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瞎話編得倒是機靈!
採嬪手中的錦帕按按脣角,冷笑道,“原來是司禮監的小城子啊,本宮可是聽說,最近小城子幫着錦嬪小主親手繡的朱紫禮服,百鳥飛雪,端的是漂亮,驚豔,怎的也不見給本宮這裡也繡一個?”
好一個採嬪小主。
楊將軍剛剛去請了旨,皇上口頭答應封妃,還沒等到冊位,這就已經急不可奈自稱“本宮”了?
納蘭城垂眸笑了笑,依然彎着腰身,誠惶誠恐道,“採嬪小主恕罪,奴才只是一個聽差辦事的奴才,至於上頭說要什麼,奴才也只有照辦的份……”
意思是,月管事沒讓給你採嬪小主也繡什麼百鳥飛雪,那自然也是沒你的份。
這態度雖然恭敬,可聽這話的意思,是壓根不把她放在眼裡。
採嬪頓時就氣得咬碎了牙根,手裡的錦帕用力的攥緊,又忽的甩開,厲聲怒道,“好一個狗奴才!本宮面前這般放肆!來人啊,給我打!”
要知道,當下朝中正值用人之際,皇上下旨命楊將軍去往邊關戍守,那她楊採嬪在這皇宮中的身份地位,也便日益的水漲船高---沒辦法,誰讓她有一個能立軍功的爹爹呢?
如此一想,腰身挺得更直,底氣更加十足。
身後的跟着宮女太監也個個都一臉與有榮焉,“呼啦”一聲圍上來,將這個不識好歹的小太監,一頓拳打腳踢,臨了,又狠狠吐了一口,這才一羣人,浩浩蕩蕩入了錦宮,直往內殿而去。
採嬪來者不善,除了炫耀,還有另一種打壓的意思。
納蘭城脣角被打破流了血,這時候也不在意,他爬起身,慢條斯理拍拍身上的土,又向着被大力衝開的內殿方向看了看,眸底一絲冷意勾起,顯得這個冬天,越發的清冷。
這時候,他並沒有多留,而是一身狼狽返回了司禮監,被武月寒好一頓嘲笑之後,又狠得怪叫道,“就憑她一個楊採嬪?也敢在錦宮面前自稱本宮,還敢出手打你?我看她是活得不耐煩了!”
他們兩人心心念念捧在手上,護在心裡的人兒,居然要被一個不入流的潑婦去欺負了,那怎麼想,都覺得真不爽啊!
“這樣好了,她不是要封四妃嗎……”
武月寒是個護短的人,尤其是被他自己護在心尖尖的人,更是容不得別人去欺負。
納蘭城湊過去耳朵,兩人這裡慢條斯理的商量着對策,此刻的採嬪小主還不知,她真是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
她一步踏進錦嬪所住的內殿,迎面就是一股撲鼻而來的藥味,嗆了她滿臉,她頓時叫了聲,很是驚訝的大聲喊道,“喲!錦嬪妹妹這是還沒好利索嗎?本宮聽說妹妹好像是又中了毒,這不就特意趕來看看了?”
錦帕掩了鼻子,採嬪一臉誇張又嫌棄的說,今兒個她穿一身水粉色的緞子襖裙,外面罩着滾着毛絨白邊的暖氅,發上梳了飛鳳髻,金色步搖隨着她的一步一搖,而閃着爍爍的亮光。
再瞧瞧牀上躺着的女人,曾經的冠寵後宮,如今還不是就落得個人老珠黃的
下場了?
採嬪心中不屑,又得意,這一年,是長曆二十三年,錦言二十一歲,是三個孩子的母妃。
在宮中,二十一歲的年紀不能算是老,可與這個花骨朵一般精緻的楊採嬪相比,纔剛剛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便也能當得起“人老珠黃”這四個字。
錦言側身躺在枕上,腦後的秀髮如水墨一般鋪開,將她微白的小臉,越發襯得幾乎要透明。
核仁一直貼身伺候着,見狀忍不住出言譏諷道,“採嬪小主真是好大的架子!且不說現在皇上還未曾封妃,小主就敢這樣張揚,就算是皇上封了四妃,我們家主子也爲皇上生育子嗣有勞,你如何敢當得起娘娘的姐姐?”
真是作死,也沒這麼快的!
核仁性子烈,最見不得楊採嬪這副小人嘴臉,得志便猖狂!若不是皇上要靠着她爹駐守邊關,就憑她這副模樣,也早在宮中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核仁一臉憤憤,當場就給楊採嬪嗆了回去,這一下可不得了,楊採嬪現在正值春風得意,腰桿筆挺這時,哪裡會容得下這麼一個小宮女敢對自己指鼻子漫罵?
頓時就氣得渾發顫,尖聲叫道,“好你個小賤人,敢跟本宮這樣說話,來人,給我掌嘴!拉出去杖斃!”
該死的!
她明明是來錦嬪面前顯擺得意的,卻不想迎面就被人一頓揭短,又羞又怒之下,她哪裡還能忍得下去?
她今天要不活撕了這個小賤蹄子,她就不是楊採嬪!
