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宮燈火輝煌,氣氛很好。景元帝龍心大悅,當下命人去中室殿抱了兩個小皇子過來,一起在錦宮與自己心愛的女子共度這美好一夜。
小公主不怕父皇,咿咿呀呀的撲過來,抱着腿像是給父皇告狀,那控訴的小眼神惹得皇帝哈哈大笑,忍俊不禁,錦言抿脣,一身軟軟的絲滑錦衣穿着,素雅而不落俗套,整個人看上去越發溫婉可人。
見小公主鬧得厲害,不由上前一笑,擡手將她抱回,向皇帝請罪的道,“皇上勿怪,小公主喜歡皇上,打擾了皇上,還請皇上恕罪。”
她軟軟糯糯的聲音,淺淺淡淡的說,懷裡抱着的小公主,先是不解的看一眼自己的皇娘,然後再看看身前這個滿臉帶笑的父皇,忽然“哇”的一聲就張嘴大哭。
不要不要。
她不要皇娘,她要父皇,嗚嗚嗚,皇娘壞……
如果她能張口說話,她一定會這麼拼命的抗議着,小手小腳用力撲騰,想要從皇孃的懷抱出來,要去找親親父皇。
於是她這麼一哭,可真是瞬間就熱鬧了起來,一母同胞的另兩個小皇子一見多日不見的妹妹哭得這般撕心裂肺,也同時都跟着扁了扁嘴,忽然也跟着“哇哇”大哭出聲。
只不過片刻時間,整個錦宮剛剛還一片和和美美,其樂融融,轉眼就被這幾個孩子的哭聲要給震聾了耳膜。所有人當場就呆了,景元帝愣愣看着,被這哭聲給吵得腦仁都疼,忽然就想怒聲大吼,可想想又是孩子,哪裡能吼得出來?
“還愣着幹什麼?把小皇子小公主都抱下去啊!”
臉色倏然發白,核仁急急喊着,七手八腳忙亂的與兩位小皇子的奶孃嬤嬤一起急匆匆將正哭得起勁的三個孩子滿頭大汗的抱了下去,只不過眨眼時間,隨着那哭聲的漸漸遠去,這整個人錦宮之內,便又再度安靜了下來。
地龍暖暖,大雪紛飛。景元帝向來習慣了耳邊清靜,這一下也終於是長長的吐了口氣,像是要將胸口處的濁氣都給吐出來一般,氣息綿長,而又隱隱帶着壓抑,“錦兒,若是你一個人帶着太平累,就還送回去中室殿?”
他試探的說,最初時,他就不同意讓她親自帶孩子的,可她非要帶,他也便應了她,然而現在看看,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他每一次夜間過來,想要與她溫存,總是會有不合時宜的哭聲響起,她也總是匆匆便翻身下牀,去往偏殿照顧太平。
身爲一國之君,景元帝不是不愛自己的孩子,而是覺得……既然有奶孃嬤嬤帶着,自己又爲什麼非要這麼累?
“皇上。”
錦言卻猛的臉色煞白,又“撲通”一聲跪地,急喊道,“皇上,小公主她還小,她還什麼都不知道,求皇上開恩,不要將小公主抱走。”
不!
她是太平的親孃,她不會害她的,她要一點一點的將她所有都知道的東西,全部都交給自己的小公主……太平,她是一定要親自帶的!
一直帶到她長大,懂事,能夠自保,而不被人隨意欺負爲止---哪怕將來,是她的父皇
,是她的兄長要欺她,那也絕不可以!
她低眸請求,眼裡帶着晶瑩淚珠,又哽咽聲聲,“皇上,求皇上開恩,臣妾不能沒有小公主……”
話到後來,她哽咽又哭,大滴大滴的眼淚往下落下,一時間皇帝看得又是心疼,又是微惱,微微跺腳上前一步將她扶起,低聲喝斥埋怨又氣道,“錦兒,你這是做什麼?朕只是怕你夜裡受苦,照顧不來太平,你怎麼看起來像是朕要刻意奪你的骨肉一般?”
這樣的感覺,讓他非常的不舒服,“再者說,太平難道不是朕的骨肉麼?你疼她,朕也疼她啊……”
爲什麼這麼簡單的道理,在她這裡就說不通?
扶着她的手,慢慢就抽開,皇帝心中第一次隱約浮現出一種對這個女人淡淡的失望之情來。
原來再好的女人,身爲人母之後,也會變得小家子氣!
這還是以前那個心裡眼裡只有他的錦兒嗎?是真的變的。
“罷了。”
看她依然低垂眸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樣,他心裡忽然一股厭煩涌上,甩袖而去道,“今夜你好好休息吧!過幾天就是新節,你自己準備一下,這些天朕也忙,就不大會過來了!”
皇帝撂下這話,轉身擡眼往外而去,和公公在外面剛剛回來,迎着風雪進來,輕聲在皇帝耳邊道了幾句,皇帝立時沉眸,滿身的殺氣瞬間遍佈全身,怒而低喝道,“不過這點小事,也都辦不好,那朕要你們還有什麼用?出去!”
