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我的決定告訴文遠,他竟撲哧笑了出來,“什麼,你要做老師麼?”
我有些惱怒,“難道不行嗎?”
“那倒不是,只是上樑不正下樑歪,我很難想出來你帶的學生是什麼樣子。”文遠一個人想了半天,自顧自的捂了肚子笑,連報紙都落了一沙發。
我不幫他收拾,拿着遙控器換來換去,我就這麼不適合做老師麼?我只是代課三個月而已,塗個新鮮,人家都敢用我,我又怕什麼。
“不過,從前溫阿姨也是老師,”文遠從身後摟住我,“既然溫阿姨可以做老師,堯堯一定也可以做。”
溫小妍生前確實是老師,並且是省級優秀教師。可她女兒卻是學校裡最讓人頭痛的風雲人物,哪裡有一星半點遺傳到她的老師風範。可惜我紀堯堯雖然心知這點,卻更要挑戰,不就是一幫高一的小兔崽子麼,在現在這種應試教育的環境裡,能調皮到哪去?總不至於還比我當年厲害吧。
文遠見我一臉不服氣,心知必須順了我的心意,也不去阻攔,只道我新奇過幾日,必還得求着他幫忙辭了這份工作,於是不再勸告。
“不過明早我不能送你,有早會。”
我回頭看着他,“那倒不用,劉夏今天說了明天她送我。”文遠一愣,忽然笑得詭異,我瞪他幾眼,他便收了笑意。
“但願劉下大小姐做個稱職的司機。”文遠這樣說。
第二日七點半,紅色奔馳SLK瀟灑闖進了我的視線,絕對難得早起的劉夏從敞蓬車裡瀟灑的衝我揮揮手,摘掉墨鏡,“美女,還等什麼,上車!”
這個敗類,又換了新車……還這麼張揚,我是去學校教課,需要這樣嗎?
劉夏精緻的手指甲和車染成一個顏色,一邊對着前視鏡裡撥弄自己的頭髮,一邊說,“還不上來,我頭髮好看嗎?”
“很拉風。”如果世界上有米蟲囂張評選比賽,劉夏絕對第一。我坐進車子,將帽沿拉低,“可不可以你送我進了學校,你就走。”
劉夏發動引擎,高跟鞋一踩,“不可能!”
瀾靳私立中學,座落於本市北部,因爲投資力度大,校區建設好,才逐漸被教育界承認。在這所學校上學的學生只有兩類,一是學習一般甚至非常不好,卻依靠家中金錢支持,可以在瀾靳自小學一直唸到高中畢業,再升往海外學校深造的貴族子弟,另一種是瀾靳爲保證教學質量而從外校挖回的好學生,以免除各種費用爲前提條件,爲本校拉高平均成績。
我所去的高一五班,便是前者。
也怪不得魏導師肯讓我來,原本這個班就不重視應試結果,只需要維持相當的紀律,學生依然保持學生樣子,至於老師究竟灌輸了什麼教學內容……只要不出大紕漏,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也虧得是所貴族學校,不然劉夏大清早如此囂張的把一名人民教師送進學校,絕對會害我聲名遠揚。
級主任把我帶到高一五班門口,對我擺擺食指,“千萬不要把這羣孩子……當成普通的高中生,這三個月,我並不指望你能帶出什麼好成績,老魏把你介紹給我,說明你也是個優秀的人才,可這些都是小魔鬼,你千萬要注意,既要維護自己的尊嚴和利益,又不要觸怒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千萬記住!”
我點點頭,對級主任一個微笑回覆。
級主任忽然又看見我身後的劉夏,“那麼……這位是?”
還沒等我說話,劉夏搶先說,“我兒子在本校上學。”
在五班的學生,家世非富即貴,級主任對劉夏立即肅然起敬,以爲是家長關心孩子來視察,便不再多說,對我又叮囑一翻,才離開。
劉夏見他離開,立刻拍拍我的肩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我先走一步。”
“去哪?”劉夏沒應我,高跟鞋啪嗒啪嗒的踩遠了。
眼見禍害都遠離了,我也沒了藉口留在教室門口,正準備推門,忽然看見門下邊有一點水跡,還有幾個溼腳印。
不會這麼古老吧?我嘴角一撇,看見門旁邊有把掃帚,抓住尾部,頂開了門。
“咣!”
教室裡傳出鬨堂大笑,簡直鬧翻了天。
我站在教室外面把掃帚放好,拍拍手,聽見裡面“咦”的聲音逐漸大過笑聲,才走了進去。
好傢伙,一教室的人都聚在門口,盯着在地上轉圈的鐵皮桶,見我一身乾燥的進來,全部嚇了一跳。
“一定是清潔大媽沒放好水桶!”一個幾分沙啞的男聲響起,許是處在變聲期,音調變了好幾次,讓我聽起來十分的詭異。
人羣靜了幾秒,便都附和起來。
這便算解釋了?我看向那個說話的男生,忽然笑出來,“我也覺得是。”
學生們都鬆了一口氣,我竟這麼輕鬆便表示不追究此事,一個接一個的便都回了座位。
我走上講臺,講桌上光潔一片,連根粉筆都沒有……這個遊戲,不會這麼簡單吧。我想想,當年的紀堯堯,是怎麼捉弄老師的呢?是把假蛇放在放粉筆的抽屜裡,還是在板擦上塗膠水,害老師拿不下來?
