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剛過,劉振武和水生就趕到了大老黑的家門前。
水生剛要上前敲門,被劉振武攔住了。劉振武說:“老四,你把我領來了,你的事兒就算辦完啦。剩下的事兒就都是三哥我的了,你別進去了,這大中午的你也餓了,你去找地方吃飯去吧!”其實,劉振武是擔心萬一與大老黑談不成,兩人動起手來連累到水生,因此先把他給支開。
水生聽了劉振武的話可就納悶兒了:你讓我吃飯去?不錯,大中午的,我是餓了。可是,咱倆一塊兒出來的,一路上都沒吃沒喝的,我餓你不餓呀?水生就覺得三哥一定有什麼想法兒不想告訴他,心想:你不說不要緊,我還非得給你擠落出來不可!於是水生就說:“三哥,這大老遠的來到這兒,主家怎麼也得管咱飯吶!又不是不認識我!你把我支走了,人家不認識你,你不幹捱餓嗎?”
劉振武一聽,嗬!我明明爲你好,你還挑上眼了!心想:我說不帶他來吧!我就知道會有這一手兒!你看他老實巴交的,有主意!蔫拱!想甩還甩不開了!劉振武想到這兒,故意對水生板着臉說:“四弟,我是爲你好,你趕緊吃點兒東西,我是練武的人,搪餓。一頓兩頓不吃沒關係,你趕緊找地方墊吧墊吧,說不定,一會兒咱就得趕回去......你肚子沒食,連張貴莊都走不到就餓趴下啦!”
水生笑着說:“算了三哥!你別說了,我有地方吃飯,大老黑還能不管我飯吃?你等着,我敲門啦......”
水生話音未落,那院門就打開一道縫兒,一個胖臉探出來,看到了劉振武,那人的大腫眼泡兒子抖了一下,緊跟着又見到了水生,於是滿臉堆着笑,站出身子:“呦!我說似誰呢!大老黑、大老黑的,叫得介個親吶!鬧半天唉,似我那水生兄弟來啦!哎呦,來了就來唄,你怎麼還站在介外邊兒不進院兒呢......有事兒呀?”
劉振武一想,這人肯定就是水生說的那個腫眼泡兒,要不然,哪能這麼能說呢!就看了看水生。
水生向腫眼泡兒笑了笑說:“是,有點兒事兒......”
“嗐!你可真夠哏兒的!有事兒儘管直說呀,咱可用不着客氣,對吧?誰跟誰啦,根本就沒有客氣的必要……有嘛事兒?”腫眼泡兒一轉眼又看了看劉振武:“唉?介位兄弟看着眼生一點兒,不常見面兒。介似誰呀?”腫眼泡兒一說起話來就不帶喘氣兒的!
水生對腫眼泡兒說:“這是我三哥......”
“呦,三哥呀,進來吧......進來呀,三哥!有話進來說吧,三哥......”腫眼泡兒腦子轉的飛快,剛要問問水生從哪兒論的這麼個三哥,轉念又一想:問那幹嘛?管他哪來的三哥呢,他叫我也叫唄!就嘴裡連連喊着三哥,像叫魂兒似地把劉振武和水生讓進院子。
劉振武往院子裡一看,十幾輛大車都停在一邊,牲口都在牲口棚裡拴着呢,看來這幾天還挺清閒。
三個人剛走到屋門口,大老黑從屋裡迎出來:“呦呵!水生兄弟來啦?”水生答應着,向劉振武介紹:“三哥,這就是......趙先生......”水生一時還真就沒想起來大老黑到底叫什麼名字。
大老黑對劉振武禮貌地點點頭:“就叫大老黑吧,我習慣。嘛先生不先生的,我又不認識幾個字兒,頂那大帽子幹嘛!”
劉振武抱拳說:“久聞趙先生大名,久仰久仰!”
“哎呀!哪兒的話呀?有幾個叫我趙先生的,不都叫我大老黑嗎!三哥介似客氣、客氣!”
水生又向大老黑介紹了劉振武,兩人互相客套了幾句,進屋坐下了。
大老黑挺直爽,當時就問水生:“水生兄弟,找我來,一定有事兒。說吧,似不似有人欺負你了,沒關係,咱找他說理去,介年頭,小日本兒欺負咱就夠受的了,咱中國人幹嘛還自己起殃子!”
水生連忙說:“哪兒呀,趙大哥,是我三哥找你幫忙。”
大老黑立刻看了劉振武一眼,說:“哦,似三哥有事兒呀......”大老黑的話音慢了下來說:“要似我沒說錯的話,三哥應該似個練家子......我看着啊......三哥的功夫應該在我之上。要似三哥趕上事兒......自己都平不了......不似我不願意出頭,恐怕我也沒有太大把握。這樣吧,三哥先說說,究竟似怎麼回事兒,咱想辦法!水生不似外人,水生的三哥不也就似我的三哥嗎!”
水生一聽,心想有門兒,剛要開口,腫眼泡兒搶先說話了:“哎呀,大老黑呀!你知道嘛呀,就跟着瞎惹惹!咱不說好了嗎,以後永遠不幹缺德事兒,你說你一天到晚的也不消停,咱日子就沒法兒過了......”
水生趕緊說:“這可不是缺德事兒......”
