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飛機已經飛到重慶市上空,此時已是萬家燈火,炊煙鼎沸,萬籟無音,一派安靜祥和的景象——重慶進入夢鄉。
重慶的暮景,很美。
霞光籠罩之下,不論是乘坐飛機,還是火車、汽車,以及其他交通工具,在即將臨近重慶的時候,就可以從高空,或者從陸上看到遠方有一團光暈,越來越進,隱約出現了一貫濛濛朧朧的光海。十幾個鐘頭的長途飛行終於盤旋在重慶機場的上空,迎着好似剛剛沒入水中的夕陽映出的最後一縷霞輝,鳥瞰重慶本市全貌,星空、燈海加上廣袤無垠的飛機場,組成了一副炫彩斑斕的風景畫。飛機下降的時候,首先映入陸騰飛的眼簾的,是長長的跑道兩旁坑坑嘩嘩的炸彈坑,從這些大小不一的土坑可以推測出日本轟炸機對重慶空襲的頻率。
“快看!一架飛機降落了,是日軍飛機。”飛機場內接機人員用手指着天上慢慢壓進的黑色“老鷹殼”,連忙向上級匯。
“緊急通知,緊急通知,大家注意了,一架日本軍機降落於重慶機場,馬上攔截他們。”機場的刺耳的喇叭不停的廣播着,防空警報驟起驟落,打破重慶安靜而和平的夜。陸騰飛他們感到一股不友好的氣息,但完全不知道他們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幾分鐘後,一架日本AF-4重型轟炸機高速掠過飛機場附近的黑色深林,並最終以近乎45度的左傾角度降落到飛機跑道。飛機輪與碎卵石鋪成的跑道接觸處傳出驚天動地的摩擦聲。
機場裡,聽到這一巨響的士兵亂作一團,好萊塢驚險大片中的世界末日不過如此。
轟——轟轟——轟轟——巨大的爆炸聲劃破了整座重慶市的平靜。
“噢!上帝啊!噢!不——”地面上的士兵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腦中嗡嗡作響。他渾身顫抖着,震驚萬分。
等飛機停了下來,陸騰飛打開機門,和小蘭攙扶着父親下了飛機,卻被眼前的情形嚇了一大跳,飛機被一大羣人包圍得水泄不通,個個手持武器,凶神惡煞般盯着陸騰飛他們。
陸騰飛呆呆地站在原地,他仍然不敢確信,眼前這幕令人驚愕的景象究竟是真實的,還是一場夢?難道這一切他們看不出我們是中國人麼?
“想活命的,還不快快舉起手來。”爲隊伍之中一個胖子一聲吼道,看樣子他是這羣人的頭。
“是,長官。”經歷了那麼多場面,陸騰飛也學乖了,第一個舉起雙手,並示意父親和小蘭跟隨自己隨機應變。他們很快就明白了,神經緊張的舉起雙手。
那個長官就持槍上前,用槍挺着陸騰飛的腦門吼道:“說,你們是從哪裡來的,來這裡幹什麼?”
陸騰飛不慌不忙的說道:“我們是從南京逃出來的難民,我們都是中國人啊。”
那個長官努了努嘴脣,冷笑道:“南京已經淪陷,你們怎麼可能從那個‘地獄’逃出來呢,而且還坐着日本軍機,觀光旅遊的是吧?你當我白癡,找藉口都不會動動腦子,“,“說,你們是不是日本鬼子的漢奸走狗?”,那軍官斥怒道。
陸老漢見到他們不相信,心裡暗暗叫苦,剛剛獲得的自由一下子就要被剝奪,於是馬上辯解道:“我們真的沒有勾結日本人,我以前也是國民軍官,在陸軍21旅,當3連連長,隨軍退守南京。不幸南京淪陷,險些死在日本人的刺刀之下,好在我兒子前去營救。你說我們如此痛恨日本人,還會做他們的走狗嗎?”軍官惡毒地打趣道,周圍的同僚隨之猥瑣地浪笑。
那個長官不耐煩的揮揮手說道:“不管怎樣,你們的身份可疑,先關到監獄觀察一陣,到時候自然就真相大白了,如果你們是清白的,自然會放你們走,如果你們真是漢奸,就等着槍斃吧,這種年代死一兩個人很正常。”
那個長官下令道:“來人,把他們關到野狼監獄。”
“是。”衆人應聲到轟然應諾。
幾個士兵人將他們全身搜了一遍,只有幾張泛黃的相片,一無所獲。沒有找到大洋,幾個人一臉慍色,連推帶扯將他們帶上車,押送到重慶的一級監獄——野狼監獄。古老的野狼監獄始建於1913年,位於重慶市郊區,佔地面積足足有兩個現代足球場大小。1926年,該監獄曾經大規模翻新改造過一次,以延長其使用壽命。
鳥瞰整片監獄建築羣,會發現它有着明顯明朝建築風格,平頂飛檐的主樓,所有建築呈長方形城堡格局,監獄四周高牆林立,東南西北四個角上各有一座哨所,24小時警衛荷槍實彈把守的瞭望哨塔,其中東南北三面的哨所建在高牆內,唯有西面的哨所建在高牆之外,因爲西面牆外有一個二十平方米大的污水池,這些都是生活廢水,每天源源不絕的廢水從監獄的下水道徐徐匯入,當廢水積蓄得足夠多時,廢水會溢入與水池相連通的一米高寬的水渠,而後廢水沿着婉垣盤旋的水渠流入嘉陵江。
整座野狼監獄分爲AB兩個區域:A區包括男囚犯區和女囚犯區,重型囚犯區、禁閉區、淋浴室與犯人食堂;B區爲醫務室,獄警食堂,辦公樓,宿舍區,辦公樓是一棟殖民時代風格暗灰色建築,樓高三層;A區裡有佔據監獄中央地帶面積最大一片的大草坪*場,它被鐵絲網隔離成若干大大小小的草坪隔離帶,並設有專供獄警巡邏的通道,A區囚犯們在*場放風的活動範圍受到監獄方的嚴格監控,以免他們接近*場周圍其他建築而圖謀不軌。
除此以外,零星散佈在大*場周圍的還有幾間低矮的工業材料與工具儲藏倉庫,以及一兩間淺陋的廁所。
“到了,下車!”
