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遠晚上給我上了藥,氣得面色鐵青。我沒說是和沈江南打架,他也沒問,他有的是辦法知道與我打架的是誰。
第二日他堅持不讓劉夏繼續送我上班,定要親自護送。
我才惹了事,雖然表面不在乎,卻也再不是當年做事不計輕重的紀堯堯,心知沈江南是沈婷婷的侄子,無論如何也得文遠護了我才能平安,故此也不推辭。
昨兒夜裡我只是扭了腳,遠遠傷得比表面輕,除了廢了件外套走路有些不自然,並無太多打架後的痕跡。文遠將我送到校門口,原本想看着我進辦公室才安心,誰知來了電話,最近他總是繁忙,我不好打攪,便自己走對他揮手再見,竭力將背影留的自然,忍着腳痛大步流星。
這才進了辦公室,級主任便找了我,“紀老師,我有事找你!”
我眉頭幾分跳動,假裝輕鬆,“什麼事?”
“好事。”級主任老臉綻了個微笑,小聲說,“三分鐘後有一個例會,按道理只用正式職工參加,不知怎麼點到了你……”
“這是好事嗎?”我疑惑。
“怎麼不是……你想,如果是隻有正式職工才能參加,想來你也被列爲正式職工了,我看很快你就可以正式進瀾靳當老師了。”級主任拍着我的肩膀,“我先去了,別遲到啊。”
是這樣嗎?我隱隱覺得有些蹊蹺……但時間緊迫,也容不得我多想,反正最不濟,就是迫我辭職,這也沒什麼了不起。
例會的會議室在五樓,教師專用電梯不知爲何停止使用。
我只好將筆記本拿着,一瘸一拐的從二樓樓梯走了上去。
好容易看見會議室,小心推開,“吱嘎”……一室的老師都齊刷刷來看向我。
可這已經無法讓我覺得尷尬了,因爲正對面站了個女人,寶藍色的套裝,精緻盤起的頭髮,飽滿的紅脣對我張開,“紀老師,好久不見。”聲音戲謔。
我早該想到,能借口例會把我找來的,除了沈婷婷,還有誰?
沈婷婷挑着眉毛對我一笑,“紀老師,聽說你前陣子病了?”
我心裡一痛,她是故意提起的嗎?這個女人……滿腹心機,生活的每一句都彷彿在念早已策劃好的臺詞,“謝謝,我很健康,不過……希望早日看到你和夏先生的婚禮。”
沈婷婷笑容定在面上,散不去綻不開,夏北悔婚早成了本城熱門新聞,我這幾句話倒活生生將她氣了半死。不過她委實教養好,眼下還有這麼多老師看着,當然不能發作,只好假裝輕鬆,“會的。”她這樣回答,語調自然的滴水不漏。
我尋了個空位,在不起眼的角落,尋過去坐下。本以爲這樣便可以稍微平靜,沈婷婷卻一邊說話一邊將眼神投過來,看得我全身不舒服。我心知她不會輕易叫我來,也不會幾句話就打發我,定在醞釀更多的事情。
“咚咚。”又有人敲門。
沈婷婷微笑,朗聲道,“請進。”
便有個男孩走了進來,他頭髮半長,擋住樣貌,卻幾條貼在面上的OK繃暴露了身份,沈江南!
“您要的資料。”沈江南啞着嗓子將幾張紙遞給沈婷婷,轉身便要走。
“等一下,”沈婷婷叫住他,親自走過去,就近看着沈江南,然後一臉悲痛,“江南,你的臉……你怎麼了?”
笑話,我心裡暗罵,倘若沈婷婷不知道沈江南被誰打了,那才叫活見鬼。這女人不去當影后真是浪費了。
沈江南仍是低着頭,“您還有事嗎,我還有課……能否先走?”
“誰打你了?”沈婷婷似乎沒聽見沈江南的話,繼續關切着問,然後好似恍然大悟般說,“你說過你昨晚……是和紀老師一起吃飯的……也是她同你一道回來的,難道……?”
整個會議室的老師,全被沈婷婷這聲難道吸引了注意力,盡都目光灼灼的看向我。
真是場好戲,我挺胸擡頭,迎向那些目光,只有不畏懼,才能壓下疑惑。
這是心理戰,我先低頭,便是輸。
沈江南也轉了頭來看我,只是與我的目光一碰觸,卻又縮了回去,仍舊埋着頭,做出要走的姿勢。
“紀老師,”沈婷婷見沈江南並不說話,於是轉戰於我,“你知道,江南是怎麼傷的嗎?”
