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帝也有些意外,驚訝道,“錦兒,確定要施宮刑?”
所謂宮刑,便是將這女人的私秘之處,用針線縫了,再活生生的拉着扯開,那痛苦,往往能痛死人。可想而知,採嬪這會兒是恨不得要哭爹喊孃的求饒了。
可這樣丟人的話,她又說不出來,她總覺得自己爹爹功高蓋主,皇上是離不開楊大將軍的,頓時又壯了膽,硬着頭皮撐着道,“皇貴妃娘娘!我爹還在前方爲我大曆朝保家衛國,娘娘後宮就要害死他唯一女兒,娘娘此心何其狠毒?又將我大曆朝放在何地?”
採嬪也算是小有急智,能於這麼短時間內,迅速將後宮女人的爭風吃醋上升到了家國大事的嚴重程度,倒是讓錦言也覺得驚訝了,對這個女人,也有些另眼相看了。
皇上在前,她抿脣笑了笑,當着皇帝的面,再度發力,“採嬪小主倒是伶牙俐齒。本宮當着皇上的面,這就問你一句,楊大將軍身爲大曆子民,難道就能視國家法度而不顧?採嬪小主當面折辱本宮,本宮略施薄懲,楊大將軍難道就要爲此與本宮大開殺戒?還是說,楊大將軍前往邊關保衛大曆,也僅僅只是爲了採嬪小主一人而已?”
一口氣將這話說下來,錦言臉色漸沉,聲色俱厲,景元帝再也坐不住的起了身,欲要拾步而下,丸公公低垂着頭,大氣不敢出,採嬪腳下一軟,如是暮鼓晨鐘,腦中轟然炸開,她瞬時慘白了臉,又是怕又是悔的看着皇帝哭着道,“皇上饒命,婢妾沒有那個意思,婢妾只是一時情急,並不如皇貴妃娘娘說的那樣。”
她一邊說又一邊哭,景元袖邁着步子行至她面前,伸出手,親自將她扶起,一臉和藹的道,“愛妃說的是什麼話?大將軍的確勞苦勞高,且遠在邊關。朕怎麼也不能委屈了朕的愛妃。這樣吧,皇貴妃氣怒之下也情有可願,朕也不可去多責於她,那就只得委屈一下朕的好採嬪了。”
如此安慰之後,便令丸公公着人先行將採嬪送了回去,宮刑的事情,便就此揭過,有心人看得出來,皇帝內心裡還是偏愛着錦皇貴妃的。
至此,距離新年鐘聲的敲響,也只剩半柱香的時間了。
“皇上,宸妃娘娘問,今兒夜裡到宸宮去嗎?”
外面小太監硬着頭皮進來說,他是宸妃的心腹,娘娘有吩咐,他不得不來,只是如今場面,他又覺得心裡顫顫。
景元帝抿了脣,冷冷的回頭看那進來請問的小太監,小太監腿一軟“撲通”跪地,丸公公趕緊擺了擺手,讓這小太監先出去,皇帝哼了聲,握了錦言的手,慢慢的道,“朕今兒去錦宮。”
這是告訴丸公公,這事就定了。
丸公公立時諾諾,着人出去回話,小太監聽報就覺得心裡發涼,情知宸妃那裡是落不了好了。可他是宸宮的人,還是要硬着頭皮回去。
錦言一直恍恍惚惚,坐立不安,皇帝握着她的手,嘆一聲道,“錦兒,採嬪不懂事,也不必與她一般見識。”
有些惱了楊採嬪的出言無
狀。也不看這是什麼地方,衝出來就大喊大叫,還真是看在他爹的面子上不與她計較,若不然,景元帝大概也是不會放過她的。
錦言勉強露個笑,“皇上所言甚是,臣妾今日失態,還請皇上恕罪。”
她清秀的嬌容緩緩下拜,得體的妝容,瀲灩紫的裙裝禮服,將她整個人襯得越發溫婉出衆。當然了,景元帝不去想剛剛的事。那樣咄咄逼人得理不讓的蘇錦言是他從未見過的驚訝。
“錦兒又在說傻話,在朕這裡,錦兒無論怎麼都是美的。朕又怎可能會怪你?”
景元帝含笑說着,錦言也只得暫且忍耐。可這裡的時間每過一分一秒,都是一種煎熬,終於慢慢等到了最後,當新年的鐘聲響起,普天同慶的時候,皇帝牽了她的手,十指相扣出了琉璃宮,宮外天空無數的煙花騰空而起,美麗的夜空下,無數人跪地大呼“皇上萬歲。”
震天呼聲也感染了錦言,她不由擡頭向上望,脣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皇帝脣角微揚,只覺今生安好,再不虛此生。
久久,煙花散去,午夜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宮裡宮外的歡慶終是散了,丸公公又吩咐宮人特意做了些宵夜來,帝妃二人相攜用了,錦言問,“皇上,明日沐休了嗎?”
