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枷?”
我面對着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的人,愣住。
真是人世無處不相逢,可我千防萬防,也沒有防住竟會遇到了她。
我臉上所有的肌肉都僵住,腦子裡不斷想着,我此時抱起heaven跑,還來不來得及。
heaven對這裡的環境還不是很熟悉,就算再怎麼冷淡的孩子,總歸還是會有不安全感,他小小的手再一次鑽入我的掌心。我心一定,不可以,我不能讓heaven感受到一星點的對立氣氛。heaven太敏感了,哪怕是一點點的敵對,他都能感覺的到。
想着孩子,我臉上不得不掛起笑容,打招呼說:“好久不見了,彭霞。”
真是造化弄人,誰能想到,heaven回國見到的第一個外人,竟然是彭家的人。雖然我滿心的拒絕,可是彭霞曾經跟我還算有些交情。在彭家,彭霞的地位也有些超然,是敵是友,還真是不好劃界。
彭霞看到我,滿臉的驚喜不做假。
不過很快她就看到了站在我身邊的heaven,盯着heaven,她微微張開了嘴。
我不想讓她盯着heaven。heaven顯然也不喜歡被人這樣肆無忌憚的打量,小身子往我身後躲了躲。他這樣的動作讓彭霞感覺到了自己的失禮,馬上轉換神色,看着我說:“我早就聽說你回來了,只是一直沒機會見到你,這些年過的好嗎?”
我只想快點走,所以說:“很好。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彭霞看着我轉身,又看看手裡拿着小水壺再喝水的heaven,忍不住追問了一句,“這是你的孩子嗎?好漂亮。”
heaven好奇的看着彭霞,我不想讓孩子覺得我很沒有禮貌。
再者,heaven對這樣的問題。總是很敏感的。
這種敏感讓我心疼,他還那麼的小,卻已經有了自己的意識,在彭霞問出這是你的孩子嗎的時候,heaven握緊了我的手。
我不知道小孩子是不是會有天然的對世界的認識,更不能確定那時候才未滿兩歲的heaven是不是就能感知到我們跟他曾經有過的別離。
可是明顯的,他在意這個問題。
我沒有猶豫。很認真的肯定,“對!他是我的孩子。”
heaven這才又開始捧着水壺喝水。
他看起來一直都是很平靜的樣子,可是我知道,這個小傢伙其實在聽在看在觀察。他是個敏感極了的孩子。
彭霞看不出heaven的不同,反而用一種很珍惜的眼神看着heaven,然後打招呼說:“嗨,很高興認識你。”
迴應她的,是heaven急速轉開的眼睛。
heaven並不理她。
雖然我很習慣heaven的樣子,可是對於外人來說,heaven這樣的表現,顯得就有些沒禮貌。
我對彭霞笑笑,說:“他剛回國,還認生。”
“沒事沒事。”彭霞哪裡捨得責怪孩子,對着heaven笑的特別溫和,“你好,我叫leona。”她用英文說的。
heaven對着她點了下頭,表示自己聽到了。
“那再見了。”彭霞自己跟heaven道了別。
我沒有在多說,帶着heaven就走了。心裡總還是忐忑,一手拉着heaven,一手給葉高馳發信息,說我今天遇上了彭家人。
葉高馳沒一會兒就來了電話,問了具體的情況。
然後安撫着有些驚慌的我,“沒事,保鏢他們都在,你顧好heaven就行。”
聽到葉高馳的聲音,我才覺得安穩一下。這才平靜下心情,帶着heaven去買衣服。
.......
彭霞看着相攜而去的母子倆,伸手按了按胸口。她覺得自己的心跳都不正常了。心裡隱隱的有個念頭咬衝破出來,讓她激動卻又害怕。
當年的那個孩子........明明說是沒有保住的。
彭霞覺得自己發現了什麼驚天的秘密,扭身不顧自己踩着高跟鞋,飛奔着往外跑。
一路開車回到彭家的宅子,腳步不停的往裡衝,她記得今天彭震是要回來的。今天是二嬸的生日。
彭霞這麼跌跌撞撞的跑進來,一進門就屏氣凝神,一家子都在。彭老爺子,彭震的父母,當然還有彭震。
氣氛並不是太好,甚至有些肅殺。
彭霞心往下沉,聲音發出來都有些發抖,“怎麼了?”
