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講一個我親眼所見的故事吧。”羅寶兒走到一旁坐下來道。
王義看着羅寶兒道:“您請說。”
“大概……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勝禮前夕的三個月吧,盟軍的飛行員每天都在重複着向柏林轟炸的任務,當時的納粹德軍還在負隅頑抗,盟軍的飛行員即使是在絕對優勢的情勢下,每次飛往柏林都有可能犧牲……而我要說的這個故事就是與這些飛行員有關的。”羅寶兒說着擡手輕輕一揮。
轉眼間,豪華的機艙不見了。
王義聽到了引擎的轟鳴聲,嗅到了戰場的硝煙味,感受到了周圍士兵的那種茫然與無望……
這……
王義震驚的看着周圍的一切,他急忙起身,並問道:“大師,這是?”
“不用擔心,這只是虛像,你仍在你的私人飛機上。”羅寶兒要從容的多,他說罷指着王義身後的幾個飛行員道:“他們來自三個不同的國家,一個來自美國,一個來自英國,一個來自法國。”
……
來自美國的小夥子纔剛到這個臨時空軍基地不到三個月,他接下的飛機之前的駕駛員也是美國人,和他年齡相仿。
當時那名飛行員已經中彈,卻頂着寒風把飛機飛回了基地,並死在了跑道上,他是一個令人尊敬的英雄。
而英國那個飛行員,他在這裡已經呆了快半年了,在半年前,他一直都是皇家空軍的王牌,他在空中擊毀的德軍飛機足有三十一架,是真正意義上的王牌飛行員,不過最近這半個月他卻屢屢失誤,好幾次都險些被德軍殘存的飛行員擊落。
那個法國飛行員和這位英國王牌飛行員關係最是要好,但最近他們的矛盾衝突很多,經常莫名其妙的就會吵起來,甚至動手。
基地的醫生給他們開過一些鎮定用的藥物,但無濟於事。
不過今天這三人坐在一起接受護衛指派的時候卻沒有再發生爭吵。
但當傍晚時分,他們的飛行編隊在機場降落的時候,卻只剩下了那個法國飛行員。
美國的小夥子和英國的那位王牌飛行員都不在了。
軍官詢問了詳情,可法國飛行員只是說他們是一起返航的,但返航的途中他們就失蹤了,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類似的失蹤事件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在這一年裡,已經陸續有十幾架飛機消失在了返航途中。
他們沒有在柏林被擊落,卻莫名其妙的消失在了勝利歸來的路上……這讓基地的軍官感到非常困惑和不安。
他沒辦法向上級交代,也沒辦法把這些戰功赫赫的飛行員定性爲逃兵。
他只能說……他們失蹤了……
……
故事講到這,羅寶兒擡頭問王義道:“你知道他們去哪了嗎?”
王義搖搖頭,他從沒有聽過這個故事。
羅寶兒嘆了一聲道:“德國投降後,歐洲戰場終於歸於寧靜,但有關失蹤飛行員一事的調查卻沒有結束,當時盟軍派遣了很多飛機在這些失蹤飛行員的返航航線上進行搜索,並排除陸軍針對可疑地點進行排查,均沒有找到失蹤飛行員的痕跡,雖然後來有專家認爲有必要根據他們返航時所攜帶的燃料剩餘計算出他們的飛行半徑並擴大搜索圈,但日本投降後,這件事就被徹底的擱置下來,沒人再關心這些飛行員去了哪裡,他們或許還活着,又或者已經死了,總之他們被統一的列爲英雄,受後人的敬仰。”
王義越聽越好奇了,他皺眉道:“那……他們到底去了哪?難道後來就真的沒人再找過他們嗎?”
羅寶兒苦笑了一聲道:“其實,他們去了哪,當時的法國飛行員和基地的軍官都很清楚,只是這件事發生的太過離奇,又容易造成不良的後果,所以,他們都選擇了沉默,而在勝利日降臨後,法國飛行員在大狂歡當晚因爲飲酒過量去世了,那名軍官也不知去向,所以沒人知道真相,只有我……我看到了那些飛行員最終的歸宿。”
“哪?”
“一片湖泊。”羅寶兒又是一揮手,轉眼前戰場的氣息消失了,他們出現在了一片風光絢爛的湖泊岸邊。
這片湖不算太大,且周圍森林茂密,山川衆多,給人一種非常靜謐的世外桃源之感。
看到這片湖的時候,王義皺眉道:“他們躲起來了?”
羅寶兒搖搖頭,他指了指湖泊道:“他們選擇在這片湖泊里長眠。”
“啊?!”王義驚住了:“你是說?他們都墜毀在這湖泊裡了?”