陸騰飛,陸老漢,小蘭一一走下囚車,進入監獄大門,大門是朝着正東方向。在中國風水氣象史上,這樣的取向幾乎意識着某種特定的含義。他們被押往入獄登記處。一路上,陸騰飛閃動着警覺的眸子,仔細觀察周圍地形,四周是一派封閉森嚴的氣氛,穿着藏黑色制服的警衛們不時牽着兇猛的警犬來回巡邏。
一切都是那麼陌生,出於求生的本能,陸騰飛在腦海中正逐漸鋪開某張空無一物的設計圖紙,他依次在上面繪製出建築模型草圖,從大門到辦公樓,再到宿舍區,從枝杈茂密的老槐樹往左拐就來到登記處,希望這些能對我有幫助,他心裡想着。
審“好了!你們可以走進去了,等待男女犯人分開監禁,免得你們又亂了規矩。”
這一天,獄警管教隊長三豹早早地來到崗位上,由他所領導的“野狼”獄警部隊早已嚴陣以待。三豹老早就出道了,十五歲離家出來闖蕩,後來遇到了耗子二虎兩個人,三人“志同道合”,便結義爲生死兄弟,由於戰爭的原因,二虎耗子參加了空軍趕赴上海,三豹則留在重慶。兄弟情深,三豹也時常想念耗子和二虎。
他習慣性地敲打着手上的警棍,在這個監獄裡不知有多少“不識時務”的不法之徒有幸嚐到他那警棍的滋味,他冷冷地注視着囚車上押解下來的新一批“懲戒對象”。主樓一層大廳,這裡和絕大多數監獄佈局不一樣,房間呈“傘”狀格局——即由一箇中央大廳輻射出多條直線形管狀通道的內部結構。據說,這樣的格局容易令犯人畏懼,而對於監獄管理者而言,這樣的建築充滿藝術魅力,能提高工作效率。
“你們排好隊,一個挨着一個!”獄警們大聲吆喝,催促他們進入。
一排桌子前,表情冷漠的監獄文職人員正爲新來的犯人有條不紊地辦理着入獄手續。
身份記錄、判處罪行、前科記錄、醫療情況、危險程度評估、是否有黑幫背景、個人行爲特徵分析……各式各樣的警局報表文件被移交過來,然後審讀、確認、蓋章並歸檔。
陸騰飛他們身上除了那幾張相片外,沒有任何證件,自然無證可填,但監獄文職人員還是不耐煩的要他們隨便填上幾個字。
“向前走!快!快!”獄警高聲呵斥道,嚴厲刺耳的語調令人倍感壓力。
“下一個,該你了。姓名、編號。”管教隊長三豹通常擔當最後一關的查。
“小蘭,94941。”
“小姐,長得不賴,叫小蘭是吧,名字真好聽,多大了?”看上去有些發福的三豹隊長用他那慣常輕佻的語氣詢問初來乍到的新女囚犯。
“想幹什麼,你?”陸騰飛怒吼道。
“沒什麼,我只是關心一下女同胞。”三豹瞪着陸騰飛,繼續用一本正經的官腔告誡新囚犯有關野狼監獄不成文的潛規則,“小子,你給我放明白點,在這裡全由我說的算。”
陸騰飛不由眉頭微蹙,他斜眼打量着眼前的矮胖獄警,一枚銀質警徽在他胸口上爍爍發光。據理力爭道:“難道就不怕我們有後臺,這裡就沒有王法?”
三豹惱羞成怒,咆哮了起來:“你最好老實點!”
“我明白”陸騰飛不得不表現出一副拘謹老實的樣子。
三豹隊長頭一橫,示意陸騰飛、陸老漢還有小蘭可以走了。
此刻,三豹心中暗暗升起一股無名之火,這個新來的菜鳥相貌到挺斯文的,但有點桀驁不馴,別以爲讀了幾年大學就很了不起了,別忘了這裡是監獄,接下來的可不是什麼教室與圖書館,獄警和囚犯的關係可不像教師和學生這麼委婉,而是實心的拳頭、鐵棍以及燒紅的鐵塊。三豹隊長再次掃了眼剛剛過去的這名囚犯檔案。
小蘭被分配到“野狼”A區女犯牢房,陸老漢被分配到“野狼”B區二層45號雙人牢房,而陸騰飛被分配到“野狼”A區一層38號雙人牢房,他的同伴是編號89775的老頭子--郭子林,沒能和父親分在同一間牢房,陸騰飛心裡有點失落,與父親沒有團聚多少天,如今又要分開了,也不知道要關多少天才算是個頭,說是要調查情況,到底掉不調查?誰來調查?怎麼調查?這是不是隻是個藉口?來到這裡還有沒有機會出去?陸騰飛心裡始終壓着一塊大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