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一 所以,這是我最後的戰鬥(九)
浩蕩的黃河邊,嶽翻站立在南岸,看着滾滾東逝的黃河水,心中感慨萬千,另一個時空裡,自從宋的勢力被驅逐到江南之後,無論是誰,哪怕是最強武將岳飛,也沒有渡過黃河,再一次踏上那塊珍貴的國土,宗澤臨死前更是三聲大呼!
過河!過河!過河!
一直到紅巾軍北伐和朱元璋北伐,時隔數百年,除了那次失敗到了極點的“端平入洛”行動,再也沒有人可以渡過黃河,完成先輩的遺願,從那個時候開始,渡過黃河,其實就是一種不屈的象徵,定要恢復祖先榮耀的象徵,從這一點來說,朱元璋做到了。
我們從來不缺少人才,缺少的是信念和勇氣。
嶽翻秉持着這股信念,讓人在黃河南岸以巨錘將堅實鐵棍打入石塊之中,使之堅固不能動,然後套上鐵索,之後,將船隻和鐵索相連,放入滾滾黃河中,船和船之間也以硬木相連,搭成一座平臺,然後開始往上疊加,一直疊加到可以俯視黃河北岸的程度,大約能放下四五百人同時上去,這樣的浮臺,嶽翻準備了三座。
京城裡很多大車都用來運送開封百姓南逃了,不過皇宮大內有很多車子,開封周邊過去的禁軍軍營和金兵留下的大營裡面,嶽翻也搜索到了很多的車子,這些車子嶽翻緊急下令趕造出一批戰車,這批戰車雖然是緊急趕早出來的,但是在江南的三年間,嶽翻沒有少用過戰車這種東西。
戰車真的落伍了嗎?只不過想對於騎兵而言缺少了機動性,沒有馬匹輔助的戰車更是如此,但是有朝一日戰車披上鐵甲,裝備上火器,有了自己的發動機,騎兵還夠看嗎?
就算是現在的戰車,嶽翻也能用得風生水起,只不過現在的戰車主打防禦,而並非進攻,之前的戰鬥並不合適,而如今,再合適不過了。
這一次金兵來是爲了報仇的,嶽翻很確定,這七萬金兵絕對是來報仇的,而不是爲了攻取東京什麼的,他們已經知道北返之路危機重重,即使有劉豫這樣的敗類,但是兩河三十六州還是有很多忠義之士的,一直堅持到現在,他們的北返之路,絕對不平靜!
他們想要殺死自己,全殲自己的軍隊,把大宋除了西軍以外唯一一支敢和他們正面對戰乃至於徹底擊敗他們的軍隊全部吃掉,把那支軍隊的主將徹底幹掉!把下一次南下最大的隱患消滅掉,這樣,他們才能徹底的放心,準備下一次南侵。
嶽翻絕對不能讓他們渡過黃河再來一次,否則,宗澤他們一定會全軍覆沒,那三萬青壯絕對不是金兵的對手,一定要讓他們離開這裡,並且在黃河北岸攔住金兵,那麼最好的方式不言而喻——背靠水域,視野開闊,戰車和戰船不缺乏,手上有四千精銳兵馬和從燕雲漢兒兵裡面挑選的一千精銳,那麼,就沒有理由不用那震古爍今的陣法了。
只有一次,如曇花一現,之後便沒有再出現的陣法,我要讓他重現。
嶽翻走過浮橋,來到了黃河北岸,這片他生長的土地上,不遠處,是他的家鄉,淪陷過一次的家鄉,而現在,他無力收復,哪怕家鄉已經沒有金兵的存在,他依然無法收復自己的家鄉。
他對身邊的王輝這樣說:“阿輝,你看着那裡,那裡是相州,是我們的家鄉,終有一日,我們會帶着千軍萬馬北渡黃河,收復家鄉,收復所有淪陷的國土,把女真人全部殺光,縱使現在我們只有五千人,縱使我們很多人都要死,縱使我也會死。”
王輝立刻大聲道:“六郎不會死!”
嶽翻搖搖頭:“既然已經到了河北,我就再也不會回到南邊,我此來本就已經抱定死志,宗帥此來不過爲我續命幾日,上天不願放過我,又讓金兵回來了,阿輝,這是天意,真正的天意,我扭轉了歷史,改變了天下氣運,我註定要遭受天譴,我死不足惜,只是可惜了你們,你們本不該死,卻要陪着我一起死……
放心,我會竭盡全力讓你們活下去,你們哪怕只剩下幾個人,我也要讓你們活下去,回到南邊,召集勇士,永遠不要忘記北伐,永遠不要忘記戰鬥,只要我們不停的戰鬥,女真人終有一日會連種都不剩!阿輝!你一定要記住!”
王輝愣愣的看着嶽翻,似乎並不明白嶽翻所說的話裡面的某些詞句的意思……
“鵬展!你要以卻月陣對付金賊嗎?”嶽翻在黃河北岸佈置戰場的時候,宗澤追過了河岸,看着嶽翻正在佈置的戰場,想起了他在嶽翻的圖紙上所畫的一切,不由得急切道:“你也說過,卻月陣雖然的確有名,但是如果真的那麼強大,就不會只出現一次就再也尋不到蹤影,卻月陣肯定有其巨大缺陷,後人無法使用!再者說了,你又如何知道金兵會朝此處而來?萬一金兵從別處過河,側擊你後方,那這卻月陣就不攻自破!他們可是得到了整個濟南府的物資,搭一座浮橋並不難!”
