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天鴻和錦夏, 兩人姿勢怪異地出現在雲貴妃面前。
雲貴妃表情一僵,半晌後回過神來,向旁邊的椅子一指, “太子和太子妃, 二位請坐。”
四皇子謝天鷺的手裡拿着一朵牡丹花, 花瓣伸展開來, 綻開一片豔紅色。他興高采烈地舉着花, 來到錦夏面前,“皇嫂,這朵花送給你。”
錦夏愣了一下, 將花接在手裡,嗅了嗅, 輕輕撫摸了一下謝天鷺的頭, “謝謝四殿下的花。”
謝天鷺樂顛顛地回到原位坐下, 昂頭望着雲貴妃,“皇嫂很喜歡我。”
“太子妃最喜歡乖孩子了。”雲貴妃望向謝天鷺的眼睛裡, 充滿了母親的慈愛。
錦夏拿着花,給謝天鴻看,“三哥,你看,多好看的花。”
過了一會兒, 沒聽到他的回覆, 錦夏擡頭一看, 卻發現, 謝天鴻一臉鐵青, 神色極爲不悅。
那樣子,看起來很像……吃醋。
四皇子今年十歲, 最多算個孩伢子,謝天鴻連他的醋也吃,未免太沒道理了些。
謝天鴻明顯在氣頭上,錦夏沒敢招惹他。
趁着雲貴妃和四皇子沒注意,她悄悄把花藏在身後,免得被謝天鴻看到,又要陰半天臉。
謝天鴻行過禮後,說道:“貴妃娘娘喚兒臣前來,不知所爲何事?”
“去傳話的太監沒有提及?也罷,我再說一次便是。”雲貴妃理了理雲鬢,笑着說:“前段時間太忙,總沒有時間相聚。今天,我問過皇上,朝中大事基本處理完了,於是,我把你們一起找來,大家開懷暢飲一番。”
她的意思是,皇帝也要來?
有皇帝在場,雲貴妃應該不敢做什麼壞事吧。
錦夏稍微心安了些。
謝天鴻點頭,“除了父皇,雲貴妃還請了誰?”
“只有皇上和你們,加上我和天鷺,咱們幾個聊聊家常,把過去的結都解開。”雲貴妃面色恬淡,看起來不像是在說場面話,頗有幾分可信。
或許是她頓悟了?錦夏看不透。
大約過了一刻鐘,皇帝乘着一艘龍船,抵達小島岸邊。
隨行的太監將龍船泊好,緊緊跟上皇帝,隨行至雲貴妃等人所在之處。
皇帝環顧四周,緩緩道:“就這麼幾個人?”
雲貴妃迎上來,接話,“是的,皇上,臣妾沒敢驚動太多人。”
皇帝蹙眉,向遠處眺望一圈,收回目光後,主動坐到上席,“行吧,閒着也是閒着,父子之間多見見面,總歸沒有壞處。”
“對啊,臣妾就是這麼想的。皇上跟皇子們多多相處,可以增進感情,尤其是,皇上可以親自管教他們。這是天大的福分啊。”雲貴妃邊說,邊下令,讓宮女們上酒菜。
小島四面是水,風掠過湖面,毫無阻礙地吹過來,帶着絲絲涼意。在炎熱的季節,分外舒爽。
宮女們乘着小舟,手中端着菜盤,酒壺,陸續從水面上漂來。
靠近小島後,一樣一樣擺在桌上。
皇帝兩肘放在桌上,指着菜餚,問四皇子,“老四,想吃什麼,朕幫你夾。”
過去的十年裡,皇帝的心思全用在朝政上,罕少跟皇子們交流,能同桌吃飯的機會,更是少之又少。今天,他竟破天荒要給謝天鷺夾菜,謝天鷺簡直是受寵若驚。
謝天鷺閃着亮晶晶的眼睛,不確定地望了雲貴妃一眼,看到鼓勵的眼神時,他怯生生地指了下桌上的雞腿,“父皇,兒臣想吃這個。”
皇帝夾起雞腿,放到謝天鷺面前的盤子裡,“還想吃什麼,儘管告訴父皇。”
“我想吃……年糕。”
通常只有在過年的時候,纔會做年糕,現在是大夏天,上哪裡找年糕給他吃。
雲貴妃自知兒子在難爲人,忙把他拉過來,照着屁股拍了兩下,“皇上,天鷺是個小孩子,他不懂事,您別怪罪他。”
不給吃就不給吃,幹嘛打人。謝天鷺窩着嘴,眼睛裡閃着淚光。
皇帝冷冷地瞥了雲貴妃一眼,沒跟她說話,而是直接把謝天鷺抱了起來,放在自己膝上,哄了幾句後,說道:“朕富有天下,難道連兒子想吃年糕都辦不到嗎。”
接着,他下旨,讓御膳房馬上去做年糕,哪怕是挖地三尺,也要在半個時辰內,將年糕送來。
皇帝的旨意,誰敢不從?
