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的小心肝!”王才人見愛子一臉委屈的撲進自己懷裡,她素來心繫愛子,急的連忙將他抱起來哄道,“你這是怎麼了?這慈慶宮中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欺負你啊?”
皇長孫由校聽她說了這話,才擡起頭,兀自抽泣着哽咽道:“孃親……別人欺負……欺負我!”
王才人聽兒子這麼一說,又看到自己兒子又嫩的脖頸之處紅紅夯起好多條紅印子,兼之之前煩躁這一刻只覺得自己心火倏得冒起,她對着一旁守候的宮女繃開口冷冷言:“皇長孫殿下再此,可他的奶口呢?快去給我傳來!”
“王才人娘娘午安!”幾乎同一時間,王才人聽見門口傳來印月的叩拜之聲。
她柳眉倒豎,不耐煩的一揮手示意印月進來,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情?!不過讓你趁着今日天氣晴朗帶皇長孫殿下出去玩一會兒,怎麼他回來哭得像個淚人兒,只道是被人欺負了?!莫非是你伺候不周?!”
半晌,印月並沒作答,她只是跪在王才人的貴妃塌前,一切都委屈都哽在喉間。
“印……印月奶口?”王才人見印月她這副奇怪的樣子,心中稱奇於是不確定地輕喚一聲。
這時候,卻聽見皇長孫由校吵道:“他們……他……他們……不給……我……吃東西!的人……就是欺負我!”
王才人聽到自己愛子如此一說,頓時怒不可遏,當下放下由校,站起來一個巴掌就甩在了印月的臉上,厲聲嬌喝:“你真當是活得不耐煩了!你倒是給我說說看爲何要餓着皇長孫殿下?還有……那個……他脖子上面的傷是怎麼一回事情?!”
這一巴掌只打的印月臉頰上生出緋紅的五指印,她眼眶紅紅,裡面蓄着晶瑩淚花,卻不滾下,只道:“娘娘責罰的是……可……如今這事情,可不是奴婢能控制的……這承華宮掌膳的上竈宮女蓮花……她……她……”
印月連着說了兩個她,卻因爲哽噎而停止說話。
王才人聽她忽然這樣說卻是大爲疑惑,也就靜下心來端坐一旁,讓印月將前因後果細細說與自己知道。
原來,曉晨去爲長孫殿下拿糕點,卻因爲是印月下面的宮女而受到承華宮掌膳宮女蓮花的刁難。蓮花更加將糕點置於污水之中。曉晨氣不過,剛剛爭辯了幾句,卻被那宮女掄起鏟子給打的夠嗆……辛苦印月也長孫殿下及時趕到,可曉晨卻是頭上泊泊地流血,至今昏迷。
王才人聽罷卻反而沒有了之前的慍怒,素手取過幾案上面的茶盞,淺淺抿了一口道:“此事莫說是我區區一個才人,即使是貴爲宮內三妃之首的皇太子妃也無權處置——這後宮中事宜,全部是由執掌鳳印的皇后娘娘一人來處理的。”
皇長孫一下子爬起來,站在貴妃塌上面哽咽着嚷道:“他們……他……他們……不給……我……吃東西!他們欺負我的人……就是欺負我!”
王才人無奈,只因爲寵愛幼子,故答應去太子妃處稟告事宜。
可纔剛剛到奉宸宮門口便被侍衛攔阻,她三分薄怒就要硬闖,可卻瞥見皇太子的一衆扈從就在奉宸宮內外院等候。於是,王才人心中明瞭,她臉色微微有些僵硬,只悠悠退下,頹然然回宮。
又是芙蓉帳暖……他的眼裡究竟有沒有她?
論姿色,她未必會輸給那女人——更何況她還有孩子,皇太子的第一子,皇長孫。
卻未曾料到,就算如此仍磨滅不了他與自己嫡妻多年的夫妻感情。
王才人回到自己的承華宮的內殿,無需隱忍,可心頭卻是悵然若失無法宣泄的苦悶。
印月一直牽着皇長孫由校的小手跟在王才人身後,此刻看到王才人的眉宇間盡是寂寥,她開口問道:“娘娘似乎面色不佳……”
王才人尷尬一笑並不言語,只輕輕踱步到門口,撿起之前自己發脾氣擲出的那捲書。想到太子妃在前,遼東李府千金在後 ……自己卻還如困獸一般自欺欺人,心頭那椎心刺骨裡的是自己孤注一擲的所謂“愛情”——滿盤皆輸啊!
