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大早,吳老太太讓老二僱了一輛馬車,打算送黃花兒回家。
吳老太太知道這黃花兒自從離開她自己的家已經八、九天了。按天津衛的習慣,閨女出嫁的第四天是應該回一次孃家的。可是吳家的婚事是和喪事兒連在一起的,也就打亂了那個規矩。吳老太太心想:那黃花兒媽還不定多着急呢!誰家的閨女當媽的不惦記呀?
吳老太太把黃花兒送到大門口,有些依依不捨。黃花兒心裡也挺矛盾,孃兒兩個默默叨叨地說了老半天的話,黃花兒才上了車,大車走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了。
大車一走,老太太的眼皮就一直在跳,心裡實在是不踏實!她掐着手指頭算着,計劃着路程和時間,估計着,如果路上不耽誤,天黑前黃花兒肯定就會見到她的親媽了......
其實老太太不知道,吳老二根本就沒把黃花兒送走!
吳老二這小子是個色鬼,南市那一帶的**沒有哪一家兒他不熟的,一年到頭他和**們鬼混的時間比和自己媳婦在一起呆的時間也短不了多少!這麼一個**之徒,見了黃花兒這麼一個天仙似地美人兒,靈魂早就出了竅了,一直在打着黃花兒的主意呢!老太太一時糊塗,讓他去送黃花兒,也真是太相信她這個兒子了!
吳老二跟着車把式趕着大車就上路了......
剛一出東門街口的牌坊,吳老二就給了車把式一大把錢,悄悄地告訴車把式把黃花兒拉到小白樓兒哪兒去。
馬車是僱來的,車把式事先也不知道應該去哪兒,一聽去小白樓兒,心裡還琢磨呢:怎麼去趟小白樓兒給這麼多錢呢?這小子別是有錢沒處花去了吧!於是高高興興地把鞭子一甩,奔着小白樓兒就去了。
城裡離小白樓不遠,不大一會兒就到了。
吳老二告訴車把式把車趕到一個院子門前停下,指着院門口小聲對車把式說:“行啦,到了,你先別動,等我和車上的人進去,你再走。”車把式聽了又犯琢磨:這是嘛規矩?我管送人,還管你進去不進去幹嘛!不過又一想,人家給錢不少,我就耽誤會兒工夫吧。於是也就答應了。
吳老二上前掀開車簾子,笑着對黃花兒說:“弟妹,弟妹下來吧......”
黃花兒當時就犯了嘀咕:這是哪兒呀?怎麼在這兒停下啦?
吳老二知道黃花兒在犯嘀咕,趕緊說:“弟妹,是恁麼個事兒,我平時就住介兒,你二嫂子聽說你要走,想和你道個別,順便有點兒東西捎給親家母......你姐妹倆再見個面兒吧。”
黃花兒在婚禮上也沒怎麼與吳老二的媳婦說過話,見吳老二這麼一說,也就信了,覺得二嫂也是好意,我就進去待一會兒吧。這麼想着下了車,看了看大車和車把式。車把式正倚在大車幫上捲菸卷兒呢。於是便跟着吳老二走向那個院子。
吳老二緊走幾步,上前開了門,招呼黃花兒進了院門兒。
其實,這個院子並不是吳老二的家,而是吳老二揹着家人偷偷置辦的一處供他平日裡鬼混的地方。今天他把黃花兒帶到這裡來,根本就沒打好主意!他是想在這裡先逼着黃花兒就範,把黃花兒佔爲己有,然後再把這裡當成自己的第二個家。
可是吳老二的如意算盤打錯了,黃花兒是什麼人啊!不是明媒正娶,也沒有吳老太太的允許,作爲老太太的幹閨女,她能讓眼前的這個現世報兒得逞?
黃花兒進了院子,回頭看到那大車走了,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又見到吳老二兩隻色迷迷的眼珠子圍着自己的胸前轉,立刻意識到自己已經身處危險之中。於是緊緊抱着手中的小包袱,心裡撲通通地亂跳。
吳老二不等黃花兒明白過來,就亟不可待地一把抓住黃花兒的胳膊,使足了力氣往屋裡拽。黃花兒沒有吳老二力氣大,雖然極力掙扎着,可還是被拉進了屋。
吳老二返身關上門,頓時原形畢露了,他喘着粗氣,使勁把黃花兒推倒在牀上,像瘋狗一樣,一下子就撲到黃花兒身上。
黃花兒知道,此時此刻,在這裡喊是沒有用的,便迅速用雙手推住吳老二的腦袋,倆腳趕緊蹬在吳老二的肚子上,使盡力氣向外一蹬,把吳老二踹下地去,趕緊又抓過自己的小包袱,一隻手迅速伸進小包袱裡……
吳老二沒想到自己會被踹到地下去,急忙爬起來,又不顧一切地向黃花兒撲去……
黃花兒見吳老二又撲了過來,迅速從小包袱裡抽出一把剪刀。這把剪刀是吳老太太讓黃花兒在吳家挑選她喜歡的東西時,黃花兒特意挑選的。窮苦人家的閨女從小幹慣了針線活兒,自然就喜歡這些能用來做針線活兒的傢伙,沒想到關鍵時刻還真就派上了大用場!
