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天又瘦又小,一線天承受他的體重綽綽有餘。
但他身上和手上的傷,卻讓他是這羣孩子中走的最慢的一個。
沒有傷藥,他就用自己的口水舔着傷口,一步一步挪動。
等到所有孩子全部通過一線天,走進了窪地,成年礦奴們便揹着籮筐繼續向前走。他們要去尋找那些隱藏在泥石之間的血石。
監工們不可能讓他們就在這裡休息。
雨還在下,孩子們的目光在地上掃過,尋找着任何能夠換取食物的血色石頭。
牧天一個人斜靠在巖壁旁。雙手上的傷口疼的他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休息了一會兒,牧天開始繞着窪地的邊緣低頭尋找。
上游的石頭被水流衝下來,堆積最多的就是窪地中央。所以自然那裡出現血石的機會也最多。
幾個最強壯的男孩子佔據了這裡。
若有別的孩子走的近些,立刻就會被他們趕走。
再往外,是力量稍弱的男孩子。然後是女孩子。
小小的窪地,儼然是一個以力量劃分,涇渭分明的圈層。
牧天傷的很重,即使女孩子,他現在都不是對手。所以,只能在無人問津的邊緣地帶默默尋找。
若是他敢向中央靠近,這些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立刻就會變成兇狠的護犢母獸。
突然,他目光一凝。
不遠處石縫中赫然是一枚圓滾滾的血石!
這顆血石不知經過多少年雨水的沖刷,竟然成了一顆石球,卡在石縫中沒人發現。
他慢慢走到石縫跟前,坐下來假裝休息。
周圍的孩子都忙着尋找血石,誰也沒有注意他這個一直徘徊在邊緣的人。
牧天迅速將石球抓在了手裡。
觸手之處竟然傳來淡淡的溫熱,如同暖玉一般。
他心裡一驚,低頭看去,石球中似乎有一縷縷血絲順着他手掌上的傷口流入了他的身體。
而手上原本猙獰的傷口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癒合!
他急忙警惕的向四周看了看,飛快的把石球揣進了懷裡。
能夠癒合傷口的血石,他還從來沒有遇到過。
又過了一陣,衆人手中或多或少都有了些收穫。在監工的催促下,一個個通過一線天回來。
等到牧天最後一個出來,一個男孩突然走到他面前,陰惻惻的看着他,高聲道:“我看見你剛纔將什麼東西偷偷放在了自己懷裡。鬼鬼祟祟的,莫不是想私藏血石?”
牧天面色一變。
私藏血石在彌泉山是大忌,即便是監工們也不敢如此,更不用說他們這些礦奴。
若是讓人發現,只有死路一條!
“陳軒,你胡說什麼!”,他冷冷看着這個男孩,“私藏血石可是死罪!你不要血口噴人!”
“我血口噴人?”,陳軒兇狠的瞪了他一眼,聲音越發高昂。
竟然有人私藏血石?
聞聲趕到的監工面色鐵青。
這事真要是查實了,他們難逃責罰。
所有孩子都被驅趕着離開一線天,在山崖邊站成一排,等待接受檢查。
站在監工面前,陳軒滿臉媚笑。
他一指牧天,點頭哈腰的道:“兩位大人,是我發現他私藏血石的。”
兩道冰冷的目光隨即落在牧天身上。
他感覺渾身都要凍僵了一樣。他強迫自己保持鎮定,擡起頭平靜的道:“兩位大人明察,我真的沒有私藏血石。”
“你撒謊!就是血石!我看的很清楚!”,陳軒一臉厲色,狠狠瞪着牧天。
年齡稍大些的監工冷眼看着,突然望向牧天,“私藏血石是死罪,你最好祈禱自己沒有,否則我讓你生不如死!”
牧天臉色煞白,一臉委屈,都快要哭出來了。
“我藏它又換不了一口吃的,發現了還要被處死,一點好處都沒有。我爲何要私藏?”
“搜他的身!就在他懷裡,我看到清清楚楚的。”,陳軒言辭篤定的說。
牧天冷冷看着陳軒,心中非常緊張。
那顆血石如此與衆不同,若是早早交出來或許還能給口飽飯。可是現在要是拿出來,就等於承認自己私藏血石。
他腦袋飛快的轉動着,突然很坦然的看了陳軒一眼,“搜就搜,我纔不怕!”
