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 皇帝和宸妃想給謝天鴻納妾的事傳了出去。
皇帝對太子的態度,大家看在眼裡,不定哪天, 風向就轉到景王府了。
朝堂上的諸位王公大臣, 聽說此事, 但凡有個女兒的, 都是心癢難耐。膽大些的, 找了媒人來,旁敲側擊,想把女兒送進王府。
謝天鴻故意裝糊塗, 權當聽不懂他們的話。
最初幾次,錦夏沒往心裡去, 時間一久, 總覺得不踏實。生怕謝天鴻哪天不順心, 無意中順口答應下來。
謝天鴻見她焦慮,跟她說道:“你放心, 我絕不可能有第二個女人。如果走到最後一步,實在沒有辦法拒絕,我就拋下身份地位,帶你離開京城,永不回來。”
錦夏問:“如果皇帝真的打算廢掉太子, 立你爲儲君, 你這一走, 就白白放棄了齊國的大好江山。你不後悔?”
“我只怕沒了王位, 沒辦法讓你過好日子。我捨不得你跟着我吃苦。”
有謝天鴻這句話, 錦夏終於安心了。
那些朝臣卻不自在了。不管用什麼方法,謝天鴻都是油鹽不進, 完全沒有納妾的意思。他們見此計不可行,另外想了個辦法,先跟後宮的嬪妃們打好關係,讓她們幫忙在皇帝耳邊吹吹枕邊風,看看能不能行得通。
有些接觸不到嬪妃的人,就用了個笨辦法,安排幾個忠心的丫鬟入宮做宮女,進了宮,時間一久,總有機會見到大人物。
就這樣,後宮裡面,突然就多了無數陌生面孔。
皇帝日理萬機,無暇關注後宮的瑣事,一切交由皇后處理。
後宮每年都有滿年齡出宮的宮女,也就有大批新人補充進來,以往的日子裡,遇到這種情況,皇后通常是讓侍衛加緊巡邏,仔細留意着,有沒有不懂規矩的新人。
衛涼玉被皇帝調回宮中,一直跟其他侍衛一起,負責守衛宮門。
他在紫裳公主府幾年時間裡,沒有犯過一個錯,後來,又拿出了左辰殺人的證據,幫助官府一舉破獲秋娘被殺案。他的忠心,皇后看在眼裡,便把他要來,專門負責內宮安全。
雖說不能進內宮,能在門口值守,已經是莫大的榮耀。
衛涼玉更是兢兢業業,敬忠職守,讓人挑不出一點兒毛病。
一日,天氣極爲炎熱,皇帝照例要帶着王公皇族們去附近的獵場避暑,順便看看他們的功夫有沒有長進。
四皇子謝天鷺尚未成年,由皇后沿途照管,太子和謝天鴻各自帶着家眷和侍婢隨行。
大隊伍浩浩蕩蕩趕去獵場。抵達後,謝天鴻和錦夏偶然間發現,守衛的侍衛十分眼熟,走近了仔細端詳,才發現,竟然是老相識衛涼玉。
衛涼玉和左辰同僚數年,據說,兩人的關係一直十分密切,而衛涼玉,竟然做得出揭發摯友的事情來。雖說國法如山,但是,他這麼做,總給人感覺不怎麼厚道。
謝天鴻和錦夏路過他身邊,只是斜睨一眼,便從他面前走了過去,沒有多說什麼。
稍等片刻,諸位皇子和世子落座,酒肉飯菜上齊,歌舞亦至,君臣同席而坐,相談甚歡。
酒過三巡,皇帝提議,讓諸位皇子世子去狩獵,以獵物最多者勝。
勝者,賜皇帝親筆墨寶一副。
說句實話,皇帝的墨寶,真的不敢恭維,不過,到底是皇帝親筆所寫,再難看也是一種榮耀。
太子謝天鵬帶着衆位世子,策馬殺入獵場,搭弓上箭,樂此不疲。四皇子謝天鷺年幼,留在皇后身邊,跟皇帝一起等結果。謝天鴻也沒有參與,因爲錦夏有些困了,孕婦總是比常人容易疲憊些的。謝天鴻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暫時小憩片刻。
自從上次皇帝提議給謝天鴻納妾,被他斷然拒絕之後,他寵老婆的名聲就傳開了。故此,他沒有跟大家打獵,也沒有人覺得奇怪。
謝天鷺是皇帝的幺子,自然甚討皇帝歡喜。被皇帝抱在膝上,剝葡萄喂他吃。
這時,有宮女端着甜點進來,依次放到桌子上。
一個膚色白淨的宮女,是幾個宮女中模樣最好看的。皇帝和皇后的甜點,由她負責送過去。
她面帶微笑,手拿托盤,邁着優雅的步子,緩緩來到上席。她把盤子端下來,用甜美的聲音說:“皇上、皇后娘娘,請慢用。”
就在皇帝的注意力放到甜點上時,宮女手中的托盤下閃出一道亮光,一柄尖刀衝着皇帝的面門刺去。
此時,皇帝懷裡抱着謝天鷺,身邊除了皇后以外,就是一個不懂功夫的太監。
眨眼間,刀鋒逼近,皇帝的安危迫在眉睫。
錦夏附近突然安靜異常,感覺到不對勁,驀地睜開眼睛,只見刀光亮得刺眼,皇帝沉穩地坐在那裡,面不改色。
“三哥,快救駕!”錦夏沒了睡意,忽的坐直身子,輕輕晃了晃謝天鴻的肩膀。
謝天鴻端起酒杯,自飲了一口,緩緩道:“用不着幫忙。如果這種貨色的刺客都能傷到父皇,他屁股下面的龍椅,就不會安穩地坐到今天。”
他的話雖有幾分道理,可錦夏沒見過皇帝出手,實在不放心。
上席上,皇帝一側頭,閃開刀鋒,隨後把懷裡的謝天鷺放到地面,回身專心對付宮女刺客。
幾個回合下來,宮女已落下風,出刀的速度,也慢了許多。她預感刺殺不能成功,瞅準機會,把手中的刀當做暗器,向皇帝擲過去。趁着皇帝躲閃的時候,縱身一躍,往謝天鴻方向奔來。
錦夏愣了,刺客難道不知道謝天鴻是什麼人?說不定,他的功夫比皇帝還高一些。她連皇帝都打不過,向這邊逃,豈非是自尋死路?