用眼角撇了眼屏住呼吸等我出洋相的學生,我忽然覺得自己當年真的很幼稚,如果真的要選擇,看來還是第一種比較讓人容易接受。
拉開抽屜,我聽見抽氣的聲音,微笑,看見預料中的那條蛇,很逼真,只是花樣太老。
有個男生刷的站了起來,盯着我,不可置信的表情。
是剛纔說話的人吧,我回看他,難得覺得小男生竟也有如此帥氣的。不過這個反抗老師的辦法太沒創新意識,要改改。
我準備說些什麼,忽然覺得手上冷冷粘粘……看過去,那條蛇,竟爬了起來。
天吶,他們竟放了條真蛇在這裡!
冷靜,我的第一直覺,才讓這幫學生對我有了畏懼心理,如果立即尖叫着扔出蛇,還指不定有什麼大亂子!讓我想想,十二歲那年,文遠曾經抓了條小花蛇到瓶子裡給我,“抓蛇抓七寸。”他是這麼說的。
可眼下那蛇吐了信子在我手上游走,衣服裡的皮膚都開始起了疙瘩……難受,噁心,害怕……種種負面情緒襲擊。
猶豫不得,一把抓下去,死命捏住它的心臟部位,然後抓過身邊的手提袋扔進去,一氣而成,沒半點多餘動作……深呼吸,假裝沒有任何心理起伏,“很好的禮物。”
不知誰帶頭,竟鼓起掌來。
我擡頭看看對着學生們的監視器,會否主任看見會驚訝的跳起來,想來這個班還從未有過對老師鼓掌的。
挑釁的看了眼小男生,他被刺激了一下,拳頭捏起來,“我叫沈江南,老師呢?”
“紀堯堯。”對他微笑,他似吃了毒藥,一張臉都皺了起來,真可愛。
這堂課由於之前的小動作太多,結束的很快,幾乎連課本簡介都未唸完。
走出教室,沈江南衝出來追上我,我擡頭看他,懷疑這年頭的孩子都吃什麼長的,他才16歲,少說高我一個頭。
“紀堯堯,你很好。”齜牙咧嘴。
“叫我紀老師。”我還以微笑。
轉身離開,我對小男生沒興趣,特別是如此幼稚的。
沈江南沒來糾纏我,這說明下一節課更有我好看的,不過見招拆招,他再厲害頂多就是逼我丟了飯碗,我卻能找更好的。只當遊戲,姑且陪他玩玩吧。
剛走到三樓拐角,忽然看見一身火紅的劉夏,正貓在一根柱子後面看什麼。我走過去,對着她的屁股就是一拍。
“啊!”劉夏叫了起來,看見是我,立即拉着我一起躲在柱子後面。
“你幹什麼?”我從她的視角探過去,一個大約二三年級的男孩正在和一個大個頭的男孩說話,一臉委屈。
“我在調查呢……”劉夏兩腮紅紅,竟是桃花上臉。
我瞪她,“你私生子?”
“纔不是呢,”劉夏反駁,“是蘇醫生的兒子。”
“哪個蘇醫生?”
“就是給你治病的那個。”劉夏嗔怪。
天吶,不是吧,劉夏交男友雖多且雜,卻是絕對的一個月換一次。這蘇醫生到底是什麼本事,竟把劉大小姐一舉拿下,更思春如此之久尚未動手,難不成是動了真情了。
“誒,幫我個忙。”劉夏忽然說,“我看了好久了,那大個的想欺負我家蘇熙,你是老師,你幫我搞定他。”
她竟然連蘇醫生兒子的名字都打聽好了,怪不得今天肯一大早起來載我上班,更打扮的如此漂亮,若是蘇醫生來接他兒子,劉夏再來個偶遇,豈不妙哉!
“去吧……”劉夏求我。
“你要想清楚,有兒子就是結婚了,結婚了且不說,他年紀還大你十幾歲,你爸媽不可能同意。”
劉夏兩眼淚汪汪,“堯堯,我求你了……我長這麼大沒這麼喜歡過一個人,我查過了,他離婚了,你就幫幫我吧,我把新車送你都行。”
我無奈,把書和包都塞到她懷裡,整整衣服站了起來,走向蘇熙。
“有什麼事需要老師幫忙嗎?”溫柔的聲音,讓我自己想吐。
蘇熙對面的小男生很緊張,立即說,“沒事,老師好。”然後溜掉了。
蘇熙感恩的看着我,小兔子般的眼睛叫人心疼,我心裡一動拍拍他的腦袋,“蘇熙,還不回家嗎?”
蘇熙搖搖頭,忽然眼睛一亮,“爸爸!”
我轉過身,蘇醫生竟真的出現,一臉詫異的看着我,“文少奶奶?你怎麼在這?”
想解釋,忽然身後一聲淒厲慘叫。
我回頭,劉夏一屁股坐在地上,花容失色,氣質全無,書本和包裡的東西落了一地,看見我就指着地上一條迅速爬離的軟體動物說,“蛇……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