聖旨一下,御膳房那邊立即忙起來了。
在等待的時間裡,雲貴妃給皇帝、謝天鴻和自己倒了酒。錦夏滴酒不沾的事,雲貴妃清楚,所以沒有難爲她。
“年糕還要等很久,不如,我們先來喝一杯。”雲貴妃舉杯,說了一句吉利話,大約是皇帝萬歲不死、太子能活千歲之類的馬屁,然後,“這杯酒喝下去,咱們謝家、白家之間不愉快的事,全都一筆勾銷。我先乾爲敬。”
她說完,最先飲了下去。
但是,皇帝和謝天鴻沒有喝。
他們有種感覺,雲貴妃今天表現得特別賢惠溫柔,似乎哪裡不對勁兒。
謝天鴻端酒杯的手懸在半空中,一直沒有動。
皇帝乾脆沒有拿杯子。他冷笑一聲,拍了拍謝天鷺的後背,“兒子,你今年多大?”
謝天鷺認真地回答:“回父皇的話,兒臣今年十歲了。”
“朕十歲的時候,已經可以跟先皇飲上十幾巡酒了。”皇帝把酒杯端起,送到他面前,“老四,來,陪朕喝一杯。”
謝天鷺接過杯子,低頭就要飲下。
“不可!”雲貴妃突然發話,慌亂地從他手中奪下杯子,“皇上,天鷺年幼,不能飲酒。”
皇帝冷冷道:“怕是酒裡下了東西吧?”
“怎、怎麼會呢,臣妾剛纔也喝酒了,如果下了東西,臣妾就會第一個死。”
“說不定,你事先服下了解藥。”
雲貴妃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俯身稟道:“皇上心中沒有臣妾,臣妾做什麼都是錯。如果皇上看着臣妾礙眼,直接一道聖旨,將臣妾貶到冷宮便是,何必將莫須有的罪名扣在臣妾的頭上。”
皇帝說:“如果沒有,你爲什麼不給老四喝?”
“因爲……”雲貴妃答不上來了。
皇帝拍案,“事到如今,還不如是稟來!”
雲貴妃叩頭,“臣妾真的什麼都沒做。”
不見棺材不掉淚。皇帝提起酒壺,將酒盡數倒進小湖裡,片刻功夫,附近漂起了幾十條死魚,在炎炎的烈日下,泛着魚肚白。
皇帝重哼一聲,“要朕查出鐵證,重判與你,還是你自己坦白?”
雲貴妃心如死灰,索性承認了,“臣妾的確下了毒。”
“目的何在?”
“皇上和太子駕崩,接任皇位的人選,就只有臣妾的兩個兒子。臣妾願意冒着犧牲自己的危險,爲天鵬和天鷺搏一個前程。”
“你就沒有想過,會失敗?”
“臣妾沒有服解藥,只用了一味延緩毒性發作的藥。若是成功,臣妾便追隨皇上於地下,若是失敗,臣妾亦死,天鵬和天鷺是您的兒子,您不會因爲臣妾的事,株連他們。”
皇帝臉色極差。他知道雲貴妃曾經對後宮的嬪妃下過毒手,對嬪妃肚子裡的孩子下過毒手,沒想到,現在,她竟然連他和自己都不放過。
果真是最毒婦人心。
“你是白愛卿的妹妹,朕看在他的面子上,不會讓你死,也不會讓你活痛快。”皇帝一揮手,下旨道:“來人,送雲貴妃回來儀宮,再去傳太醫。不論如何,勢必保住雲貴妃的性命。另外,沒有朕的允許,任何人不得出入來儀宮,包括四皇子在內。”
小島上瞬間亂了起來,宮女、太醫、太監來來往往,手忙腳亂。
四皇子謝天鷺從沒見過這般陣勢,嚇得登時哭了。
錦夏快步過來,抱起謝天鷺,“皇上跟雲貴妃鬧着玩,四殿下不哭。”
謝天鷺已經十歲了,有自己的思維能力,錦夏的話,完全騙不了他。
錦夏越是哄,他哭得越厲害。
謝天鴻本想過來幫錦夏的忙,誰知,剛站起身,就聽到皇帝對他說:“老三,跟朕去御書房,朕有話要跟你說。”
他不得不打消原來的念頭,跟着皇帝一起去御書房。
錦夏抱着謝天鷺,回到御花園,連他送給她的那支牡丹花,都忘記帶上。
御花園裡,鳥語花香,花開繽紛。
錦夏跟他說了半天的好話,謝天鷺總算止住了哭聲。
謝天鷺抽抽搭搭地說:“皇嫂,父皇今天真的是跟母親開玩笑嗎?”
“對,真的是開玩笑,你相信我,過幾天,等皇上的氣消了,一切就會恢復原來的樣子。”
“父皇不准我見母親,我該怎麼辦?”
這件事不重要,讓錦夏頭疼的是,誰來撫養謝天鷺?
雖然雲貴妃沒有搬到冷宮,但她現在跟打入冷宮沒有區別。二皇子謝天鵬代罪之身,沒有辦法幫忙照顧謝天鷺。宮裡的宮女太監,全是勢利小人,一見雲貴妃失勢,早就另外找靠山去了,指望不得他們。
錦夏想了很久,做出一個連她自己都覺得大膽的決定。
她對謝天鷺說:“四殿下,我帶你回景王府吧。我和你的雲霄侄兒,天天陪你玩,你想去嗎?”
謝天鷺抹掉臉上的淚,怯怯地問:“我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