安女士四年前已經迴歸,現如今跟閒下來的丈夫倒是統一戰線。她此時帶着華美的珍珠頭飾,看起來最是貴夫人不過的打扮,對着彭霞很生氣的抱怨,“爲了今天給我過生日,一個月前芳菲就忙裡忙外的準備,好容易到這一天了,阿震進門沒三句話就把人擠兌走了。他自己忙的顧不上我,芳菲替他,他還不樂意!”
聽到霍芳菲的名字,彭霞心裡就跟堵着一塊石頭似的,上不來下不去。
側頭去看彭震,彭震閒閒的站在陰影裡,就像是飄蕩在這宅子裡的魂,來去無蹤的樣子。
說來也是怪,這地方明明是他們長大的屋子,小時候最溫馨的記憶都來自於此,可是後來漸漸的,這裡就變的陰沉又沉重,讓每一個都喘不過氣來。從四年前彭霞的父親在獄中畏罪自殺,彭家更是籠罩在一種頹喪的氛圍裡。
不知怎麼的彭霞就想起剛纔見到的那個小孩子。
真真兒是長的漂亮。
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明亮的跟打了燈似的。
水晶一般的孩子,彭霞想,那個孩子恐怕是不會喜歡這個家的,這個似乎半點光都找不到的家。
安女士抱怨完了,彭霞還沒有說話,彭震的父親已經板着臉開始訓斥,“沒用的東西!還不快去把人找回來!”
彭震低頭踢着地磚,很有些吊兒郎當的樣子。
他父親最討厭他這幅浪蕩子的模樣,一輩子的軍旅生涯,最是要求一板一眼的人,對自己生出這麼一個離經叛道的兒子,真是不能忍。
眼看着就要發更大的火,徹底吵起來。又是安女士拉住了丈夫,“行了行了,你動什麼怒啊,阿震好容易纔回來一次,我就是爲芳菲打抱不平一下,你倒是比我還認真。”
彭震對這種種都無知無覺的樣子,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彭霞看着他,突然覺得這樣子,她似曾相識。
彭家的老爺子一直沒說話,此時開口,“人都回來了,那就開飯。”
彭家原本的規矩嚴,吃飯從沒有人多言。從前只覺得隆重,現如今卻讓人覺得壓抑。一頓飯,彭震就坐在彭老爺子身邊,多一個字不說,跟個隱形人沒區別。
最後弄的老爺子都要先一步打破規矩。對着彭震說:“你這過年都忙什麼呢?除了年三十,你連個面都不露。”
這話從老爺子的嘴裡說出來,意義就有些不一樣。
飯桌上的人都停下手裡的筷子,看着彭震。彭震淡定的很,目不斜視的說:“公司忙。”
這話堵了所有人的嘴,安女士忍不住說:“我從前也在公司,怎麼沒有你這麼忙?”
彭震根本不理她。自顧自的吃飯。
安女士一下子眼睛就有些紅,彭震的父親眼見着又要發火。
老爺子擺擺手,倒是先服了軟,溫聲跟彭震說:“你爺爺我今年也八十了,活不了多少個年頭了。你就當是爲了我,多回來看看我成不成?”
彭霞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輩子都沒服過軟的爺爺。
彭震給爺爺夾了筷子菜,簡單的說:“我儘量。”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彭震的父親怎麼看這個兒子怎麼不順眼。“你也三十多歲了!怎麼還是這麼不懂事!讓你回來,還得你媽媽你爺爺求着你!胡鬧也要有個度!”
這個一輩子在軍營裡的男人,除了命令、呵斥,他似乎找不到與兒子溝通的方式。
彭震表情不變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半低着頭,很沉?的樣子說:“我還有事,先走了。媽,生日快樂。生日禮物許豎準備的要是您看不上,就自己去買,記我的名字,我去付款就成。”
就彭震這態度,誰看了不起火。
“你放肆!你媽媽買東西,還用你去付款?缺你那兩個錢!”
彭震根本不理?然的祖父,已經哭起來的母親。還有暴跳如雷的父親,腳步不停的就往外走。
彭霞緊跟着追了出去。
在四合院的門口,追上了彭震。
對着堂姐,彭震雖然不熱絡,但是還能賞臉說兩句話。
“有事?”
