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蘇偉清把茶杯重重砸在茶几上,青雲色的杯子上隱隱出現一條細細的裂縫。
“蘇吟,我把你一個鄉巴佬接回家好吃好喝招待着,現在又讓你嫁到豪門,你非但不感激,現在還不聽老子的話了?!”
他面色漲紅,怒不可遏。
“江三爺是你合法丈夫,幫幫岳家不過是舉手之勞,不能簽字按手印總行吧?!結婚一週了這種小事你都辦不好,我要你有什麼用!”
說着,蘇偉清揚起厚實的手掌毫不留情地朝蘇吟打去。
蘇吟冷眼看着自己這個父親氣得跳腳。
巴掌落下來的時候,她脖子往後一仰,敏捷地躲過那一記耳光。
替嫁就算了,現在還得寸進尺?
三個億的地,蘇偉清想三千萬從江家拿走,好意思說是“小事”?
她胃部翻涌,只覺得蘇偉清這副嘴臉噁心至極。
“我早就說過,江聽瀾還沒清醒。”
“更何況我們的約定你忘了?只要我替蘇晚嫁過來,從此以後你我兩不相干!”
蘇吟眯起眼,冷冷提醒道。
“我和您的父女情分,可撐不起這麼多的錢。”
十五年前,母親跳樓去世後,她被蘇家保姆故意丟在鄉下。
要不是師傅路過好心收養,恐怕早就被拐賣,或者成了孤魂野鬼。
而蘇偉清從沒想過要找她,沒隔幾天就娶了小三,小三帶着和她同齡的蘇曦蘇晚進門,一家四口其樂融融。
如果不是A城頂級豪門江家要人沖喜,恐怕他也想不起來自己還有個流落在外的女兒!
“你……你這個白眼狼!”
蘇偉清氣得破口大罵,隨即眼珠一轉,冷笑連連。
“你媽給你寫的遺書、留給你的東西,現在還在我手上,我再給你兩天時間考慮,你最好識相一點!”
“想通了自己打電話給我!”
說完,他趾高氣揚地轉身出門,心裡得意萬分。
蘇吟爲了那點東西,肯定會低頭!
這個女兒,就和她那該死的媽一樣,不識好歹!
非要給點顏色看看,才能收起那身賤骨頭!
蘇偉清走後,蘇吟在沙發上沉默不語,看不出喜怒,手上拿着一串赤紅硃砂手串摩挲片刻。
“或許……蘇家活不過兩天呢……”
回想起剛剛蘇偉清的面龐,她低聲呢喃道。
“咚——”
正想掐算一二,樓上突然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蘇吟趕忙小跑上樓。
這棟別墅除了她,就只有那個瘋了兩年的江家三爺江聽瀾。
傳說江三爺招了不乾淨的東西,纔會一夜之間從呼風喚雨的江聽瀾墮落成人人懼怕的瘋子。
就連傭人都離得遠遠的,除了送飯,其餘時候都不敢過來,生怕沾染了不乾淨的東西。
整棟別墅,就是鎖住江聽瀾的牢籠。
江家曾找過兩個自願嫁給江聽瀾沖喜的新娘。
二人無一例外,都在新婚當夜被江聽瀾發瘋的模樣嚇到精神失常。
所有人都等着看蘇吟這第三位新娘豎着進去,橫着被擡出來。
沒想到她竟然安安穩穩到現在,這讓一羣看好戲的人大跌眼鏡。
也正因此,蘇偉清纔敢大着膽子上門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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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二樓最裡面的房間,果不其然,有個人影倒在地上。
男人身量極高,膚色帶着久不見陽光的蒼白,眼睛深邃清冷,挺直的鼻尖上有一顆小小的紅痣,誘惑撩人。
即便是現在這副落魄模樣,竟然也爲他平添了一絲脆弱的蠱惑感。
“你現在還不能下牀,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她趕忙過去,把江聽瀾的一條手臂扛在肩上將他扶起。
衣料摩挲間,恰好看到他前胸和手臂上一道道血紅的抓痕,皮肉翻卷猶如被厲鬼尋仇。
瘦削蒼白的手腕腳腕上,被禁錮過的痕跡清晰無比,腳腕上的傷口甚至隱約見骨。
蘇吟瞳孔一顫,心裡一軟,抿了抿嘴,把想說的話吞了回去。
要是她再晚出現幾個星期,江聽瀾恐怕能把手腳磨斷。
“目前只是初步壓制奪魂咒,你中咒太久,這三天是最虛弱的時候,有什麼事找我,你安分點好好休息!”