黃花兒的剪刀剛掏出來對準吳老二,還沒等扎呢,那吳老二反倒自己使足力氣撲了上來,“哧”的一下,黃花兒手中的剪刀便從吳老二左肩的肩膀縫兒扎進去,差一點兒從後背露出剪子尖兒來!吳老二疼得“嗷”的一聲,反身下了牀。
黃花兒趕緊坐起身,立刻大聲地呼救。
吳老二捱了一剪子,肩上疼痛難忍,又聽到黃花兒的呼救聲,當時就蒙了,帶着那把剪子就跑出去了!
吳老二跑了,黃花兒的眼淚也流出眼窩。她想:自己的命怎麼這麼慘呢!
黃花兒擦着眼淚,也來不及多想,立刻拎着小包袱逃出那個可怕的院子。
黃花兒在街上轉悠着,人生地不熟,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往那裡去。初春季節,天氣還沒有轉暖,黃花兒兩手抱着肩頭,連怕帶冷的身上一陣陣發抖。
正在黃花兒走投無路、左右爲難的時候,一輛黃包車停在黃花兒身邊。黃包車是當時天津衛的主要交通工具,天津人都習慣叫它“膠皮”。
拉膠皮的可是個大好人。他見黃花兒這麼俊,又不像城裡人,孤身一人漫無目標地在街上轉悠,擔心她遇上壞人被拐走,就主動上前想幫黃花兒一下,於是就問黃花兒打算到哪裡去。
黃花兒驚魂未定,對拉膠皮的也不敢輕信,支支吾吾地想躲開。
拉膠皮的看出黃花兒的心思,就說:“大姐,你別害怕,我看你不像城裡人,天津衛這市面兒上亂,日本鬼子又多,我怕你遇上壞人那可就麻煩大啦。”
黃花兒聽拉膠皮的這麼一說,心裡更沒底了。擡頭看了看這個拉車的中年人,覺得挺面善。
拉膠皮的又說:“我們幹得就是拉車這一行,你想去哪兒我就給你送到地方,頂多不就是給點兒車錢嗎。像你這樣自己走,路又不熟,碰上壞人就不上算啦!”
黃花兒一想,也實在是沒有辦法,就提心吊膽地坐上了膠皮車。拉膠皮的拾起車把,扭頭問:“大姐,去哪兒?”
黃花兒說出了自己要去的地方——海邊兒上自己的家。
拉膠皮的一聽,當時又把車把放在地上,轉過身子對着黃花兒說:“海邊兒呀!好傢伙,好幾十裡地吶!等我把你拉到哪兒,我倆兒腳丫子都起泡了!再說,都這時候了,天黑我也跑不到哇......你再想想,這天津衛還有沒有你要去的別的地方啊?”
黃花兒一想也是,這裡到海邊兒恐怕天黑也走不到!不去海邊又能去哪兒呢?要不,還回到乾孃家?可是,我剛剛用剪刀紮了她家老二……黃花兒又一想,不!還真得回去,我得向乾孃說清楚這件事!黃花兒想到這兒,立刻對拉膠皮的說出了乾孃家的地址。
拉膠皮的仔細看了看黃花兒問:“是那家姓吳的闊老太太家吧?”黃花兒答應着:“是,你認識呀?”拉膠皮的點點頭說:“認識!前幾天,她家辦喪事兒、用了我三天車,給我的車費夠我拉半年的,那老太太、真是個善人啊……哎?大姐,你是那老太太什麼人啊?”
黃花兒低頭不語。拉膠皮的以爲黃花兒沒聽見,又問:“你是她家親戚呀?”
黃花兒嗯了一聲。拉膠皮的趕緊拾起車吧,邁開大步就跑開了。一邊跑,一邊問:“那老太太是你什麼人啊?”黃花兒心裡只顧難過,也沒有回答。
拉膠皮的回了回頭,見黃花兒一付傷心的樣子,也就不問了。
小白樓兒到城裡的路對拉膠皮的來說不算遠道兒,小車嗖嗖地,時間不大就到了。
黃花兒下了車要給車錢,拉膠皮的說什麼也不要,拉着小車跑了。
黃花兒含着眼淚,站在院門前,猶豫了老半天才進了吳家大院兒,衝着老太太的屋裡喊了一聲:“媽……”眼淚嘩的一下就流了出來。
吳老太太心裡一驚,立刻迎出來:“呦!閨女,你怎麼又回來啦?”。
黃花兒急走幾步,抱住吳老太太,哽咽着,說不出話來。老太太接過黃花兒手中的小包袱,把黃花兒領進屋,黃花兒一邊流淚一邊向吳老太太講述了自己剛纔的經歷。
老太太聽着,黑虎着臉,長長出了一口氣:“哎!這個該死的畜生……我也是!怎麼就沒想到他會這麼不是東西呢......閨女呀,別哭了,這不怨你,你沒事就好,扎死他也活該!”老太太平靜了一下心情,又說:“閨女,你先別走了,趕明兒我叫人給你媽送信兒去,讓你媽過來接你,我也好跟你媽說說話!”
黃花兒擦着眼淚,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