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師傅向西望去, 只見崖頂對面的山峰處,站着一位威風凜凜的將軍。
那人手中持有弓箭,有力的手臂將弓拉出一個滿月。他扣住弦的手指驟然鬆開, 一支箭破空而來, 片刻間飛至面前, 正中陳師傅的左眼窩。
陳師傅痛苦地哀嚎一聲, 用手緊緊捂住傷處, 揮舞着手中的刀,轉身向謝天鴻刺去。
這是最後一刀,如果不能刺中謝天鴻, 他就再沒有機會出手了。
寒光在謝天鴻面前一閃,直奔他的胸口而來。
謝天鴻急忙向旁邊躲開。如果是往日, 陳師傅定傷不到他分毫, 可惜現在不同。謝天鴻手上有傷, 影響了他的速度。儘管他用了全力,仍然眼睜睜看着那柄刀, 劃開他濺滿鮮血的衣袍。
錦夏看到此番場景,已經嚇得哭不出來了,紅彤彤的眼睛,徑直盯着陳師傅握刀的手,連呼吸都不敢用力氣, 生怕驚到謝天鴻, 讓他不小心受傷。
刀更近了, 錦夏幾乎可以感覺到, 刀尖刺破皮膚時, 謝天鴻會是怎樣的痛楚。
終究是逃不過去嗎?他們千山萬水一起走了那麼久,竟然要死在陳師傅的刀下?
她還有那麼多事沒有跟謝天鴻做, 她不想他死啊。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陳師傅的刀驟然停了。
陳師傅剩下的一隻眼睛裡,滿是絕望的目光。鮮血,從他的嘴角一滴滴流下,落在土地上,溼成一片暗紅色。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錦夏瞪大眼睛,仔細看着。
只見謝天鴻右手彎曲成鷹爪狀,緊緊扣在陳師傅的咽喉上。
陳師傅握刀的手無力地垂下來,手掌緩緩伸展,刀掉在地上。
“天、不、佑、我。”四個字,從陳師傅的口中慢慢吐出,字字千鈞。
當最後一個字說完以後,他的身體轟然倒地,再也沒有爬起來。
謝天鴻俯身,確定陳師傅已經沒有呼吸以後,撿起他的刀,飛快地來到老樹前,爲四位老人,以及錦夏和小嬌割開繩索。
他自責地說:“是我在剿滅衛涼玉一黨的時候,思慮不周,害幾位受苦了。”
幾人重獲自由後,各自取下塞在口中的布絹。錦華道:“太子殿下不必自責,若非殿下以身涉嫌,我等命必休矣。老臣謝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錦華夫婦、文修夫婦,以及小嬌,倒地便拜。
錦夏和謝天鴻一起扶他們起來,謝天鴻:“我們既是君臣,又是親家,不必多禮。”
衆人起身,準備下山。
錦夏看到倒在地上的陳師傅,目測了一下中箭的角度和力度,如果沒有估錯,射箭之人,應該是站在西山對面的山峰上。她回身,向西望去。
只見,那裡站着一位年近半百的老將軍,身着長衫,腰間別着長劍,黝黑的皮膚,給人一種歷盡滄桑之感。
錦夏認得他,他是白遠枝,自己的親生父親。
原來,謝天鴻跟文鈞一直在演戲,目的是吸引陳師傅的注意力,不讓他察覺到白遠枝的行動。他在崖頂說那麼多話,也是爲了拖延時間。
陳師傅千算萬算,唯一沒算到的是,錦夏是白遠枝的親生女兒。
女兒有難,白遠枝怎能袖手旁觀?
在得知事情的原委後,他換好衣服,帶上兵器,用最快的速度趕到西山對面的山峰。
到達目的地,居高臨下,藉着東風,一箭射中陳師傅的眼睛,配合謝天鴻,救下所有被擄走的人。
錦夏就地跪下,隔着一道懸崖,向對面的白遠枝叩了個頭。
然後,她站起來,快步來到謝天鴻面前,握住他的手腕,放在眼前檢查。手筋沒有挑斷,血管卻斷了幾根。
“一定很痛吧?”錦夏眼眶裡蓄滿了淚水,一眨眼,吧嗒吧嗒地滴下來。
謝天鴻將她擁入懷中,摩挲着她的長髮,溫和道:“世上只有你能讓我痛。”
錦夏撩起衣裙,撕下兩根布條,爲謝天鴻包紮傷口。她說:“三哥,以後不要像今天這樣冒險了,如果你出事了,我會生不如死。”
“如果不救你,我也會生不如死。”
四目相對,柔情滿懷。
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謝天鴻和錦夏同時向聲音來源處望去,正看到文鈞帶着手下上山,來接大家回去。
文鈞見到謝天鴻和錦夏在膩歪,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上前撿起自己的紙扇,安排人清理崖頂,帶着小嬌和其他幾個人先走一步。
臨行前,文鈞說:“衆目睽睽之下秀恩愛,不要臉。”
衆人的背影漸漸消失,錦夏啞然失笑,問謝天鴻,“三哥,我們是不是過分了點?”