蘇吟蹙着眉小聲叮囑,又仔細盯着他端詳片刻,確定沒什麼大礙,才小小松了口氣。
她當初第一眼見到江聽瀾,就看出他身中奪魂咒。
但她着實沒明白,一個普通人怎麼會中這樣的惡咒。
奪魂咒會導致中咒者魂魄不全,要麼發狂要麼癡呆。
之前的那兩位,也是被房間內殘存的咒力影響,才導致精神失常。
想到這,她無聲地嘆了口氣。
還好碰上她,不然江聽瀾一定凶多吉少,師傅說過,這種咒世間只有他們師徒二人才會解。
蘇吟那話聽起來兇巴巴,但落在江聽瀾耳朵裡,卻無比熨帖。
他低低應了聲,偏過頭望着她素白的小臉,心底泛起淡淡暖意。
他瘋的時候,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混沌,發狂的時候自殘都是小事。
直到蘇吟出現,他才覺得自己彷彿又重新回到了人間。
“蘇小姐,剛剛我聽到樓下的動靜,有人威脅你?”
他接過溫水,定定地看着她。
於情於理,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一定不會讓她受委屈!
蘇吟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是蘇偉清,他用我媽的遺物威脅我找你要錢,說是給我兩天時間。”
“他也不想想,自己還能不能活過兩天!”
“不愧是蘇小姐,”江聽瀾輕笑一聲,眼裡盛滿細碎的光,“這次又是怎麼知道的?”
這副溫和的模樣,落在過去對手的眼裡,恐怕要懷疑人生。
鬼手江三,居然能笑得這麼無害?!
江聽瀾垂下眼睫,掩住眸中情緒。
甫一清醒,他就知道蘇吟不是一般人。
不過至少可以確定,蘇吟不會害他,否則也不會直說自己是替嫁沖喜的。
更不可能用自己的血來救他!
至於突然多了蘇吟這麼個妻子,江聽瀾莫名覺得,感覺倒也不壞。
嚥下一口水,白淨漂亮的臉蛋冷不丁湊近,江聽瀾甚至都能看清她臉上細細的小絨毛。
只見面前的少女手指一擡,指着自己清凌凌的雙眼,笑眯眯道:“當然是用眼睛看啦!”
“蘇偉清的印堂黑得跟鍋底似的,背上還趴着兩個嬰靈。”
她笑意變淺,聲音逐漸失去溫度:“除此以外,財帛宮失色,不出兩天,蘇家一定會破產,他自己必定重病纏身!”
對上江聽瀾的眸子,蘇吟俏皮地眨眨眼。
“我們在家等着他倒黴就好咯!”
我們……
江聽瀾眼神一閃,細細咀嚼一番這兩個字,笑意爬上眼底。
他摩挲着水杯,心裡有個念頭滋生出來。
“如果蘇小姐不介意,明天我去和蘇偉清聊一聊?”
蘇吟一愣,點點頭:“可以,今晚魂魄穩固,明天你就能隨便活動了,要聊什麼?”
“唔……友好交流一下?畢竟是你生父。”
對上江聽瀾笑得人畜無害斯斯文文的樣子,蘇吟沒來由地背後一涼,默默替蘇偉清點了根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