嶽翻環視着自己所選的戰場:“宗帥,如果你是金帥,在被我從天上打入十八層地獄之後,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宗澤看着嶽翻毫不在意的樣子,急道:“當然是報復!恨不得把你碎屍萬段,所以啊,鵬展,還是入城,據城死守,還有擊退金兵的可能!”
嶽翻直直地盯着嶽翻:“嶽翻只會死在這片大地上!死在正面交鋒中!嶽翻從來不懂防守,只知道正面進攻!進攻!嶽翻絕不會死在城中!否則,嶽翻如何對得起這四個字!”說完,嶽翻伸手一指,戰旗在黃河北岸獵獵飛揚,以此爲中心,四千岳家軍將士和一千燕雲漢兒誓死不退!
宗澤說不出話來,看着那面旗幟,一陣失神,嶽翻繼續說道:“從大宋立國開始,大宋就怯於和遼人野戰,如今更是怯於和金賊野戰!但是!我就是要告訴全天下!正面野戰,大宋步兵也絕不會輸給金賊鐵騎!他縱使可以全滅了我,我也要咬得他生不如死!讓他想到我的名字,就發抖!”
宗澤看着嶽翻,看了看那面旗幟,張張嘴,沒說出話,嶽翻環視四周,放緩了語氣:“宗帥,卻月陣的確有其缺陷,所以,至今爲止,六百多年,也纔出現過一次,但是,宗帥,這一次和那一次,何其相似也?金兵想着報仇,只想着正面報仇,正面撕碎我,他們沒有那麼多的彎彎繞,更重要的是,我會派兵北上搜尋金兵大部隊位置,找到他們,向他們挑戰,激怒他們,讓他們朝這裡來,給他們迎面痛擊!
六百年前,劉裕以二千七百步兵水兵大破鮮卑三萬鐵騎,而今日,我嶽翻也要以五千步卒正面硬抗女真七萬鐵騎!我或許不如劉裕,哪一點都不如他,但是,我決不後退,哪怕身死於此,我也決不後退!更何況,宗帥,此處五萬軍兵,能和金兵一較高下的,只有這五千人,宗帥,我會爲你爭取時間,請您儘快帶剩下的四萬五千人還有我軍中的傷兵南下,找到陛下,然後尋機北伐,爲我報仇。”
宗澤悚然一驚,大聲道:“不可!我宗澤怎能眼睜睜看着你死戰,而自己獨自逃生?!這種事,我寧死也不做!”
嶽翻開口道:“宗帥,這不是獨自逃生,我是希望可以爲大宋留下一些希望,我們都和金人戰鬥過,知道金兵的強處和弱點在哪裡,我們都知道!而南方的人都不知道,他們沒有和金兵面對面的戰鬥過,他們缺乏經驗,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們現在只是看到了自己的弱點和金兵的優點,所以我們纔會恐懼!但是,只要我們發現了金兵的弱點,我們就可以正面擊敗他們!
所以,宗帥,我要爲你爭取時間,你一定要南下,把這些情報交給陛下,我也寫了一些東西,這些日子我也寫了很多東西,宗帥,請一定幫我把這些東西交給陛下,這些情報太重要了,我們有了這些情報,就可以組織起來正面對抗金兵的軍隊,宗帥!這是嶽翻最後的請求,還請宗帥答應!”
宗澤大聲拒絕:“不!這種事情交給下面的人就可以!宗澤身爲統帥,豈有丟下友軍不戰而逃之理!鵬展莫不是以爲宗澤也是那些貪生怕死之人?!宗澤從來不怕死!況且宗澤已經活到了花甲之齡,夠了!夠了!哪怕現在就死!也夠了!鵬展!這一戰,我一定要參與!一定要!”
這位倔強的老人,真的不愧爲民族的脊樑。
但是,我又怎麼能看着這位老人和我一起死?他不該死,該死的是我,我早就該死了,現在天意如此,是我付出代價的時候了,宗帥,你不能死。
“對不起了,宗帥。”嶽翻低聲說道,在宗澤不解的目光中,嶽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手刀劈在宗澤的後頸處,宗澤猝不及防,被嶽翻擊中,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嶽翻身後的王輝立刻抱住了宗澤,嶽翻找來了公孫勝,對他說道:“公孫先生,宗帥被我打暈了,我給你三百人,你現在立刻保護宗帥和剩下的四萬五千人離開東京,南下應天府,不得有誤!”
渾身纏滿繃帶的公孫勝一愣神兒,立刻說道:“六郎,莫不是要在下臨陣脫逃?公孫勝雖然不是武人,也斷然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之人!在下手刃金賊不下百人!六郎爲何要如此?!”
嶽翻一手抓住了公孫勝的手,大聲說道:“我不能帶給你們榮耀,但我至少可以讓你們活下去!你們有和金兵對抗的經驗,你們有和金兵死戰的勇氣和信念!公孫勝,我不允許你死在這裡,不允許你們都死在這裡!我要你們活着!活着!活着!留着你們的命,留着你們的有用之軀,有朝一日,你們來祭奠我之時,我要你們帶着金國皇帝的腦袋,在我墳前祭奠!告訴我,我們贏了!贏了!”
嶽翻依然淚流滿面,公孫勝也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