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的急救車把鄭馨和浦傑帶到了縣裡最大的醫院。
但這種程度的醫療水平根本不能讓浦傑放心，他毫不猶豫奪命連環call叫醒了黃凱，請他幫忙聯繫了一個市裡的外科專家，承諾了十萬答謝金，請黃凱連夜送人過來救命。
一番協調，靠着財能通神，他總算是把鄭馨平平安安送進了手術室。
深夜手術室外的走廊，孤身一人等待的滋味，用煎熬來形容，都嫌太過保守。
可他必須承受。
幸好，他還有那麼一點底氣在。
他相信鄭馨不會死，因爲他的新能力，以從滿血大福跌至底線中厄的可怕幅度，發動成功了。
因爲沒有機會和投影溝通的緣故，他還不知道這能力更多具體詳細的信息，也不知道這消耗大致意味着什麼等級的運氣水平，他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如果他當時沒有動用這個能力，鄭馨一定會死。
就那麼在他眼前，因爲失血過多一點點的涼透，成爲屍體，化爲灰燼……
他握緊雙手，可手臂還是因爲恐懼而無法剋制的顫抖。
不知道等了多久，窗外的天邊浮現出淡淡的魚肚白，浦傑擡起頭，終於看到手術室的燈換了顏色。
之前出出入入的護士醫生他一個也沒敢上前去問，就連後來黃凱從院長那邊下來到他身邊，攔着出來的人問了幾句，他也沒敢開口問黃凱聽到了什麼。
他就想知道最終的結果。
聽不到那個結果，他就連閉上眼打個盹的勇氣都沒有。
否則，只要眼前失去光線，那緩緩流淌的濃稠血色，就會把他的視野淹沒，讓他連呼吸都隨之停滯。
看浦傑的臉上一片煞白，黃凱拍了拍他，上前迎向了自己接來的主任，低聲交流起來。
浦傑一直盯着黃凱的臉，直到看見黃凱的臉上露出一絲放鬆的笑意，他才從僵硬的緊繃中徹底鬆弛下來，雙手矇住臉，狠狠搓了兩下。
“老浦，鄭馨的運氣可真不錯。”黃凱走回來，彎腰撫着他的肩膀，笑着說道，“她沒事了，雖然要住院一個多月，但絕對不會有生命危險了。怎麼樣，可以放鬆點了嗎？”
“運氣……不錯？”浦傑已經有點害怕聽到運氣這個詞，疑惑地問。
“嗯，最危險的那一刀差一點就傷到了頸部動脈。而且，鄭馨的血型恰好縣醫院的血庫儲備很充足，主任縫合臟器損傷的時候還發現了好幾處堪稱奇蹟的情況。任何一個沒有出現，鄭馨的生命都會非常危險。以現在的情況，弟妹只要在icu度過最危險的幾天，就可以轉院回市裡，好好養病了。”黃凱柔聲安慰他說，“看來弟妹沾了老浦你運氣好的光啊，我看醫療卡，弟妹今天還是生日對吧？這也是吉人自有天相了。”
他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出來，一股心酸就電流一樣擊穿了浦傑辛苦維持的緊繃情緒，他擡手捂住臉，矇住了奪眶而出的痛苦淚水，哽咽道：“別說了……凱哥，別說了……鄭馨今天生日，我……我卻連累她沒了媽媽。”
“什麼？”還不知道詳情也沒敢細問的黃凱頓時嚇了一跳，“你說……她媽媽……不在了？”
他點了點頭，愧疚感再也無法剋制，渾身顫抖着彎腰縮成一團，說不出話來。
上午警察來給浦傑做了筆錄，他交出錄音，把前後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同時明確表示，張偉超這幫人的綁架案，絕對不只是爲了勒索的五十萬，他們背後，也一定還有個人在操控。
幸好韓永平的腦子比較清醒，早早找人連夜控制住了那個在廣場對面窺探動靜的小混子，移交警方之後，所有明面上的涉案人員，全部被抓捕歸案。
除了已經死掉的張偉超和連曉柏。
快中午的時候，一臉淚痕神情木然的鄭父趕到了醫院。
鄭馨還沒醒，護士剛剛爲她排空尿袋，浦傑正搶過來盆子要出去倒掉，一擡頭看到鄭父，禁不住當場愣住。
不清楚是被綁架後的驚嚇，還是失去妻子的悲痛所致，此刻的鄭父，彷彿一下老了十多歲。
“去倒了吧。”他乾裂的嘴脣蠕動了一下，輕聲說道，“一夜沒睡吧？辛苦你了。”
“應該的。”浦傑點點頭，飛快跑去了外面的廁所。
回來後，他小心翼翼地把便盆放下，退後兩步，看着鄭父凝望女兒的背影，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站在鄭父的角度，這次綁架案動機以外的事情，浦傑所做的實在無可指摘。明知道對方要殺的人是自己，他還是義無反顧趕來，拼命戰鬥到最後一刻，還撲在鄭馨身上擋下了要命的一槍。
可動機，卻是最大的怨念所在。
畢竟，他們兩口子就是本本分分的小老百姓，根本不可能得罪這樣的亡命徒。他們，就是被連累的無辜。
沉默到連空氣都好像有些壓抑，浦傑舔了下嘴脣，用嘶啞的聲音說：“鄭叔，對不起，這件事情，都怪我。”
默不作聲了幾分鐘，就在浦傑都懷疑自己的話是不是沒被聽到的時候，鄭父擺了擺手，緩緩說道：“不怪你。不能怪你。你盡力了，我們兩口子，雯雯，你也保護住了。孩子她媽氣性大，硬要跟人同歸於盡，怎麼怪得到你頭上……”
“可這事終究是因我而起。是我連累了你們，也害了鄭馨。”
“雯雯自己選的男人，你們既然是一對，這就談不上連累。”鄭父長長地嘆了口氣，悲涼地說，“我就是不知道，雯雯到底什麼時候能醒，雯雯醒了，我要怎麼告訴她。”
浦傑沒敢說，其實，鄭母捨身一躍的那一刻，鄭馨還沒有因失血而昏迷過去。
不如說，她就是看到了母親那不可能有半點生機的一跳，纔在沉重的打擊下昏了過去。
“小浦，你找地方休息一下吧。我在這兒陪會兒雯雯。”鄭父拉過一把凳子，緩緩坐下，“咱倆，都需要靜靜。”
“嗯，那我去買點吃的。一會兒回來。”
鄭父沒有迴應，只是坐在那裡，石雕一樣看着自己的女兒，紋絲不動。
握緊手機走下樓，正好韓永平的人給他把車開了過來，他感激一番，給韓永平轉去了十萬塊，叫他分給這次處理的兄弟們。
坐到車裡之後，他沒急着發動，而是拿出手機放到支架上，冷冷地說：“出來吧，投影。咱們該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