謝天鴻微笑道:“我想更過分一點。”
嗯?還可以怎麼個過分法兒?
沒等錦夏想出個所以然,謝天鴻就給了她答案。
他的懷抱驟然收緊,一個霸道的吻覆上來,奪走了錦夏僅剩的理智。
他天生就是個征服者,就連吻也不例外,脣齒間充滿了侵略性,在她的世界裡橫衝直撞,攻城略地。
三哥,就這樣抱着我好不好?就這樣吻到地老天荒好不好?我們不去想以後,不爲未來擔憂,一切,只爲了現在的擁有。
錦夏闔着眼睛,陶醉在他的氣息中。
初升的朝陽懸在東方,金燦燦的陽光鋪滿大地,一草一木一花一石,包括整個世界,都變得金碧輝煌。
我愛你,我願意爲你死,但我更願意跟你好好地活着。
就像,現在這樣。
等他們兩個走到山腳下的時候,發現白遠枝、文鈞,以及其他人,都在那兒等着。小嬌抱着雲霄,坐在馬車上逗孩子,雲霄已經醒了,咿咿呀呀地自言自語,墨色的眸子裡,閃着亮光。
文鈞打趣道:“你們兩個終於捨得下來了?山上虎狼衆多,我以爲你們倆已經成了老虎屎呢。”
謝天鴻面無表情,冷冷地說:“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你能吐出象牙來?那你吐一個給我看看。”
謝天鴻斜瞪他一眼,默不作聲。
錦夏向前走了幾步,在白遠枝面前,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爹。
白遠枝得意萬分,越瞧錦夏,越是歡喜,“我白遠枝的閨女,就是好看!”
錦華咳嗽兩聲,提醒說:“皇上可是說過,我是錦夏的爹,你是想抗旨嗎?”
“就算皇上這麼說了,生錦夏的人,還是我。你承不承認?”
“你管生不管養,生也是白生。”
白遠枝被他一句話惹毛了,擼起袖子,就想動手,“你不服是怎麼的?老夫今天非得教訓教訓你。”
這是要打架啊!
錦夏忙站到兩位老人中間,勸架道:“你們別鬧了。你們兩個,一個生我,一個養我,這份恩情,不管過去多久,我都不會忘記。你們都是我的爹,永遠的爹。”
白遠枝和錦華互相看對方一眼,不屑地轉身,背對着對方,異口同聲地說:“不要將老夫與這廝同時提起,掉價!”
大齊的兩位重臣,一文一武,看來是永遠沒有意見相同的時候了。
錦夏有點頭疼。
回到鄴城景王府,錦夏開始恢復照顧雲霄的日子,對謝天鴻的關心少了。
謝天鴻心裡極爲不平衡。都說男人娶了媳婦忘了娘,可這媳婦生了孩子就忘了男人,問題也挺大啊。
現在,錦夏就像是一塊掛在眼前的肉,每天晃來晃去,就是夠不着吃。
謝天鴻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已經急得百爪撓心。
這天,他趁着雲鏡居里沒有外人,一把將錦夏撈進懷裡,上上下下反覆地看。他的老婆自從生了孩子以後,稍微胖了一些,皮膚顯得好了很多,摸上去,嫩嫩滑滑,即使比不上剝了殼的雞蛋,也趕得上水靈靈的大蜜桃了。
錦夏警惕地盯着他,“三哥,你又想幹嘛?”
“你說呢。”謝天鴻回答。
呃……錦夏裝糊塗,“鬼知道你怎麼想,趕緊放開我,雲霄該吃奶了。”
“不放。府裡有乳孃,餓不着他。”
“我要給雲霄換尿布。”
“府裡有丫鬟,用不着你親自動手。”
“我……我要出恭!”
“……”謝天鴻黑着臉,“沒騙我?”
錦夏忽閃忽閃大眼睛,“你看我無比真誠的眼神。”
裡面只有心虛,看不到一點兒真誠。
謝天鴻卻沒有戳穿她,大方地放開手,“快點去,早點回來。”
早點回來,當她傻麼?早點回來,早點被吃,她纔不要呢。
錦夏果斷爬起來,一溜煙逃了出去。
就在謝天鴻等她回來的時候,有人傳消息過來。
第一個消息是,蕭紫裳在鬧市裡看到衛涼玉的人頭,回去以後,就變得瘋瘋癲癲,過了沒幾個時辰,自戕了。
第二個消息是,皇后要傳召謝天鴻和錦夏,想一家人聚聚。
哦,不是皇后,她現在已經是雲貴妃了。
雲貴妃安穩了沒幾天,突然要見謝天鴻和錦夏,目的是爲何?
謝天鴻感覺,她絕非只是要聚聚,應該另有它圖。
自從二皇子謝天鵬的太子之位被廢,由謝天鴻頂替以後,雲貴妃對謝天鴻的態度越發變差,若是主動送上門,說不定,會丟掉性命。
可是,雲貴妃是錦夏的親姑母,她來請,不去的話,似乎也不合適。
去?或者不去?
謝天鴻一時犯難,做不出最後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