來到御書房時,皇帝看到他們中有人受傷,竟然沒有意外。
皇后站在旁邊,十分焦躁。
昨日,白遠枝在跟皇帝求情未果後,來到後宮找皇后,把錦夏是他親生女兒的事,告訴了皇后。
情急之下,皇后馬上去見皇帝,想吹吹枕邊風,希望皇帝看在她兢兢業業掌管後宮幾十年的份上,放了錦夏。
皇帝的決定怎會輕易被別人的話影響,他在聽完皇后的話後,只說了句“知道了”,便將她打發走。
白遠枝、錦華兩人也沒有想出其他方法,除了乾着急,就是乾等下去。
現在,皇帝坐在龍椅上,手指一下一下,慢慢敲擊着桌面。
等謝天鴻等人行過禮,皇帝龍口一開,說道:“昨天,衛國遺民叛亂,想要逼迫朕就範,現在,叛亂已平,戴面具的首領,也已伏誅。是該把昨天的案子處理一下了。”
衛涼玉的功夫不差,還會放毒,應該沒有那麼容易死,可是,皇帝金口玉言,說是伏誅了,就不會有錯。或許,大概,衛涼玉死了吧。
皇帝掃一眼下面或站或跪的人,“你們是否要改口供?”
白溪冷笑,“你早就懷了殺我之心,我是不是紫裳公主的女兒,結果有什麼區別?”
“你現在想承認自己是衛國蕭氏的後人了?”
“衛國人從不畏死,要殺要剮,我都隨你。”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笑裡藏刀,“白溪假冒紫裳公主之後,罪當處死,朕念她年幼,免其死罪,判處終身囚禁宮中牢房之內。”
什麼!皇帝認爲,白溪是假冒小公主!
證據那麼明顯,爲什麼還會這麼判決?如果不確定是不是,何不滴血驗親?
錦夏越想越迷糊,越來越猜不透皇帝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