往年都會這樣的,新年沐休三日,以供朝中大臣走親訪友,也是讓操勞一年的人,都好好休息一下。皇帝笑了,擡手蹭了她的鼻子,輕輕的道,“是。明日沐休,從今年起,沐休三日改爲沐休七日。錦兒,朕有個打算,等過了年,我們便去江南走走,那裡有朕的行宮,這麼多年也沒有帶你出去過……”
朝中已立太子,雖然太子尚且年幼,也算是暗指了這大曆的中宮之位將意屬誰。有眼色的已經頻頻進宮,給錦宮明着暗着的巴結了,也有些死不認輸的,暗中不知詛咒了這妖妃多少次。
錦言恍惚了一下,想到了給皇上的湯裡下的藥,絕子散,她臉色有些白,勉強道,“皇上,臣妾只是一個賤籍出身,怕是……”
“這又怕什麼?有朕在,誰還敢難爲你?”
皇帝不悅的說,又吩咐她,“眼下時光正好,朕心裡正好,不許說不。”
霸道的手牽了她,也不迴轉錦宮,只吩咐了素白回去錦言好好照顧小公主,便拉着錦言一路直去了乾元殿。這裡是皇上的下榻之地,如無奉召,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入。
哪怕就是武后活着時,想要進入這裡,也需要皇上允許,如今,錦皇貴妃是除卻皇后之後的第二人。
獨寵甚至宸皇貴妃,也不曾有過這樣的待遇。
“皇上,臣妾這樣,會不會再被人彈劾?”
步入乾元殿的門,錦言停止了腳步,輕聲細語,皇帝瞅着她,一臉好笑,“來都來了,還想那麼多?這整個天下都是朕的,朕想要立誰爲後,誰能擋得住?”
一語出,錦言猛的擡頭,眼裡驚恐慌亂。
皇上,這是要立她爲後?
“不,皇上,這……
”
她慌忙要拒絕,皇帝擡手敲了她一記,故作不愉道,“太子都立了,難道朕的皇后之位,不該你屬麼?”
“可是臣妾……”
硬着頭皮還想說,皇帝便漸漸垂下了眼眸,聲音沉沉道,“難道你就不想成爲朕的皇后?與朕一起縱橫天下,開闖一個新的時代?”
景元帝一向是有野心的,這她也是知道的,可她從未想過,她要做他的皇后。因着出身的不同,身份的差異,她從來沒想過。
“沒想過不要緊,現在想也行。眼下已是大年初一,朕也乏得緊了,你確定不來?”
放開了她的手,景元帝負手而立向前方行去。
夜色沉沉,宮燈明亮,身後宮人亦步亦趨,全部都跟着皇帝進了乾元殿,錦言默默立在風中,身邊沒一個可用的人。她心中惦記着核仁,可是……皇上卻要她留在這裡。
她若留下,核仁萬一是真的出了事,她將恨自己一輩子。
可她若不留,皇上要誰死,誰就不得不死。她還有自己的兒女要護着,她不敢……去冒這個險。
到最後,她深深吸一口氣,邁步進了乾元殿。見她進來,皇帝也跟着鬆了一口氣,他實在不願意讓她就此回去,核仁的事,尚還沒有處理妥當,他捨不得讓她受傷。
起身握了她的手,含笑而立,“錦兒,今夜就在這裡歇了吧。等明日一早,朕還有事要你幫忙。”
錦言勉強笑了笑,強打精神道,“不知皇上何事要臣妾幫忙?”
皇帝乃是天下之主,他想要什麼,不等他說,早有臣下子民爭着搶着給他送進來,錦言此時也實在想不出,她能到皇上什麼。
“是這樣的,朕這件事,除了愛妃,其它人做不到。”
皇帝一笑,俯首在她耳邊說,錦言臉色一紅,身子就先軟了半邊,連忙將頭扭過,嘴裡低低的道,“皇,皇上,您這……”
可真是讓她哭笑不得,又臉紅心跳。
按民間的俗話來說,他們連孩子都生了,那就是老夫老妻,怎麼皇上就這麼熱衷牀第之事?
“愛妃此言差矣。一日之計在於晨,一年之計在於春。朕可是非常認真慣徹前人之經驗之談。”
皇帝一本正經,忽然就繃不住的哈哈大笑,這笑聲愉悅,似是穿透了房頂,渲染了整個夜空。這一晚,宸宮宮燈長亮,整夜不熄,錦宮宮燈長明,哀哀悽悽,乾元殿,帝妃和鳴,共赴巫山。
翌日清晨,停了些時日的小雪,又飛飛揚揚的下了起來,細細的雪粒子落在脖子裡,將新年的清晨映得清亮醉人。
丸公公一大早便悄悄跑去了錦宮,宮門大開,滿地荒涼,素白哭腫了雙眼,和公公半跪在雪地中,懷中依然抱着自己的女人,久久不放。
他面前擱着火炭,擱着火盆,頭上撐着傘,伺候的小太監換了一批又一批,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頂頭上司和公公,慢慢的就變成了一座絕望的冰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