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爸並不滿意我。
當年一是文遠對不起我,二是受了我爸的囑託,才能容我如此放肆。
文遠向我求過婚,我不答應,卻與他住在一起,花文家的錢,吃文家的飯,就是不給文家繁衍後代。況且眼下我畢業了,也該註冊結婚,偏偏文遠依着我,拖延應付着文爸文媽。
文遠和我搬出來住在一起後,很少再回文家,文爸文媽幾次三番催促他帶我去註冊,文遠也找了理由去推脫。
現今文家少爺與夏家繼承人爲了我在金龍酒店門口打架,文爸不氣瘋纔怪。
文遠的路是早就安排好的,年紀輕輕就進了市**,一步一步向上爬,前途無量。文遠的命裡容不得一點污跡…… 除了我。
文爸只要看見我,便會嘆氣,因爲我便是文遠命裡最大的污跡,我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文爸,文遠還有個包袱,一個永遠甩不掉的包袱。
醫生上藥後,夏北和文遠被叫進另一間治療。
我得了空,將衣服整理好,忽然想起蘇醫生也在這一間醫院,還真是巧……不知劉夏和他怎麼樣了。
“文少奶奶。”
我回頭,蘇醫生竟真的站在門口衝我笑,眼鏡似乎換了副架子,但風采依舊。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他消息未免也太快。
“護士們全爭着去處理兩個男人的傷,全醫院都傳開文少爺和夏少爺駕到,我怎麼可能不知道。”蘇醫生將門關好,於是便只剩了我和他兩人,他尋了個座位坐下,從包裡掏出煙來,“不介意吧?”
我搖頭,文遠因爲應酬,總是滿身菸酒氣的回來,早就習慣了。
蘇醫生陶醉的吐了個菸圈,“其實是剛纔劉夏給我打了個電話。”他忽然說,仍舊玩世不恭的表情,聲音卻低了幾分,“似乎你從昨天起,就大小禍事不斷。”
“她嘴巴倒是快。”
“不是她嘴巴快,是夏家消息快,”蘇醫生看見旁邊桌子上有個水杯,愜意向裡彈了彈菸灰,“劉夏很擔心你,她怕文爸爲難你,特地囑咐我告訴你,如果和文遠過不下去了,她可以養你。”
我心裡微微有些暖意,但卻礙着蘇醫生的面不願意表現出來,“是麼……”
蘇醫生似乎意外我的平靜,但還是笑了笑,兩指一動,將菸頭準確彈在蘭花盆栽裡。站起身,拍拍衣服,“走吧。”
“去哪?”這人說話總是這麼前言不搭後語。
蘇醫生沒回答,忽然把臉湊過來,貼着我的耳朵問,“有沒有聽說過臥底?”
“你腦子壞了嗎?”我雙手把他推開,有些氣惱,這人行事真是詭異。
蘇醫生笑出來,把我從椅子上橫腰抱起,“快走,趁兩位少爺還沒反應過來。”
“到底去哪?”我巴掌掄在半空裡,一個不對勁就會煽下去。
“文家呀。”蘇醫生很無辜的看着我,下一秒又換上神秘的表情,“噓……我剛纔提醒你了……我就是臥底!”
