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高采烈地說完,卻聽不到有人回答,望着臉色凝重的浦傑和自家堂姐,裴冬的笑容漸漸消失,一絲不安爬上了她水晶一樣透亮的眸子。
像一隻覺得四周隱約有獵人探頭的小鹿,她的語氣變得多了幾分慌亂,“你們……你們這是怎麼啦?我……我有小寶寶了,這……這不是很開心的事情嗎?”
“如果晚上十……不,,只要晚上三四年,或者哪怕再有兩年,起碼,你們倆都十八歲,真正成年,能爲自己的選擇負責任的時候,這的確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情。我說不定還會給你們發個大紅包,算是祝賀。”浦傑的聲音顯得有些乾澀,但他怎麼控制,嗓子裡也還是酸酸的不太舒服,“可現在,我,你姐,都高興不起來。這太早了。”
“沒關係。”裴冬笑了笑,“你們不高興無所謂,阿超高興就好。我說我例假來遲,以前都很準,所以有可能是懷孕的時候,他問我怎麼想,我說我有點緊張,但是可高興了,他說他也高興。他高興,那你們其他人怎麼想,我纔不管。”
“你的確不用管我們怎麼想。”知道面前的少女正陷入到母性與自我感動交織的漩渦中不可自拔,浦傑平心靜氣地說,“我們對你來說,都是外人。”
“我姐可不是。”裴冬馬上澄清說,“就你是外人。”
浦傑點點頭,微笑道:“對,就我是外人。但有些事情,恰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外人,纔是旁觀者。”
她眨了眨眼,望着浦傑,似乎在猜他想說什麼。
“我是薛超的經紀人,那麼,我先站在薛超的角度,來簡單給你解釋一下,爲什麼太早。”浦傑清了清嗓子,加快了語速,“這些話可能不好聽,但的確是實際存在的問題。薛超還不到十七歲,他沒有受過你這樣的教育,他全部的心思從小就都放在足球上,他的心理成熟度,還遠不到可以做一個合格父親的地步。另外,從他的職業規劃上,明年是對他至關重要的一年,甚至可以說,明年的下半年,將直接決定他今後職業生涯的走向,是在奧雷巴一鳴驚人大放異彩,走上巨星之路,還是渾渾噩噩泯然衆人最後回國混一份餓不死的薪水,就看那段時間他的表現如何。而你,卻打算讓他在那至關重要的時期,成爲一個新生寶寶的小父親。”
他故意加重了那個“小”字,在看到裴冬的表情變化後,才繼續說:“的確,薛超對你願意生下他的寶寶這件事非常高興。但這不意味着,他已經做好準備去真正做一個父親。這一輪的重要比賽,你應該也看了吧。薛超的表現如何,你應該比我還清楚,對麼?”
“他……是有點……心不在焉。”
“因爲他心裡有了雜念。”他嘆息一聲,儘可能過濾了腦子裡那些充滿着現實殘忍的直白理由,“以前他只需要考慮足球,考慮你,可現在,你給他加了個難題。他需要考慮一個即將到來的寶寶,他需要考慮自己怎麼才能做好一個父親,他要想的事情,一下子多了很多,而他的生活,其實還根本沒有安定下來。明年七月,他就要去布拉塔尼亞,而你到時候即將臨盆大腹便便,還能跟他去嗎?你之後生產,育兒,要耽擱大量的時間,他還能等到你嗎?你們的感情到那時也不過短短一年,時間和空間兩個殺手擺在那裡,你靠一個孩子,就能拴住他的心嗎?”
看着目瞪口呆的裴冬,浦傑放軟語氣,接着說:“這就是我要再告訴你的,站在你的角度,爲什麼也一樣太早。你不久前才過完十七歲生日,沒錯吧?”
裴冬點點頭,但很快倔強地說:“可古代十四五歲結婚的女孩多的是,咱們周邊縣裡村裡十六七就當媽媽也有不少啊。”
“我不是在說一個生理問題。的確,你現在已經發育到可以做一個母親,但除了身體成熟度之外的事情呢?你真的考慮過嗎?”他身體前傾,眼睛睜大,嘗試用細微的肢體語言來壓過她心裡的牴觸情緒,“你想過怎麼面對你的父母嗎?你想過怎麼繼續你的學業嗎?薛超可以靠球技拼搏,你難道打算從十六七歲就開始做一個帶寶寶的全職主婦?萬一……我是說萬一,將來你們的關係出了問題,你是要抱着高中肄業的學歷,拖着一個孩子開始新生活麼?”
不等裴冬開口,浦傑馬上繼續說:“還有一個極爲現實,現實到對女人十分殘忍的問題,你可能都還沒有想過。你知不知道,一場生育,會給你自身帶來什麼?”
他拿出手機,解鎖屏幕調轉推到裴冬的面前,亮出剛纔就已經查好的頁面,“來,不要急着和我吵架,好好看看,這將是一個孕婦在未來十個月內承受的生理變化,其中有好幾項是不可逆的,你不要以爲當母親是說起來那麼輕鬆的事情,這是一場災難,對母體各方面的掠奪。”
裴冬盯着屏幕上的內容看着,手指微微顫抖着拖動着頁面向上緩緩滑動,很顯然,沉浸在愛情結晶的喜悅中,讓她忽略了很多情緒之外的東西。
“我不妨來做一個誠實點的假設。”浦傑緩緩說道,“薛超一切順利,度過了這次的心理難關,你也很好運地求得了父母的原諒,休學退學,放棄了跟他一起出國的機會,留在東涵養胎待產。然後,薛超出國了,你生下了寶寶。你的身體堆積了脂肪,你的盆骨變寬,胸部將在哺乳期後變得鬆弛,你的青春因爲這次生育而比別人都要短暫。你不再像現在這麼美麗,而且,因爲寶寶的出現,你的激素,情緒,想法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甚至還有產後抑鬱的風險。你本來只比薛超大半歲,但在那之後,你很可能一下就比他看上要老十歲。然後,薛超踢出來了,他賺了大錢,有了名望,無數身材火辣的美貌女郎開始對他投懷送抱,那個時候,你在做什麼?你在東涵的家中,絞盡腦汁和你還沒斷奶的娃娃戰鬥,筋疲力盡,根本無力維持你們之間的關係。再然後呢?就到了你選擇的時候了,已經有了孩子,你還能怎麼選?無非就是原諒他,不停地,原諒下去……”
“別說了!”裴冬尖叫一聲,突然一把推開了面前的手機,眼眶泛紅地說,“阿超呢,我要見他,我要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