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陸騰飛見是中國人,繃着的心稍稍平靜,慘白的臉頓然恢復了血色。
“噓”那小夥子暗示他小聲點。
“我是拉屍體的苦力,你趕緊扒下,躺在屍體裡裝死,不然被發現就沒命了,進了中山門在第一個十字路口處朝左拐,你就能找到……”
“你狗日的,在跟誰說話呢”那個日本兵撒完尿走出破屋,罵道。
“沒……沒和誰說話”小夥子喉嚨痙攣,聲音有點發抖。
陸騰飛趕緊躺下,腐臭屍體的味道襲鼻而入,令他頭暈,想嘔吐,又強行嚥了下去。
“狗孃養的,以後發現你再說話,一槍打死你,開車!”
小夥子嚇得一下子溜上了車,趕緊爲日本兵開車門。
日本兵一上了車,車子又開了,在經過中山門時,陸騰飛裝死躺在堆滿屍體的車廂裡,從古城門強烈的燈光照射下來,看見那大刀反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不覺心頭一陣燒熱,心掉變得急促起來,
車子很快開過了中山門,在第一個十字路口處,小夥子司機有意識減慢了速度,陸騰飛從後車箱裡扶着車後板掉下來,
滿頭大汗的陸騰飛慌忙擦了擦血染的雙手,靠牆坐在地上。此刻,他的心臟劇烈地跳動着,驚魂未定,接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都無法平靜下來。
街巷裡靜得可怕,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鬼城麼,陸騰飛心裡胡思亂想。
定了定神,陸騰飛望了望四下沒人,辨認了一下方位,然後朝左轉,順着街道摸找過去,他以前在學校讀書經常翻閱中國城市的地圖冊,如果沒錯的話,從中山門往裡到第一個十字路口往左拐,再一直往前不遠應該是德國西門子公司洋行,令他一時半會無法理解的是那個司機爲什麼叫他往這邊走呢,難道這邊有個安全的地方,或許什麼容身之所。
他幾乎每走幾步,就綁到一具死屍,有酥軟如泥的新屍,有僵硬似岩石的乾涸了的屍體,恐怖的氣氛如彩虹一般在空氣中彌散。
陸騰飛順着街道小心的走着,他不知道他將要走到那裡,“去那呢,這條路到底有沒有盡頭。”他心裡想着。
“拐到那條路找找看,我剛纔見她往那邊跑了”
話還沒說完,一輛日製緝捕車從另一條街道冒了出來,陸騰飛像觸了電一般,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繃緊了,他想到見往街道旁的破屋裡竄看來已經來不及了,就就地躺下——裝死,嘟嘟的汽車的引擎聲夾雜着劈劈巴巴的汽車碾碎屍骨的聲音如同電磁波一樣,一浪接一浪的拍打着陸騰飛的耳膜,車越來越近了,而陸騰飛就剛好臥在汽車前進的軌跡上,豆大汗珠迅速的在毛孔處聚集,就在車輪即將壓到陸騰飛的臉上的一剎那,只聽“撲哧”一聲,汽車停了。
“她在那,快追”一個日本兵喊道。
“呀……”一個女人的尖叫,隨即是一聲門響,和長長地漸漸遠去的急促的腳步聲。
幾個日本兵下了車,往一條狹窄的衚衕跑去,他爬起來,也顧不上定定神,冒冒失失的往前摸撞過去,許久,他才又謹慎的恢復原有的警惕,放慢了速度。
又是一陣清脆的槍聲打破了夜空的寧靜,之後是急促的喊聲腳步聲,深深的刺痛陸騰飛的耳膜,那聲音如同噪雜的火車笛明,由遠及近,不用多想,陸騰飛本能的串近了巷旁的一間破屋裡,掩上破的搖搖欲墜的門板,從只有針尖一般大小的門縫裡觀察外面的動靜,
只見一個驚慌得六神無主的小男孩貼貼撞撞的跑過,他左顧右盼,不知撿那條路跑。
又是啪的一聲,小男孩倒下了,幾條黑影從門縫裡閃過,陸騰飛癱坐到地上,長着嘴巴,大口呼氣,滾燙的心都要從胸口噴發出來。
那天晚上他躲在那間破屋裡,整夜沒法入睡,也不敢入睡,槍聲、慘叫聲,寧笑聲,腳步聲刺激他的繃緊的神經,一次又一次。外面是寒冷的冬夜,他絲毫沒感覺到寒冷,只是不住冒汗,簡直慌得時空錯位了。
第二天,天剛亮,陸騰飛順着路王前走,這是一天中最安靜的時候了,鬧了一個晚上,看來那些日本兵已累了,野獸也有打盹的時候。
陸騰飛戰戰兢兢拐了個彎,兩百米遠處一個大門展現在他面前,門上寫着西門子洋行公司,透過鐵柵欄可以看到裡面密密麻麻住滿了中國人,破棉毯子,冒煙的爐火,衣衫襤褸的男男女女,一派貧民窟的景象。
陸騰飛如同沙漠中久行乾渴的旅人突然遇到綠洲一樣,不顧一切的往前衝,忘了注意周圍是否有日本兵。
“站住,舉起手來。”牆角里鑽出幾個日本兵。
陸騰飛舉起雙手,緊張得幾乎失去了知覺,等待上帝對他做出裁決。
幾個日本兵用槍瞄着陸騰飛,慢慢靠近,像一羣捕食的餓狼向獵物靠近。
“住手”
車上走下一個大胖子德國人,大約五十來歲,穿着筆挺的咖啡色西裝,頭髮稀疏的頭頂上戴了一頂呢子禮帽,手舉着印有安全區徽章的旗子走了過來,不住的喊。
“住手,你們這幫畜生,你們來安全區幹什麼?”
那幾個日本兵似乎很懼怕那位德國人,那面搖晃的旗幟讓他們望而生畏,都抱頭鼠竄的逃跑了,
“哦,孩子,你幹嘛要跑出來,外面很危險,跟我回去吧,”
“看看那些屍體,他們都是你死去的同胞,我可不想你跟他們一樣的不幸……,願上帝能收容他們”,德國人悲傷的看着橫七豎八的屍體說道。
陸騰飛驚愣着,沒有反應過來,機械的跟他走進了那家公司。
那裡密密麻麻住滿了難民,走廊裡、過道處、院子裡,凡是能擠得下人的地方都超載了,這些都是陸騰飛以前見所未見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