他怒喝,而又頓頓,下意識的眸光轉身回來,又看一眼那個依然委屈的不行的小女人,心頭煩燥更甚,可這時候發作,又覺得不合時宜,只得狠狠揮袖,憋了一口怒氣,大步騰騰出了錦宮。
“娘娘,奴才告退。”
和公公飛快看一眼錦嬪主子,彎腰施禮出去,雪飛的夜,宮燈晃晃,人影憧憧,一切都像在做夢,可又不像是。
“娘娘,這……”
素白呆呆看着,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回身看,娘娘這會兒早已不哭,也不委屈了。
慢悠悠直起身,擡手拭過微微溼潤的眼角,脣底便勾起了一絲濃郁的嘲諷,指着外面道:“素白,今日的事,都看着了吧?所謂恩寵,也不過如此而已。”
皇上心裡有你時,是真的有你。
可一旦沒你,那也是真的沒了你。
他的性情難以猜度,他的一切只爲自己……她只不過是稍稍的忤逆一下,他就勃然大怒,這就是男人。
“可是娘娘,皇上這樣走了,會不會以後再不來呢?”
素白怔怔,心裡有些酸澀,便又盡職的問。她家主子把她放在這裡,是讓她好好伺候娘娘的,她不能讓公子擔心。
至於今天的事,她也是會報給公子知道的---只可惜,娘娘的身體,永遠便是一面越不過的高牆。無論是流言還是清白,都猛於虎。
“皇上若是不來,那更是好。難道本宮離了男人,就活不下去了嗎?”
錦言美目中迸射寒意,驟然說道,剛好核仁哄好了
小公主騰出了手,這會兒急匆匆回來,進門聽到這一句話,立時就給嚇了一跳,又氣道,“娘娘,您這說的什麼話?這要是讓別人聽到了,萬一傳到皇上的耳朵裡去,那又該怎麼辦?”
說着話,又趕緊的四下打量,四下裡除了她與素白,便再沒有第四個人了,這才硬是又鬆一口氣,將那高高提起的心放下來,擡眼一見,娘娘卻是嬌顏染着笑容,一臉饒有舉趣的望着她二人道,“你們就這麼怕嗎?”
怕她再失勢,還是怕皇帝再不要她?
其實這兩個結果,無論是哪一個,對於現在的她來說,也都是一樣的。
總歸就是皇上對她冷了心,以後不來或少來,那她跟失寵失勢也沒什麼區別。
“娘娘,您怎麼就是不上心呢?這明明就是好了一些了,卻偏還是硬要往遠的走……惹了皇上生氣,娘娘就這麼高興嗎?”
核仁氣道,她真是想不明白了。
宮中別的秀女小主,哪個不是削尖了腦袋,想方設法的要爬去皇上的牀,好指望能生個龍子龍孫來個母憑子貴什麼的,可偏是她家主子,一次又一次的想着辦法要將皇上推出去!
她怎麼就看不明白了,娘娘這到底是想要幹什麼?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核仁,從前的教訓,這麼快就忘了嗎?現下後宮無主,宸妃爲尊。而我錦宮雖然僅僅爲嬪,可是卻有兩名皇子一名公主在身……這樣的榮光,對於目前的錦宮來說,便也已經足夠。核仁,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水滿則溢,月滿則虧。
從前的教訓她不會忘,她不會再一次成爲他們的衆矢之的,再讓他有機會,對她出手。
清秀的容顏沉沉,又透着隱隱的厲芒,像是所有一切都在掌中,又像是所有一切,從來都不在乎一樣,核仁怔怔看着,忽然就明白了娘娘的意思,“是要以退爲進,韜光養晦嗎?”
她問,又接着恍惚大悟,“那這樣一來,那些別有用心的小人,就不會一直盯着娘娘了?”
“錯!是要休生養息,厚積而薄發!”
素白忽然插一嘴,上前一步,將手中早已泡好的香茗遞於了娘娘,笑着道,“娘娘這以後,是要一點點隱在幕後,看他人鬥,看他人哭……跳出圈外,才能冷靜心情。是也不也?”
泡好的香茗有些涼了,可味道卻是不錯的。
錦言笑着拿起香茗眯着眼輕抿了一口,呵的一聲笑了,“素白說的不錯,厚積而薄發。本宮如今已經很是榮光了,還有什麼可求的?倒是那些總是要削尖腦袋往裡擠的人,本宮是要多給她們一些機會的。”
那些想要一步登天,想要母憑子貴的秀女才女,也是時候給她們一些機會了。
眸光眯起,又帶着銳意。
推開,又或都不推開。那是因爲需要,或者不需要了。
……
翌日,宮中在接連兩場喪事之後,忽然就像春光乍暖,春雷乍響一般,所到之處,無不興奮沖沖,歡聲笑語不斷。
皇上,要選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