被蘇醫生半開玩笑的綁架上車,行駛在高速公路,我這才明白了一件事。
原來蘇醫生早就接到文爸指示,帶我去見他,卻非要和我裝神弄鬼,真是氣死人。原本我的打算,是找個地方躲起來,等事兒過了,文爸也不找我麻煩了,纔出來。誰知道文爸早料到我如此打算,竟派了“臥底”蘇醫生來逮我……可真是高明。
“文少夏少這次也是被你逼急了,竟然在金龍酒店門口打架,”蘇醫生一口白牙對着前視鏡露出來,看得我心煩,“聽說你還咬了沈大小姐的手指頭,痛揍了沈小公子一頓……嘖嘖,真是厲害呢。”
我懶懶說,“還可以吧,沈小姐也賞了我一巴掌,還找人潑我湯,我咬她還真是虧大了。”
“她怎麼這麼幼稚?”蘇醫生差點從駕駛座上笑下來,“你們這些年輕人,真是國家的棟樑,打架的打架,潑湯的潑湯,毛主席都要笑醒過來的。”
說我幼稚?我倒是真很想板起臉來與他爭執,可聽到最後一句,卻又忍不住笑出來,仔細想想,這兩天過得就像七年前,想打便打,完全不顧後果的,哪裡還像個成年人呢。
“你說的對,”我嘆口氣,“我本該忍耐下來的,可我卻沒有。”
如果忍耐了,夏北就不會以爲還有機會;如果忍耐了,沈婷婷就不會繼續糾纏;如果忍耐了,事情會變得簡單……就同這幾年一樣,讓我做個瀟灑的寄生蟲多好,什麼都不用顧忌。
“如果你忍耐了,”蘇醫生卻說,“你就不是紀堯堯了。”
蘇醫生扶着我,推開書房的門。
文爸坐在高高的書架前,菸斗裡的煙罩住了面孔,叫人看不出喜怒來。
“紀堯堯,”他這樣喊着我,語氣幾分生硬,“你坐到這邊來吧……小蘇,謝謝你了。”
蘇醫生將我放在椅子上,捏了捏我的肩膀,隱隱有些打氣的意思,然後便轉身出去了。
我咬着嘴脣,不知該怎樣開始這場對話。
文爸先開了口,“沈家希望……你給婷婷和江南一個道歉,這事兒大家心裡都清楚,你打江南在先。至於夏家嘛……你只要不繼續往來,應該也不是問題了。”
道歉?我懷疑自己的耳朵有沒聽錯,“……我不會道歉的。”
文爸把菸斗丟在桌子上,幾下彈出震心的動靜來,冷哼一聲,“慫恿文遠和夏北打架,這事我也不追究了,你只去給沈家道個歉。”
什麼叫做慫恿文遠夏北打架?我倒是想大聲問問,文爸從哪兒得來的消息,竟成了我是罪魁禍首,我心裡委屈,手指關節緊緊捏着木椅泛出青白,深呼吸,“是沈老爺子這樣說的嗎?”
文爸不回答,只自顧自了說,“平日裡放縱你也就罷了,文遠畢竟是唯一的兒子,他寵你,我和文媽管不着……可眼下沈夏二家就要聯姻,商場政界一片大好形勢,總不能爲了你去得罪他們。”
“所以就爲了他們來犧牲我,是麼?”紀莫,這就是你託付的老戰友…… 我冷笑,文爸,既然是你對我不仁,也別怪我不義。我紀堯堯,可不是任你文沈二家欺負的,“文爸,我若是真不答應呢?”
文爸青着臉,“紀莫也不會願意看見你這般囂張跋扈的模樣,所以容不得你不答應。”
他不提紀莫倒也罷了,提起紀莫我卻是心中火氣漸旺,若他非長輩,我定要像揍沈江南般教訓他!
“文爸,你憑什麼認爲我會答應你?”我扶着牆,一點點站起來。
文爸沒料到我會這樣問,一時啞了口。
是啊,是他兒子文遠纏着我,說愛我。是他兒子欠我,要還我。怕是文爸年紀大了,會錯了意,竟想用文遠來要挾我。
“文爸,我不會道歉的。”我一字一句,“是你老文家欠了我,請您記住,被我紀堯堯拖累,那是活該!”
文爸臉氣了鐵青,“你簡直是個禍害!當初就不該留了你……你倒是等等看,文遠還能傻多久,你以爲他會愛你一輩子麼?他當然不會,很快他就會知道自己是個傻瓜……竟愛上你這種女人。我絕不能容忍他同你結婚……”文爸一巴掌拍在書案上,顯然是氣極,“你必須去給沈家道歉!”
門“唰”的打開,文遠站在門口,面色一片焦急。轉頭見我扶牆撐着身子,立即將我摟在懷裡,“堯堯,沒事,我來了……”轉而又對文爸說,“爸,你何苦訓堯堯呢,都是我的錯。”
文爸剛被我氣上一頓,眼見這不孝子又開始吃裡扒外,抓起桌上幾本書就丟過去,“叫你認錯,叫你認錯……等夏北和沈婷婷結婚了,有你們哭的時候!”
“我不會和婷婷結婚。”夏北的聲音竟然也從門外傳了出來,顯然他是跟着文遠趕到的,只是稍稍遲了一步,“文伯伯,我剛剛正式決定……不依靠聯姻政策爲夏氏謀取福利,我會依靠自己的雙手,重振夏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