“哎呀,我地媽呀!”腫眼泡兒拉着水生的手說:“挺好的一個水生兄弟,你怎麼老實巴交的也學會打架了,別嗟,小日本兒都騎咱頭上了,你們不跟他們幹,幹嘛要跟自己過不去呢......”水生急忙說:“嫂子,不是那事兒......”腫眼泡兒根本就不讓水聲說話:“嗐!你別不承認,你知道大老黑會兩下子,找他,不似打架似幹嘛呀?水生,我就把話說介兒呀,要似黃花兒受了委屈,我肯定不幹!我給她拔闖去。可……你們老爺們兒的事兒,打打殺殺的,怪瘮人的!我們就不摻合啦......”說着,向裡屋推了推大老黑。
大老黑好面子,見腫眼泡兒當着外人總想主他的事兒,早就煩了,對腫眼泡兒說:“唉、唉!你少說兩句行嗎!你知道嘛呀,就跟着瞎攪合!你先歇會兒,讓三哥說說。”
劉振武雖然看似粗魯,卻有着精明的一面兒,此時,他基本上斷定,大老黑既講義氣,又不怕事兒,是可以合作的。於是對腫眼泡和大老黑說:“剛纔,大嫂子說了:要是黃花兒受了委屈,大嫂子肯定不幹。這說明嘛呢,說明大嫂子跟黃花兒的情誼。我相信這是真的。”
腫眼泡兒立刻說:“那當然了!介假不了哇!”
劉振武接着對腫眼泡兒說:“我是水生的三哥,也就是大嫂子說的那個黃花兒的孩子的三大爺。聽着跟繞口令似的,其實關係並不遠。今天來也不是爲了打架的事兒,是爲了一件正事兒。”
腫眼泡兒一聽不是去打架,心裡踏實了一半兒:“吆,不似去打架呀,我以爲......嗐!嚇了我一跳!我說呢,都介歲數了,沒事兒打嘛架呢……真要似把人打了吧,也完不了事兒;要讓人給打了吧,自己也受罪!似不似……那就快說說吧,有嘛事呀?介都半天了,也沒扯到正題兒上!介不瞎耽誤工夫嗎!”
水生心想:瞎耽誤工夫兒不也是你鬧的嗎!於是笑了笑,也沒再說話。
此刻,劉振武心裡已經有了點兒底兒,說:“我們是來借幾輛大車!”
大老黑還沒說話,腫眼泡兒又搶上了:“哎呦!鬧了半天,嚇人呼啦的,就是要借幾輛大車呀,那有嘛啦,還值當的吭哧這麼半天!借!都借走也沒事兒呀......不過......算我多嘴,問一句行嗎?你們借大車拉嘛呀?”
劉振武一字一頓地說:“日本人的軍用品!”
腫眼泡兒一聽不說話了,大老黑立刻黑着臉說:“不行!拉嘛都沒關係,就似不給鬼子使喚!對不起啦,我就恨日本鬼子,給多少錢也不去、不去!我說......水生,你趕緊帶着你介三哥走,我可不想跟你們合作!”
劉振武一聽,知道大老黑誤會了,就說:“看來趙先生跟日本人有點兒不對乎......”
“嘛對乎不對乎的,說那有嘛用!”大老黑打斷了劉振武的話。
劉振武一笑:“沒事兒,這都沒外人,說說,我也聽聽......”
“嗐!說嘛!日本人好壞咱先不說,就似跟日本人合作的中國人,我看也沒幾個好東西!”大老黑不屑地用眼角兒瞥着劉振武。
劉振武又一笑,試探着說:“看來......趙先生還是真恨日本人啊......”
“行啦、行啦!您二位爺嘛也別說啦!咱都似老爺們兒,話也不能白說!我剛纔也說了,說下大天來,我大老黑也不跟日本人合作,我介車誰都能借,就那小日本兒,給多少錢也別想,就是一個字兒——我就似不借!”
腫眼泡兒也說:“水生兄弟呀,你們還似別處再看看吧。我們大老黑一提日本人就生氣,你們就別再氣他啦,你瞧他氣得,都暈啦!都不識數啦!明明‘我就似不借’五個字兒呀,他都說成似一個字兒啦!”
水生直想樂,到底還是忍住了......
劉振武心裡完全有了底,就說:“趙兄,咱這麼說吧!要是把日本人的軍用品截了,咱給八路軍送到隊伍上去,趙兄敢不敢幹?”
大老黑一聽,有點蒙,問:“嘛?怎麼着?你說的嘛?給誰送去?”
水生說:“給八路軍送去!”
大老黑當時就來了精神,趕緊對着水生說:“真的?水生!你老實巴交的,我琢磨着你不說瞎話兒,你可別騙我!”
水生也知道事兒成了,笑了笑說:“騙你幹嘛!三哥要不是知道你是條漢子,能跑這麼遠來找你?你要不相信,親自跟着去多好呢!”
大老黑當時就倍兒痛快,嘬着牙花子說:“嘖、嘖!你看看、你看看!要似真有介事兒呀,我還真就得親自來趟不可!”
幾句話,事兒就定了!大老黑說幹就幹,在劉振武和水生的幫助下,親自張羅着套好了車,又親自找來幾個趕車的弟兄,十輛大車分成三撥兒,很快就向小劉莊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