看到牧天的表情,年輕的監工微微一怔。
他轉頭瞥了陳軒一眼,“如果發現了血石,算你有功。但若是沒有發現,哼哼……”
監工的話沒有說完,但誰都知道他要表達的意思。
戲弄監工雖然不會死,但刺鞭的滋味可也不好受。
陳軒臉色微變,咬牙看着牧天,突然衝上去,一下將他撞翻在地。伸手就往他懷裡摸去。
兩人在地上滾來滾去,扭成一團。
年輕監工冷笑一聲,手中刺鞭毫不留情的狠狠抽在兩人身上。
一道道血痕疼的兩人同時慘叫,趕緊爬了起來。
“血石呢?”,年輕監工冰冷的目光彷彿利箭刺在陳軒的心裡。
他嚇的渾身一抖,心中無比恐懼,歇斯底里的高喊:“在他身上!一定還在他身上!”
“你,去搜搜!”
年輕監工用皮鞭指了指旁邊一個臉上髒兮兮的小女孩,兇狠的瞪着她道:“給我搜仔細了,要是敢隱瞞,你知道是什麼下場!”
小女孩唯唯諾諾的答應一聲,走到牧天跟前歉意的看了他一眼,小手便伸進他的懷裡一陣摸索。
她的手很柔軟,但卻冰涼,觸在牧天的小肚子上讓他忍不住打了幾個寒顫。
半晌,小女孩才收回手,暗暗鬆了口氣。
她轉過頭說道:“報告大人,他的懷裡什麼也沒有!”
“不可能!林若雲,你個小賤人,肯定是你在幫他隱瞞。”
陳軒心中突然害怕了。
林若雲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還幫着牧天撒謊。
因爲只需要監工們自己上前搜,謊言立刻就會被戳破。
他的確看到牧天將什麼東西藏進了懷裡,所以才大膽揭發。
在他想來,即便不是血石,藏別的東西在這些監工眼裡也是背叛,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自己揭發有功,肯定能賞一頓飽飯吃。
可是,沒想到結果和自己想象的並不一樣!
年長的監工淡淡看了陳軒一眼,目光轉向牧天,“把衣服脫了!脫光!”
陳軒眼中頓時閃過一絲喜色,“還是大人高明!”
大雨傾盆而下,溼氣本就很重。牧天身上又有傷,若是脫了衣服,在這樣的天氣下,只怕撐不了多久。
可是他卻毫不猶豫,幾下就脫光了衣服,露出胸前那道猙獰的血痕,坦坦蕩蕩的站在雨中。
年輕監工蹲在地上翻找了一陣,什麼也沒有發現。
他臉色鐵青,一腳將陳軒踹翻,狠狠一鞭子抽在他身上。
“你敢耍我?!”
突然,一顆圓滾滾的東西從陳軒的身上掉出來。
監工面色一變,立刻撿起石球。
“這是什麼東西?”
陳軒早已嚇的面無人色。
他瞳孔不斷放大,突然狠狠盯着牧天。他終於猜到爲什麼沒有從牧天的身上找到血石了。
“是他!是他放在我身上的!”
啪!
又是一鞭抽在他身上,陳軒疼的一口氣橫在胸間,再也說不出話來。
年長的監工接過石球,細細看了看,便失去了興趣。
這不過是一枚積年月累被磨光的石頭,昏暗無關,根本就不是血石。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牧天一眼,便將石球扔在地上。
私藏血石是死罪。儘管和他們沒有關係,但失察之責是跑不掉的。說不得一下就要扣掉好幾個月的分子錢。
所以,兩人對於舉報的陳軒也沒有任何好感。
監工雖然心中隱隱覺得是牧天搗的鬼。但既然只是一個普通的石球,他也不打算再追究下去。
時間可不能被浪費在這裡!
什麼都沒有搜出來,白白耽誤了採集血石。兩人的心情都很不好。
要知道,採集的血石越多,他們就掙的越多。
年輕監工明顯火氣更大,手中的刺鞭不要命的連連向陳軒身上招呼,下手毫不留情。
不一會兒,陳軒便皮開肉綻,奄奄一息。
可是,他的眼睛卻從未離開過牧天。
他在心中發誓,一定要讓牧天將他現在所受的痛苦十倍償還!
監工又狠狠踢了陳軒一腳,纔算出了胸中那口惡氣,叫嚷着將其他孩子再次趕回到亂石堆中繼續尋找血石。
牧天猶豫了一下,撿起地上的石球揣在懷裡。
他突然感覺懷中的石球好像碎了。一股剛剛經歷過的溫暖感覺沿着他的傷口滲入他的體內。
心口突然一陣火燒般的疼,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沸騰起來!
衣衫之下,滿身傷痕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癒合。
就在這時,他感到眼前一陣模糊。目光所及的地方,一顆顆鮮紅的血石彷彿就在眼前。
他甚至能夠感受到地底深處有一顆他從未見過的拳頭大小的血石。
他的皮膚剎那間變的鮮紅,好像剛剛煮熟的蝦子。
腦袋一陣炸裂般的痛,接着便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