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已經改換另一種姿容,冬天色彩就像羽毛一樣脫光褪盡蕩然無存,河川裡呈現出一種囂鬧後的沉靜,灌渠和埂沿上推舉着剛剛從城裡清理出的殘磚斷瓦,長久瀰漫在郊區和山川上空的陰霾和沉悶還未廓清,極目之處黑雲滾滾,把天空染得一片污濁。
陸騰飛可以沒有給姑父他們留下任何牽掛的去實現自己的計劃了,此時他對自己僞造的那封表弟寫來的信件感到深深的歉意,覺得不該欺騙姑姑他們,但想想也只能如此了。
興奮而又略帶幾分憂慮的陸騰飛並沒有意識到他正在走向一個魔窟,沒有預見到他的做法可能會給他帶來不幸,在那裡他將親眼看到一個個生命歷程不太長久的全套,這一幕幕令人毛骨悚然的經歷會讓他終身不堪回味。
南京是一座以陵墓爲勝蹟的城市。自從兩千四百多年前越王勾踐在秦淮河邊修築越城起,這裡戰火不斷,兵災連年,烽煙四起。楚勝越,晉滅吳,隋亡陳,南唐、大明、太平天國、辛亥革命,虎踞龍蟠的石頭城經歷了諸侯爭鬥,見證了帝業興衰,而那六朝金粉,早已煙飛灰滅,只落得秦淮水寒、鐘山荒丘!
飛機穿越了雲層,掠過山川,在漸漸靠近南京城的上空,戰火引起的硝煙慢慢的瀰漫,城牆外,戰壕縱橫交錯,像一張密智的漁網散在山溝田野之間,道道溝溝坎坎斷斷續續,古牆邊,戰壕內燃着終日不滅的烈火,天地之間彌散着滾滾的黑煙,攜帶着灼人的熱浪直衝雲霄,破敗倒塌的城牆像一條血跡斑斑的黃龍臥倒在碎磚瓦礫上,奄奄一息的訴說着戰爭的慘烈。
從上海到南京總共花費了四個多小時的飛行,飛機在南京城東部一個臨時開闢的軍用飛機場降落,當他們到達時已是下午三四點鐘,“這裡是軍用機場,屬於軍事禁區,待會出去可能要檢查證件,放心吧,我有辦法,”德川家福一面收拾行旅,一面對陸騰飛說。
陸騰飛收拾行旅跟着德川家福下了飛機,德川家福清點好人數,朝機場大門走去,那裡有幾個日本兵把守着,他們個個短矮而敦重的身體,活像一個個墊着肚皮的袋鼠,臉上一幅幅猙獰的面孔,手裡託着帶有刺刀的**,德川家福叫大家先等一下,自己上前和那個領頭的日本兵搭話,只見他們那裡竊竊私語,說着德川家福還從口袋裡取出一些大洋塞進那個日本兵手裡,得到好處那個日本兵自然頓時爽朗了起來,臉上的怒色剎時消失殆盡,和德川家福漫無邊際的調侃起來。
這時,從一間低矮的馬廄裡竄出一隻棕色的大狼狗,張開血盆大嘴一陣暴風驟雨的狂吠,那聲音讓人不寒而慄,眼睛應着午後的陽光,灼亮灼亮的,血紅的長舌頭不時的伸出來貪婪的舔舔嘴脣和鼻孔,朝着陌生的人羣,又是汪枉幾聲,將身子一縮,猛的撲過來,繃緊的鎖鏈發出吱吱的摩擦聲。
德川家福向陸騰飛他們揮手示意要他們過去,陸騰飛帶着幾分怯意走到大門,他發現那幾個把門的日本兵都在注目着他,那陰深冷峻的目光,那目光比飛機上和他對視的那幾個伙食日本兵要直白要兇殺得多,不異於一羣野狼直盯着一頭被包圍了的小羔羊,就在陸騰飛要從領頭的日本兵走過時,那日本兵突然湊到他耳邊用嚴厲刺耳的語調說了一句。
“小子,從這裡開始你將走入鬼門關,哈哈”說完哈哈大笑起來,眼神中露出了野獸般的光芒邁克爾不由眉頭微蹙,他斜眼打量着眼前的矮胖日本兵,面容猙獰,一枚鐵質徽章在他胸口上爍爍發光,煞是嚇人。
這笑聲無異於晴空裡炸響的雷鳴,將他原先想好的順利找到父親的框框條條震盪殆盡,他感覺到以下子被抱出生命的軌道,他們站在一輛開往伙食處的小卡車,汽車在坑坑窪窪,泥濘不堪的道路上顛婆,猛烈的搖晃還沒有將陸騰飛腦海中那可怕的笑聲振出,路上不時遇到的零星的躺着的屍體讓他更加印證了那日本兵的話語不可進犯的神聖。那些屍體橫七豎八的躺着,卷着,有些卷得幹困的像一隻只幹蝦,有些趴着像一捆捆麥草,這些屍體看上去已擱在那好多天了,沒有人來裝殮入官,哪怕是找一張涼蓆捲住,在找個淺坑埋了,估計也不會有這個可能,畢竟一路上還沒見到一個活人,那些屍骸只能自然風乾,又自然腐爛。
車子援援駛入市區,陸騰飛看着逐漸增多的屍體,或許是多見不怪的緣故,慢慢失去剛開始的驚恐,內心涌動的波瀾得到了遏制,戰爭總是要死人,令他無法破解的迷就是,爲什麼倒在溝壑、巷道邊,埋在瓦礫、土豪下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大都是穿着土灰色布衫的平民,難道他們也參加了戰爭,還是全城的百姓起義破亂,或許是什麼不可告人的行動在緊鑼密鼓的進行着,陸騰飛不敢再往下瞎想了。
卡車不多時駛到了一個關卡,這個關卡是設立在一條城內河上,叫作雨花河,關卡其實就是一座橋,叫雨花橋,河牀大約寬十米左右,現在已是深冬時節,河水流得還算援滿,混雜着殷紅的血色,泛起一股嗆鼻的腐臭得氣味,這關卡是座吊橋,伴隨着滴滴嗒嗒的繩索與木柱摩擦的刺心的聲響中,吊橋終於放平了,司機和領頭的把橋兵打了個招呼,發了一支菸,併爲他點上,客套了一番,便啓動汽車駛過橋去,汽車沿着河岸先前駛去,和先前路上一樣,路邊不時有幾具屍體進入他的眼簾,河裡也浮着不少死屍,肚皮高高鼓起,像一袋袋扔進河裡的棉花,巷道里靜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