王才人悲從心來,漱漱清淚止不住的劃過臉頰,於是她閉上眼睛只淡淡吩咐印月帶着由校下去。印月躬身退下,卻在最後一瞥間見到王才人影單影只的背影,她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鮮明的形象——魏朝。
“奶口……你說,曉晨姑姑會不會死啊?”此刻的皇長孫跟在印月身邊,小手緊緊牽住印月,臉上已經沒有了淚光,只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不會,一定不會。”印月翩躚行在廊下,臉上時不時因爲被朱漆柱子給遮擋而生出陰影。
這一天印月要要好好照顧長孫由校,所幸他今日乖的異常。再去照看曉晨,印月只感嘆宮婢命賤,居然不能請大夫診治,只能生死由天。
到了傍晚時分,印月尋了個空子,跑去找到魏朝告知原委。
魏朝當班正忙,卻也重新給了一些中藥,臨行前吩咐,“若是上了以前給的藥膏之後不發燒,那不消幾日就能好轉,不然的話恐怕還需要請大夫。”
印月神色堪憂,蹙眉急道:“這曉晨可真是急死人了。”
“我知道你與曉晨感情非比尋常,待得明日我空閒,找來劉時泰一起來看看她。”魏朝環顧四周,見並無人,乃伸手攏了攏印月雙肩,在她額頭輕輕印上一個吻,“你先回去上藥,最好再去熬製一下另外的一包草藥……不過那蓮花似乎是承華宮的辦膳宮女,你們有罅隙見面總是不妥……還是等我明天再說。”
此刻也是無奈,印月癟了癟嘴,當下快步離開——這接下來的一夜委實不好過,曉晨雖說上了藥,可卻昏昏沉沉,到了半夜居然發起燒來。印月頓時心急如焚,卻只能不停的喂她喝水,幫她擦身,燭臺上的蠟燭受熱,直掉下斑斑紅淚。
聽得此刻“嘎吱”一聲,門開了。門縫中鑽進小小的人兒,睡眼惺忪,卻是衣衫不整地直直朝印月奔了過去。
“小爺?你怎麼來了?你這樣偷偷跑出來,待會伺候你的宮女可要遭罪了……”印月紅着眼圈一聲嘆氣,將那小人兒擁進懷中。
懷中皇長孫由校皺着眉頭,盯着牀上的曉晨,奶聲奶氣道:“我來看姑姑……怎麼還沒好啊?”
印月剋制不讓眼中淚水滑落,只聲音嗡嗡地道,“你曉晨姑姑,有些病了,明日……就好了。”其實如今曉晨發燒一定是感染了,印月明白,在古代傷風感冒已經是大事——發燒,更加隨時能奪人性命。可無奈自己如今只能上藥,給她喝水,擦身降體溫……
皇長孫似乎也感受到了一絲生命消逝的悲情氣息,他吸了吸鼻子,燭光下只一雙眼睛燦燦發亮地望着曉晨,道:“那……太醫……”
印月苦笑不語,只是將懷中的皇長孫抱得更將緊了些,抓起他粉嘟嘟的小手不停捏着。跳躍的燭光在她臉上打出影影綽綽顫抖着的陰影。原本不過想平凡而又卑微地就這樣走過自己在這裡的一生,只是沒有逃避的理由和辦法——做人可以逃離現實的殘酷,可終逃不了那周圍人對你的惡意攻擊。
該是別人的東西自己不會去覬覦,可該是自己的物件和權力堅決要維護——只是在這深宮之中,要保護自己,那就要用更大的權力。
如今印月牽着長孫由校的小手,想着躺在牀上發燒到臉色緋紅渾身滾燙的曉晨,只覺得自己竟然也似乎漸漸地在涉一條不歸河。
怕什麼?!
還是曉晨的性命要緊!
自己有小爺這個護身符保佑,現在天色又這麼晚了,應該撞不到蓮花。她只需要去那裡稍微熬一些從魏朝哪裡討來的草藥,這樣曉晨吃了終究能退一些燒。
“小爺,我們一同去給你曉晨姑姑熬藥可好?”印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卻還是沒頭沒腦的把這句話給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