這一聲喝下,身後宮人齊齊涌動上前,就如同之前毆打納蘭城一樣,也要把這個不知輕重的小賤蹄子給打下去,可他們卻忘了,這裡是錦宮。
“我看你們誰敢!錦宮之內,還輪不到採嬪小主來做主的吧?”
牀上的女子冷眼看着,終於是慢慢的出聲,又強撐着坐起,核仁早早上前就扶好了娘娘,氣得眼睛都能冒出火來。
“娘娘,採嬪小主也太……”
她話未說完,錦言搖搖頭,淡淡道,“核仁,去給採嬪小主賠個不是。在小主面前,不得無禮!”
這是爲她之前的譏諷去賠罪了。
核仁不忿,可娘娘吩咐也是爲她好,咬咬牙,她上前幾步,緩緩屈膝在採嬪面前福下身子,“小主恕罪,奴婢心直口快,還請小主原諒。”
半點不提請“責罰”什麼的,萬一真要責罰,那她是受,還是不受?
核仁半蹲着身子,撇撇嘴想着,錦言有些無奈的好笑,這丫頭,真是被她給慣壞了。不過她的人,她愛怎麼慣,就怎麼慣。
擡眼看看外面,素白並不在場,也不知去做什麼,而她又喜靜,這整個內殿,除了核仁守着,便也沒有別人。
不。
也有。
有那一羣跟着採嬪進來,而張牙舞爪的一羣人,眼睛都長在頭頂上的一羣人。
這是什麼樣的主子,帶什麼樣的奴才。
“採嬪,既然我的宮女也已經認了錯,爲什麼還不讓她起來?”
看核仁蹲了也有一會兒
,採嬪卻是壓根都沒看一眼的意思,更別提讓起了,錦言便主動出聲,聲音淡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採嬪就在這裡等着呢,聞言便冷笑,“錦嬪妹妹真是好大的臉,只是僅僅認個錯,就算完了嗎?敢做本宮不敬,那是以下犯上,本宮偏是不想就這樣輕易的饒過她!”
小賤蹄子,今日若不好好的教訓教訓她,她就算是封了四妃,也捎帶着沒臉。
而這話說得就有些狂了。核仁一急,性子又有些憋不住,可想到娘娘,還是忍了下來,默默低頭屈身,這樣的姿勢維持得久了,身子都有些發晃。
“唔,那是這樣啊。不過既然是採嬪小主不願意受的,那也就不用受了。核仁,你過來吧!”
淡淡的聲音帶着微微嘲諷的上揚,她身體不好,需要靜養,採嬪就偏是趕在這個關口來給她添堵。
看來她的錦宮之地,還真是守衛鬆懈,心下微冷,轉頭便吩咐,“核仁,去將素白叫進來,你就去跟皇上說一聲……最近錦宮守衛鬆懈,請皇上垂憐一下,撥給這裡一些人手用用。”
吩咐完了核仁,再轉眼看向楊採嬪滿臉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顏色,她又淡然一笑,慢慢的道,“唔,採嬪小主不要見外。我蘇錦言就算是再不濟,也不會去做那等背後告人小狀的事情的。採嬪小主既然來了,那就自行找地方坐吧,瞧我這身身子沉的,快連自己都管不了了。”
一邊自嘲說着話,那邊核仁就已經響響亮亮的“噯”了聲,快步出去尋了素白進來,便是當真轉了身去請皇上了。
楊採嬪嚇了一頭冷汗,急道,“慢着,等一下!”
身上滾着白絨毛邊的暖氅隨着她的急聲也跟着驚了下,頭上的金步搖晃晃,散着閃亮的光澤,核仁便停下了腳步,倒不是因爲她這一聲,而是轉身去看自家主子了,“娘娘,奴婢還要去請皇上嗎?”
總算是吐了一口心中惡氣!
明明是個不入流的小主,卻偏要裝模作樣自稱本宮,這楊採嬪的臉也真是夠大了。
“錦嬪妹妹……不,錦姐姐,算我求你了還不行?剛剛是妹妹說錯了話,姐姐可千萬不要讓人去驚動皇上啊!”
楊採嬪這時又氣又恨,差點憋屈得要把自己氣死。
明明是自己耀武揚威來顯擺,逞威風的,怎麼被這女人三言兩語就給落入了下風?
腦中忽然閃現一道亮光:妖女!果然是妖女!
“唔!採嬪小主倒是求錯了人。剛剛還口口聲聲自稱本宮,怎麼就敢做不敢認呢?皇上封妃的聖旨雖然還沒有下來,但這整個宮中的所有人可都是心知肚明,數日之後皇上大封后宮,採嬪小主必定是榜上有名。”
錦言淡淡說,脣角又勾着一絲淡淡的笑,像是在提前恭喜,又像是在嘲諷着什麼,採嬪看在眼中,心就更氣了,這個妖女,爲什麼偏偏與她做對?
正要絞盡腦汁再想想辦法保回面子,遠遠的一聲銀鈴般的笑意,含蓄而又透着雍容的傳了進來,“喲,原來採嬪妹妹也在這裡啊,這可真是好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