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月方纔明明聽見馬車之後那人的聲音, 雖然不是十分真切但也不會錯。五年之後居然還能聽見,直叫她一時間心潮澎湃,頭昏眼花雙耳生出嗡鳴之聲, 如今倒在張五爺肩頭, 自然是未曾聽清張五爺所言。
過了一會兒, 她稍覺頭腦沒有之前那般昏眩, 又想起自己這般靠在他肩上很是不妥, 於是欠着身子緩緩推開張五爺道,“五爺,月娘唐突了。”
張五爺微微一怔, 隨即展顏恢復常態道,“聽聞京中北門附近有一處齋菜精妙之處叫做文殊庵, 待會兒去那文殊庵走一趟, 拜拜佛嚐嚐北地齋菜。”
印月聽他這麼一說心中暗暗一驚, 驚覺這張五爺要動手了,只是笑笑敷衍, “這樣也好,倒叫他們兩個小娃娃也去開開眼。也不知他們兩個娃娃回來了沒有……”她說完之後,就撩開車簾探頭出去,望着外面行人匆匆,只覺自己似乎被什麼蠱惑了一般, 伸長了脖子想要瞅瞅外面是否有那個人, 來到京城之後她的心裡越發想要見着他——只是見到之後說些什麼, 她倒是真不知道了。
“孃親, 在想什麼?我帶來了冰粥, 你嚐嚐。”
侯興國突然出現,笑望印月, 遞過一碗撒了桂花糖的冰粥。印月不自然的回神,笑笑重新進入馬車。馬車內,印月眼角餘光瞥見張五爺與侯興國相視一笑。一路上她小口小口的舔舐着小勺子中的甜粥,心中不詳之感越加沉重。在她自己昏睡生病的這五年裡面,委實發生了一些翻天覆地的變化,只是如今沒人說破——即便是自己的兒子,也彷彿有事情瞞着她。
車馬粼粼,過得半個多時辰,才方到文殊庵。馬車才停,侯興國就一個縱身從馬車從竄出,他伸手引着印月下車,一旁張嫣瞧得好生羨慕,卻只能癟癟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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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五爺瞧接客僧出來迎接,忙對侯興國道,“興國,帶你孃親還有嫣兒隨這大師一同去廂房,我等等就來。”
“這……”印月呆呆望着他們,完全不能明白這究竟唱的是哪一齣。她想了半天,卻覺得只有行一步看一步了,若是這張五爺還要去取來龍牙——那她也只有抵死相抗。
廂房之內,接客僧奉上香茗和糕點供印月他們三人食用。
聽着耳邊張嫣粘着侯興國,印月有些倦意,頭上微微生出細汗,便忍不住想吃到夏瓜。可是,這裡是寺廟,並未豪氣的張宅,也不是慈慶宮。她素手執帕,微微揮動,望着桌面上那一小杯茶水,正不明白,這張五爺非要扯上她來這秋月大師生前的寺院意欲何爲。
而此刻,張五爺則由僧人引路到了主持禪房內。禪房內檀香嫋嫋薰煙,繚繞了一室,主持閉目打坐,口中喃喃小聲念唱着佛偈。
“大師,多年未見,如今修爲更是高了一層。”張五爺素來不顧他人,今次也一如既往,霸道地打斷了主持大師的課業。
“施主……執念太深,只能引來無盡苦厄,阿彌陀佛。”主持大師微微搖頭,驚得身邊的薰煙亂了原來的白色軌跡。
“執念?呵呵……”張五爺並不在意,他自顧自行到桌邊,自己爲自己倒茶,“大師是在說張某還是……還是在說你自己呢?”說道此句,張五爺放下茶杯,擡眼注視還在打坐的大師。
室內一片闃靜,主持大師終於起身而立,坦然道,“老衲罪孽深重,五年前就該知曉了,如今業報終於來到,老衲甘願受罰。”
“大師請把最後一塊龍牙拿出來。”
“沒有了。”
張五爺聽到此句雖未勃然大怒,卻也從鼻子裡面冷哼出來道,“大師莫要打誑語,出家人不能一錯再錯了。”
“老衲所言非虛。”主持略微一頓,緩步來到張五爺跟前道,“施主隱姓埋名多年,只爲仇恨二字,殊不知荒廢了這人家幾多景色,回頭是岸方是真。原本老衲……”
“住口!”張五爺惱羞成怒,一把揪住那主持的領口低低吼道,“我若將那件事情告發,你還能安安穩穩的做主持?!”
主持卻面不改色,不急不緩道,“老衲平生最錯就是那次,如果施主能回頭是岸,那也不枉老衲五年來日日唸經頌佛……”許是被張五爺用力卡到了脖子,主持咳嗽了幾下又繼續道,“爲何……施主你還是看不開呢?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當年老衲一念之差,害死秋月大師……如今,你……施主你也不過是不斷地步後塵……”
張五爺瞳仁緊縮,死死瞪着一臉大義的主持,心中豁然一動,驚道,“他們來過了?何時?出家人不打誑語!”
“先你一步……施主還是勿要執着了,回頭……回頭是岸啊!”主持大師雙目圓瞪,滿是嘆息之色。
“原來如此!”張五爺垂下眼皮,對這文殊庵主持話中的之意已然明瞭。他此次入京,原本就是是爲了那最後一塊龍牙而來。當初就不應該一時間心慈手軟留了一塊在這地方,現在這主持老狐狸投鼠忌器……他想到這裡猛力一推,主持便一個趔趄倒在牀邊。
“秋月的性命是你結果的!你改變不了的!”張五爺丟下這句話便摔門憤懣而去。 wωw ⊙Tтkā n ⊙¢ ○
他當年原本盜走的那幾塊龍牙都用來就印月的性命,如今京城局勢緊張,他與合作之人商議回來合作。
可現在龍牙居然被人捷足先登?!
莫不是,那人爽約了。
因此張五爺急着回去廂房中護住印月,雖然原本不想讓印月與朝廷中那人有什麼瓜葛牽纏,可他自己報仇心切,見那人盛意圈圈的……如今居然着了道兒!他回想到自己當年一腔熱血,卻落得滿門屠戮,如今對那個人更是恨上了十分,咬着呀低聲咒罵道,“你這等陰損小人若是爲帝,那……做夢,月牙兒從來都是我!”
才彎過拱門,他就聽得文殊庵後院的園子裡傳來一個女聲,似乎在追着什麼人。不一會兒就聽得紛至沓來的腳步聲。
“小爺您慢點走——”
一個約莫九、十歲的垂髮男孩止住了腳步,扭頭皺眉道,“這麼多人做什麼?番子來逮人麼?!”
那跟在小男孩身後的女子身穿綢緞輕便繡花襦羣,也氣喘吁吁地停下步子,靠到他身邊抽出錦帕幫他扇風,見他悶悶不樂又望着他笑道:“不瞞小爺,婢子就是要跟着你,再說了,宮……府裡面也要讓人來保護您啊。您身份尊貴……瑞王……您五叔說了,要護着您……”
“好了好了,我知曉了。晨姑姑,叫他們都下去吧!免得惹人注目,更加此地無銀了。”那小爺不耐煩地點點頭,又吩咐身邊晨姑姑將那些扈從劃開在十幾丈開外。
那些扈從無可奈何望着被稱爲晨姑姑的女子,晨姑姑頷首微笑,叫他們放心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