狐狸尾巴……我心裡暗笑,表面卻不露痕跡,“不知道。”
文遠既然能把我從派出所弄出來,也就有辦法讓這事平息。沈江南此時又沉默,便是我裝傻,沈婷婷她能如何?
沈婷婷顯然未料到我如此平靜,是呀,若是幾個月前,我與夏北初見面正情濃,或許我會衝下去抓花她的臉,可如此久了,我心冷意冷再無衝動,她又怎能算出我的想法呢?
“紀老師,”沈婷婷一轉口音,變得凌厲而尖銳,“你爲何不承認,江南是被你打的呢?”
話音剛落,會議室裡便炸開了鍋,級主任面色蒼白,是他推薦的我,眼下又從股東沈瀾靳的女兒口裡聽說我毆打了沈江南,他對我的情感,從一瞬間的驕傲轉爲憤怒,悲痛情緒可想而知。
“紀老師,”級主任無法忍受情感轉變的衝擊,起立怒叱,“你怎麼能打學生?試問身爲一位教師,怎能毆打自己的學生?你真是……真是老師中的恥辱。”不少老師紛紛響應級主任的評判,對我指手畫腳起來。
沈婷婷半是悲痛半是得意,伸手摟着沈江南,便大步走到我面前,殷紅指頭恨不能戳上我的鼻尖,“紀堯堯,你怎麼解釋?”
她將香水塗在了靜脈上,我聞的出來,濃郁的,讓人從心裡做嘔。
那根鮮紅的,長長的指甲,正在我的眼前,似乎稍加用力,便要剮了我的眼。
“紀堯堯,”沈婷婷歪過頭,滿意自己的優勢,將身體前傾,指頭仍舊不拿開,只做了口型,讓我看到,“你輸了。”
前一秒,她尚且得意,後一秒,她卻鬼哭狼嚎。
“啊!”沈婷婷的尖叫響徹全校。
我咬住了她的手指,嘴裡一片甜腥,活該。
沈江南衝上來,見我不顧形象的死命咬了沈婷婷的指頭,嚇了一跳。
一衆老師圍着看熱鬧,或許是沈婷婷平日裡太過囂張,早讓人看了不順眼,此時真心上來幫忙的倒沒幾個。沈江南怕他小姨指頭都被我咬掉,急忙用力扳住我的下巴,又用裡從兩側施壓。
這一出好戲,真真正正倒是瀾靳數十年奇觀。
沈婷婷耐不住痛,喚得殺豬似慘叫,終於無法忍受我,空着的一隻手“啪”的一巴掌就甩了上來。
我眼前一黑,半晌才緩過神。將嘴裡噁心的血腥直接吐在地上,硬撐着從座位上站起身。什麼也不做,就瞪着沈婷婷,看誰先心虛。
沈婷婷一指流着血,隨手抓了衛生紙來捏住它,也不管傷痛,恨恨與我對視。
老師們終於幾分明白,原來還是私人恩怨。
到底沈婷婷是沈瀾靳的女兒,也不好把事情鬧大,級主任想上來打個圓場,卻給我倆一人一眼瞪回了座位。
就這般僵持不下的時候,不知誰的手機響了起來。
沈江南略一遲疑,走去沈婷婷的包裡,拿出她的手機,遞了過去。
“喂,”她看着我,接通電話,卻面色漸漸陰鬱,“好……我知道了。”
然後深深瞥了我一眼,對級主任耳語幾句,又叮囑沈江南一番,竟就匆匆從會議室走了出去。
這便就走了?我還未鬧夠呢?
級主任巴不得早點結束這一場鬧劇,又得了沈婷婷的授意,看着我一臉紅腫,便讓沈江南先帶我去醫務室,餘下的事,會議結束後再說。
沈江南點點頭,拉着我便出了去。他年紀小,力氣可大,一時我也掙脫不得。
可出了門,我能站定腳,便一甩手氣喘吁吁問,“她去幹什麼?”
沈江南咬着脣,似乎不太想說。
“不說拉倒,”我將辭呈從文件夾裡拿出來,塞進沈江南懷裡,“別說我打了你,就是我打了沈婷婷,你沈家礙着文遠也不會對我如何,但面子是要做足了。今天我咬了她一口,她打了我一巴掌,姑且算是扯平。這信你幫我給她,就算是了結了。”
“沒了結……”沈江南猶豫着,“事兒大了。”
“什麼事兒大了?”我揉揉腫痛的臉,看向他。
沈江南嘴裡“嘖嘖”半天,終於決定不顧沈婷婷叮囑,“你快去把文遠叔給勸回來,他上我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