彭霞對上彭震的眼,突然就有些說不出了,開口先問,“我聽虎子說,你最近都在西山裡窩着呢?”
彭震沒出聲。
彭霞無奈,面對這個堂弟,就跟燙手的山芋一樣,家裡似乎誰都無處下手。
既然迂迴沒有用了,那還不如照實說:“我怕你在山裡不知道外面的事,我今天碰上林枷了。”
不出意外的,彭霞看到彭震非常平靜的樣子,半點意外驚喜都沒有表現出來。那就是證明彭震是早知道林枷回來了的。
這一點,彭霞能猜到,彭震這幾年從沒有放棄過找林枷,她知道的。
只是關於孩子彭霞猜想彭震應該是不知的,所以她說:“我今天見林枷的時候,她還帶着個孩子。看起來三四歲的樣子。特別的好看。”
是好看,好看的能刻在人心裡。
彭霞說出這番話,眼睛一下子就發熱,看着眼前的堂弟,生出密密麻麻麻的心疼來。
如今的彭震早已經能獨擋一面,報出大名也是響噹噹的人物。出去恭維、巴結的人不在少數。可是就是這樣在外面風光無限的人,在家裡卻是如影子一樣的存在,雖然家裡人這幾年都想着辦法去跟彭震更接近,可是太遲了。
這個堂弟,早已經跟家裡漸行漸遠。
有時候彭霞看着都替彭震心累,陸陸續續有緋聞傳出來,只是彭霞每一次看到緋聞的對象,都會覺得心疼。
她的這個弟弟,心裡藏着多少的苦。
彭霞以爲自己跟彭震說了多了不起的大新聞,卻沒想到,彭震也只是低聲‘嗯’了聲,然後就沒有聲氣了。
彭霞震驚,“你知道?”
彭震沒出聲。
這太令彭霞意外了,如果彭震從一開始就知道孩子的存在,那這些年.......他表現出來的灑脫放蕩,又都是怎麼回事?
彭霞一下子像是全身的水分都被抽乾了。
看着眼前這個,她已經完全摸不出心思的弟弟,彭霞覺得冷。
舔了舔乾澀的脣,彭霞儘量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一點,“我聽林枷說孩子剛回國,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麼,我想着總不能讓孩子跟着受苦,那個孩子.......我瞧着都捨不得。”
那樣精緻好看。又讓人覺得脆弱的孩子,彭霞不敢想象讓孩子陷入兩家鬥爭中,會是什麼樣的情形。
彭震似乎不耐煩的動了下腿,“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那孩子今天能遇到我,往後就能遇上別的人。遲早,都能傳到爺爺的耳朵裡。”彭霞實話實說,這都是最現實的考慮,“你這幾年瞎玩鬧不結婚,霍芳菲能登堂入室的到老宅來,要是沒有爺爺的首肯根本做不到。”
表面上,是安女士在撮合彭震跟霍芳菲。
可是安女士那個人,一輩子沒有主心骨的,安老爺子去了之後,就又回來了彭家。現在的行事作風,應該是都是彭家老爺子指導的。
能讓霍芳菲大鳴大放的出現在這裡。
可見彭老爺子對彭震結婚生子的期望,只不過老爺子不願意自己跟孫子對上,所以才用安女士打先鋒。
彭霞想想都覺得不寒而慄。
她說:“要是爺爺知道了這個孩子,不用我說你也知道結果會是什麼,恐怕到時候動手搶都不是做不出來的。”
自從彭家老大沒了,彭老爺子一直很沉穩。喪子之痛在他身上幾乎看不出來。
可是這種痛不表現出來,不代表就沒有!
一旦爆發,誰都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麼事情。
彭震在彭霞說出這句話的瞬間,猛然瞪過來,他眼中迸發出的殺氣太重,以至於彭霞驚駭的往後退了好幾步,甚至於失足跌倒在四合院門前的門檻上。
她坐在地上,看着彭震腳下帶着疾風的離去。
那種山雨欲來的預感,再一次漫上心頭。
晚上九點半三更哈,我覺得我寫的停不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