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侯衛玄這次可是踢着鐵板了, 上一次大鬧秋狩,還有衛家的丹書鐵券護着他,這次……”
“衛家可真是家門不幸, 出了衛玄這麼個不孝子, 你說這從小到大, 都闖了多少禍事了。”
“三少爺, 您慢些走。”
“市井之言……市井之言……”衛嶸搖搖頭, 略顯古板的臉上流露着一種奇怪的情緒,他的腳下卻走得更快了。
到了天牢,衛嶸給獄卒塞了些銀子, 獄卒得了銀子,殷勤地引着衛嶸到了關押衛玄的牢房。
衛玄正倚在牆上閉目養神, 所幸在玉門關待了些日子, 這牢裡的陰暗潮溼, 也算不得太難以忍受之事。
只是,閉着眼沒多久, 衛玄便覺着一股疲倦朝他涌來。
在睜開眼時,眼前依舊是天牢,只是,在他的身旁,卻多了一隻小花貓。
阿容也在這天牢?衛玄既欣又喜地問道:“阿容, 你怎麼來了這天牢?”
“等等, 阿容, 這天牢不是什麼好地方, 你還是趁着沒人發覺你, 趕快逃了罷。”
阿容一邊舔着毛茸茸的爪子,一邊緩聲道:“衛玄, 我是來同你告別的。”
“告別?”衛玄一愣。
“衛玄,我要飛昇上界成仙了,雖聚散有時,但你我重逢之日卻可期,你莫要記掛。”
言罷,小花貓便腳步輕盈地穿牆而去。
“阿容……”
衛玄猛地睜開眼,卻發覺額頭冷汗涔涔,小花貓也不知蹤影。
一夢醒來,人事兩非,衛玄只覺着心裡空落落的。
這時,一陣腳步聲卻傳入衛玄耳中。
來人正是衛嶸,他身後的小廝還抱着幾牀棉被。
他同嶸哥兒一向只是點頭之交,嶸哥兒這是給他送棉被來了?
不等衛玄開口,衛嶸便道:“這日子涼了,天牢裡只怕也是陰暗潮溼,我便尋思着給你送幾牀棉被來。”
衛玄疑惑地道:“嶸哥兒,這是祖母吩咐你送來的罷?”
自從他進了天牢後,紫衣侯府便沒來過人,他亦不知宋珩會怎麼處置他,說起來。
至於樑嬈所說的宋珩會對付他一事,衛玄仍覺着不解,宋珩如今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爲何要對付他呢?何況如今紫衣侯府已失了丹書鐵券。
難不成宋珩想滅了所有的公侯世家?衛玄越想越覺着腦仁兒疼,若是阿容在便好了,阿容雖是貓妖,卻聰明得很。
“不是。”
“那是二嬸吩咐你送來的?”
聞言,衛嶸搖了搖頭。
“三嬸?”
“不是。”
“難不成是祖父?或者是二叔和三叔?”衛玄想,祖父應當是紫衣侯府裡最不會給他送棉被之人了。
“不是。”
“那是誰給爺送的棉被?”
衛嶸緩聲道:“是我。”
在失望之餘,衛玄委實是哭笑不得,衛嶸給他送棉被便送棉被罷,偏偏他問一句衛嶸才說一句。
“爲何給我送棉被?”
“君子有周急之德。”
從前他只覺着衛嶸是個書呆子,如今看來,書呆子也有書呆子的好處。
***
衛嶸前腳沒走多久,後腳衛崢便拎着一個食盒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衛崢的身後還跟着兩個侍衛打扮的人,兩人手裡都端着一個托盤,托盤上蓋着白布,讓人看不清托盤裡裝的東西。
難不成衛崢也是同衛嶸一般,特意來看他?
“衛崢?”
衛崢笑着站在牢房門口,他道:“怎麼?你覺着祖父祖母他們會來送你最後一程麼?他們都巴不得你早點死呢。”
最後一程?衛玄愣了半晌,隨後道:“衛崢,你在胡說些什麼?”
“你如今死到臨頭,讓你做個明白鬼也無妨。祖母若果真疼惜你,會捨得讓你做替罪羔羊麼?祖父若疼惜你,會罵你‘孽障’麼?都是鏡花水月罷了。”
“什麼死到臨頭?你在騙我?”
“陛下剛下了聖旨,賜你自盡,讓你留一個全屍。”
一道驚雷劈在頭上,衛玄甚是驚愕地看着衛崢,卻見衛崢神色從容地揭開白布,那兩個托盤中裝着的是白綾和一杯酒。
衛崢臉上的神色忽然變得猙獰,他狠聲道:“衛玄,你這個廢物憑什麼能當紫衣侯?就憑着你那死去的爹麼?”
他捏着衛玄的下巴,奪去他腰間的荷包塞在袖中,他怒道:“衛玄,你覺着你這副尊容,這副才情,配得上紫衣侯這名頭麼?”
“那你便配得上麼?”
“我如何配不上?我娘出自隴西李氏,我爹官拜三品,配不上的人是你。”
言罷,衛崢便道:“衛玄在牢中與犯人鬥毆,身上傷痕累累。”
兩名侍衛很快便會意地擱下托盤,朝衛玄走去。
看着衛玄身上的傷,衛崢滿意地點點頭,他道:“對了,在送你上路之前,還要送你最後一樣大禮。”
言罷,衛崢把食盒扔在了衛玄面前。
“打開瞧瞧罷,這是你的斷頭飯。”
衛玄已是毫無力氣,他只覺着口中滿是腥甜,每每動一下便是撕心裂肺的疼。
見衛玄沒有打開食盒的力氣,衛崢便示意一旁的侍衛動手。
食盒緩緩打開,看清裡面的東西后,衛玄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他一下撲了上去。
“阿容……”
食盒中躺着一隻早已沒了聲息的小花貓,小花貓身上滿是血跡,毛也粘在了一起,更讓人心驚的是:貓的身上還插着一支箭。
這是他的阿容啊,阿容她死了。
衛玄只覺着自個兒的心都碎了,旁人只覺着阿容是隻貓,在他心頭,阿容卻是他的知己。
他分明讓十八給阿容安排了好去處,爲何阿容卻落得這般下場?
衛玄神情悽愴地抱着小花貓,卻見小花貓身上的箭十分眼熟,這不正是在秋狩時在他的帳裡失蹤的箭麼?
“衛崢,你欺人太甚!”
怒火在心中積聚,衛玄便要向衛崢撲去,衛崢卻只是冷笑着看着他。
在撲倒衛崢之前,兩名侍衛便一左一右地鉗制住了他。
“左右你不肯死,不如讓爺來送你一程。”
解下腰間的鞭子,衛崢似泄憤一般,一鞭一鞭地抽在衛玄背上。
“衛玄,你瞧瞧如今的你像什麼?像一坨屎,爺就是要欺負你,你能如何?”
“你的小花貓會死,也都是因着你,倒是隨了你,你的小花貓在臨死前都未吭過一聲呢。”
“衛崢……”衛玄緊咬着牙,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在衛玄徹底地昏過去前,他只看見一個身影,那人的臉上是熟悉的眉眼。
她一身紅裝,似仙女臨凡塵,眉目間卻有幾分帝王霸氣,她一鞭子抽在衛崢身上,手裡握着一個荷包,兩片海棠紅一啓一合。
只是,這紅衣女子究竟說了什麼?衛玄卻聽不真切。
“本郡主可以欺負衛玄,這不等於爾等便可隨意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