思忖間,刺客已至面前。
謝天鴻起身,赤手空拳與刺客過了幾招。他記得清楚,皇帝用了七招把刺客打贏,他跟刺客鬥,就一定得多戰幾個回合。
他故意示弱,引誘刺客頻出狠招,直到二十個回合後,他一招制住她的手腕,反手一扣,把她按在桌上,動彈不得。
此時,在附近負責安全的侍衛們聞聲衝過來,見到刺客被捉,都鬆了口氣。
衛涼玉手持寶劍,揹負弓箭,站在隊伍最前。
刺客看到侍衛們來了,眼睛瞪大如銅鈴,張口驚道:“侍衛……”
衛涼玉忽然取下弓箭,瞄準刺客,一箭射了過去。
箭破空而來,一眨眼的功夫,刺入了刺客的心口。
刺客不敢置信地看着衛涼玉,再看看胸口的箭,苦笑一聲,倒地而亡。
血液從她身下汩汩流出,桌上滿是紅色的液體。
聞着腥鹹味道,錦夏喉間有些癢,扶着座位,俯身嘔吐起來。
謝天鴻顧不得其他,立即鬆開刺客,幾步過來扶住錦夏,替她拍拍後背,“老婆,好些了嗎?”
錦夏吐了一會兒,什麼都沒吐出來,只是頭開始痛了。她虛弱地抓着謝天鴻,“三哥,可能是孕吐,我想先回去休息,你留下來,繼續陪皇上皇后吧。”
“我送你回去。”謝天鴻稟報皇帝以後,帶着錦夏匆匆回了獵場處的寢殿。
進了門,謝天鴻把錦夏平放到牀上,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幸好,不燙手。
謝天鴻關切地說:“父皇帶了幾個御醫隨行,我馬上去請。你一個人在房間裡待一會兒,能不能行?”
“三哥,我沒生病,你別走,我怕。”錦夏緊緊攥着謝天鴻的手,好似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她是第二次見到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上次生了一場大病,這回雖然沒有那麼嚴重,卻也害怕得厲害。
謝天鴻輕撫她的臉頰,溫柔道:“別怕,有我呢。”
“三哥,我想睡會兒,你能不能一直陪着我,別離開?”
“好,我不走,你安心睡。”
“我怕一睡着,你就走了。”
謝天鴻找來一根長布條,一頭系在自己手腕上,另外一頭塞進錦夏手裡,“只要你不放手,我就沒法離開。現在可以放心了吧?”
依照謝天鴻的本事,莫說是布條,就算是鐵鏈,怕是也困不住他。
可是,錦夏就是願意相信他。
她把布條的另外一端,系在自己的手腕上,拉着謝天鴻坐在牀上,枕在他的膝上,慢慢合上了眼睛。
謝天鴻的手拂過她的眉眼,憐愛地扯了扯她的耳垂。
他看了一會兒,腦袋裡再次浮現出那個宮女刺客臨死時的樣子。
當時,宮女刺客死的時候,他就有種感覺,哪裡不對勁兒,可是想來想去,都找不出不對勁兒在什麼地方。
直到他想起大婚後陪錦夏回門那天,也遇到了刺客,才如夢初醒。
刺客的殺手鐗是箭,如果不是謝天鴻,那箭一定會射中錦夏。
他記得那支箭的樣子,跟今天衛涼玉射死宮女刺客的箭,一模一樣。
難道,衛涼玉就是刺殺錦夏的人?
沒錯了,左辰說過,他帶着幾個兄弟去的,衛涼玉跟左辰關係不錯,怎會不去。衛涼玉的右手拇指上,常年戴着一枚白玉扳指。扳指這種東西,是射箭時用來保護手指的。他的扳指不離手,必是長年累月射箭,戴習慣了。
第一次見到他,看到他戴扳指,就該想到刺殺錦夏的人不是左辰,而是衛涼玉。
謝天鴻怎麼就忽略了呢。
試想一下,十七年前,秋娘抱着孩子離開公主府,左辰本打算殺死孩子,卻在最後一刻放了手,就說明,他不忍心殺自己的孩子。
那麼,他就更不可能在十七年後,再次拿起屠刀,對可能是自己女兒的錦夏下手。
如果這個猜測是對的,那麼,秋娘一家,會不會也是衛涼玉所殺?
如果殺人兇手是衛涼玉,那麼,左辰爲什麼要替他頂罪?
今天刺殺皇帝的宮女,在謝天鴻擒住以後,就應該交由皇帝處置,偏偏衛涼玉趕上來,一箭射殺了她。這種行爲,絕對不是護駕,而像是……殺人滅口!
從宮女刺客臨死時的表情看,應該是認識衛涼玉,說不定,一直默默喜歡衛涼玉。所以,在衛涼玉一箭射來的時候,她纔會那麼驚訝。
她在刺殺皇帝不成,準備逃跑時,選擇的方向,不是謝天鴻的所在,而是衛涼玉的所在!
衛涼玉豁出去出賣好兄弟左辰,豁出去殺死對自己有情的女孩,所做的一切,圖的又是什麼呢?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衛涼玉絕對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樣簡單,說不定,心裡藏着一個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