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糯團和母親, 熙桑獨自一人把爹爹孃親的衣物整理好,一起放在了給爹爹定製的棺木內。
次日一早,已是江城逝世消息傳來的第三日,爲大殮之日。熙桑着人散佈她孃親已經過世的消息,而她自己頭系孝帶,身穿不縫邊的白色粗麻布褂子,腰部繫着麻繩,腳穿草鞋跪靈堂哭喪,一衆奴僕也披麻戴孝爲主服喪。 靈堂內掛着悼念條幅,擺着供品、香、蠟燭、紙錢。
熙桑在這一片素白之中,顯得格外憔悴,孤寂。
丞相及奉常攜帶禮品、禮金、輓聯、花圈來弔唁。
他倆上前各自給爹爹上了柱香,看着熙桑,嘆息一聲道:“孩子,苦了你了。”
熙桑輕輕搖了搖頭,想說句什麼,卻聽門口吵吵嚷嚷。
她皺着眉頭擡起頭來,卻隱約間小廝跑過來。那小廝氣喘噓噓道:“小主子,外面有人稱來弔唁主子。但是.....他們穿着孝服。說是.....說是主子實打實得親戚。”
熙桑聞此,臉色陰沉得可怕。她聽娘說過,爹爹是個孤兒。而自打她出生起,父親那邊着實沒來過親戚這號人,如今爹爹過世了,倒是奔出什麼親戚來。
熙桑即刻起身,趕至門口,卻見那些人推搡着她家小廝,吵吵嚷嚷,旁若無人,仿若鬧市一般,周圍已圍了滿了人。
熙桑呼出一口氣,大聲道:“各位叔叔嬸嬸你們恐是走錯了地方吧?喪事忌吵鬧,這裡可不是什麼鬧市。各位還是換個地方鬧吧。”
“艾!你誰呀?頭髮白得跟個老頭子似的,憑什麼管我們啊?啊?我可是這府上江太尉的親嬸嬸。你管得着我嗎?”一位尖嘴猴腮的老太婆走上前來,指着熙桑道。
熙桑卻是不怒反笑道:“我還以爲人人都知曉江太尉的兒子滿頭白髮,眼睛不好。不想還真有人不知。而你卻還自稱是我家親戚,我倒要問問你是我家哪門子親戚,恩?”
那老太婆這才知道自己罵錯了人。他們本就住在鄉下,又不在王城裡面,這消息哪裡有那麼靈通。自己侄子當上將軍的時候,他們倒是聽人說過,也來鬧過。但誰知道那白眼狼,愣是讓人把他們打暈送回了老家,還說要是再敢來找他就要了他們的命。他們一家人畏懼於他的權勢,就沒敢再來。但這幾日,有個官人告訴她說她這侄子死了,空落落的大宅子等着人住,更有萬貫家產。他們一聽這話,哪裡坐的住。他們一行人來的時候也是匆匆忙忙來的,沒打聽打聽消息,這才鬧出這笑話來。
老太婆靈機一動,狠狠擰了自己丈夫一把。
只見一個老頭子,一邊用手捋着自己白花花的鬍子,一邊慢悠悠道:“娃子,自家的事,關起門來說纔對,在這兒吵吵啥子,白讓別家看了笑話。走,咱們先進去。”那老頭子說話時眼睛不看熙桑卻不停瞟着府內。一句話說完,腳步就要越過熙桑去。
熙桑看着這無恥之人,卻是氣笑了。隨後她臉一黑,大喝一聲道:“胡鬧!我看誰敢踏進一步!你以爲太尉府上是你想進就能進的?來人!都給我抓起來,丟進官府。“
那幾人一聽官府這幾個詞,立刻有些慌了。那老太婆聲音尖細道:“我看誰敢抓我!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休想趕我走。江城他爹叫江大壯,是我丈夫的親弟弟!這血緣是能斬得掉的?”
她看爺爺牌位卻是江大壯,如此看來,這事兒八成是真的,只是爹爹爲何沒向我提起過?恐怕是爹爹覺得這些人不值一提吧。且讓管家着人去這些人家鄉打聽打聽就知道。所謂相由心生,看他們這無禮的樣子,就讓她生不出什麼好感來。她即刻叫來管家,跟管家耳語了幾句,這纔對那羣人道:“那你且去拿族譜吧,我看了族譜再說。”拖一時,是一時。
“族譜就在我懷裡。”那老頭兒笑眯眯掏出一本族譜來,也不知是激動的還是害怕的,手竟有些顫抖。
熙桑眼睛一眯。普通的鄉下人會準備如此萬全?如此看來,應當是有某些人指點纔是吧。她接過族譜,把那族譜遞給身邊的小廝道:“先送去官府辯辯真假。真假辨好了再來找我。誰要是再敢吵吵,就給我丟官府去,犯了喪事的禁忌,就該承受相應的結果。”
那些人立刻你看我,我看你,禁了聲。
待熙桑前腳一走,她們就開始悄悄討論起剛剛瞥到的壯觀的太尉府來。
兩個時辰後,管家悄悄對熙桑道:“小主子,查到了,這些人確實是主子的叔叔伯伯,但是老主子過世的時候,她們把主子給轟出去了。主子一直是乞討爲生長大的前些年是有來過,只是主子把他們敲暈了,威脅了一頓,他們害怕,這纔沒敢來。如今,他們日子不好過,想是主子沒了,來分杯羹的。”
“證人可有帶來?”
“帶來了,就在人羣裡,快馬只帶來了一個。”管家道。
熙桑皺着眉頭點點頭道:“我平生最厭惡的就是那奉高踩低的主,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不多時,去官府的小廝也來了,小廝道:“主子,是真的。”
熙桑拍拍那小廝道:“我自然知道那是真的,看他們那神色就知道。只是這時間我不得不拖延,否則應對起來不知分寸。”
她緩緩跟他們行至門外,對那羣人道:“即然官府說是真的,那便請進來吧。”
那羣人聞此眼前一亮。卻見人羣中忽然有個聲音道:“江大福,你在這兒幹啥啊?”
那老頭子朝着人羣一看,正是自家鄰居。他笑眯眯道:“來給我家侄子奔喪。”
那人卻道:“哪個侄子?沒聽說你哪個侄子沒了啊?”
“就我哥哥江大壯兒子啊。”
“這你就不厚道了。江大壯和他媳婦兒沒了的時候,你把那小子轟出去,讓人家乞討長大,現如今人家沒了,你咋來認親了尼?”那人笑着道。
“老成家的,你可別閒得蛋疼管別人家事。要不是我當初把他趕出家門,他哪有這機遇啊?”那老婆子瞪了那人一眼道。
人羣連連發出笑聲,有人悄聲道:“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還有人悄聲道:“這樣的人就該亂棍打死。”
但當事人卻一點自覺都沒有,理直氣壯道:“反正不論我們怎麼對他,都是他親戚,這一家人就得住在一起。”
熙桑對着人羣問道;“我見過兄弟住在一塊兒的,也見過叔叔侄子住一塊兒的,這把人家攆走還吵着跟侄孫住的,我倒是第一次見。大家夥兒覺得呢?”
大家紛紛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