“不是墜毀。”羅寶兒指正道,他擡起頭看着天空道:“而是自己把飛機開到這裡,然後扎進了湖心。”
語落,天空中傳來飛機的引擎轟鳴聲。
王義擡頭時正看到兩架飛機一千一鬨向下飛來。
前邊一架的速度非常快,後邊的明顯要慢一些。
王義很快就想到了這極有可能就是剛纔羅寶兒讓他看到的那個英國王牌飛行員和美國飛行員他們兩人駕駛的飛機。
從天空向湖心俯衝,只是轉眼間的事情。
爆炸和波濤看得王義心驚肉跳。
一前一後,義無反顧……
“他們……爲什麼啊?”王義搞不懂了:“不是都已經打倒柏林了嗎?不是就要勝利了嗎?!”
羅寶兒道:“那是作爲後來在大樹下乘涼的人說的話,作爲這些厭倦了戰爭,失去了希望,對和平已經不再抱有任何期待的人而言,選擇在這裡長眠總好過每天心驚膽顫。”
聽到這句話,王義的心裡就好像被誰狠狠的抓住了一樣。
“在通往和平的路上,無數人爲之流血犧牲,他們有的堅持到了最後,有的死在了戰場上,還有一些……就像這些無望的飛行員一樣……選擇了在這裡長眠。”羅寶兒頓了一下後繼續道:“其實這些人的死沒有什麼代表意義,最初的導火索也是因爲一名參戰四年的老兵得知家人全都在諾曼底登陸前遇害後作出的選擇,他的一句反問成了其他十幾人追隨他的勾魂曲,人在這種環境裡,可以堅強到令人感嘆,也脆弱到令人難以置信……”
王義怔怔的聽完整個故事,他陷入了沉思。
羅寶兒又是一揮手,湖泊和森林消失了,他們回到了機艙裡,而此時,這架私人飛機已經飛過了太平洋中心,即將抵達中國領空。
許久後,王義擡頭問:“大師……我們真的有希望嗎?”
羅寶兒淡淡的說了句:“不知道。”
王義一愣,隨後笑了一下。
是啊……誰能確定就一定可以勝利呢?
哪怕可能再堅持幾個月,勝利就到來了,和平就到來了,一些人還是會選擇放棄。
唯有那些意志堅定的人才能“幸運”的看到未來的曙光。
這是王義忽然想起了母親常和他說的一句話——“天不會一直黑,雨也不會一直下,天是越走越亮的,穿過了雨幕總會再看到太陽的。”
想到這,王義做了一個決定,他正色道:“大師,我懂了,如果我真的能做些什麼,我不會選擇後退的。”
聽到這句話的羅寶兒,那眸子裡的最後一點疑慮終於散去。
他看着王義道:“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其實比起當年踏上探尋之路的先行者而言,我們這些追尋先行者足跡的後輩已經是非常幸運的了,現在只要還有人堅信這世界可以迎來更美好的未來,希望就還在!”
若換做以往,王義聽到這麼冠冕堂皇的話不免失笑,可此時此刻,他卻有種心潮澎湃的使命感,也忽然感覺曾經自己的那些不屑與冷嘲熱諷其實非常的可恥。
活在當下的世人都是“聰明人”,可就在一百多年前,推翻封建、反法西斯勝利並最終建立共和的那些人,他們就不夠聰明嗎?
人類文明的每一次進步都是仰賴於“活在當下”,“利己謀私”的“聰明”嗎?
更何況,這一次沒有實質性的對立與紛爭。
人類要挑戰的是自身文明結構的侷限性,唯有拿出破繭成蝶的勇氣,纔有可能搏一個更輝煌的未來。
這不是狂言!而是信仰和希望。
王義雖然不是軍人出身,卻在此時此刻突然領會到,在世爲人,能做的不僅僅是成就個人,成就家國,或許格局還可以更大一些。
即使是普通的個體,也應該思考一下,作爲普通人,能爲整個人類社會做些什麼。
……
“以前……我總覺得作爲一個普通人,能做的事情有限,身微言輕,腦子裡有了不切實際的想法還行,一旦去實施就是蚍蜉撼大樹,不自量力,但現在我好想忽然想通了,正是因爲每個人都有同樣的想法,每個人的覺悟都是同樣的麻木,才使得社會整體越來越趨向於冷漠,趨向於利己爲私。”王義說着說着停頓了一下,他從外套裡拿出一封信道:“雪崩了,沒有一片雪花認爲自己有罪,就像我們每個人在社會中都扮演着‘壞人’的時候,社會問題集中爆發時,我們都不會從自身去找原因,因爲我們認爲我們對世界的影響力實在太過有限……我們不願意做好的事情,是因爲我們覺得改變不了什麼,但我們卻在不自覺的行爲中做了很多‘懷的決定’,以至於這些‘懷的決定’結出惡果時我們卻都莫名其妙,以爲是體制的問題……”
說罷,王義把信封裡的邀請函拿出來看了一眼道:“這些年,我不清遊格……哦不對,是楚雲瀾有沒有懷疑過我,但她已經習慣於讓我參與組織的事務,這封邀請函……”
他遞給了羅寶兒。
羅寶兒接過來一看,上頭寫着“第一陣地”四個字。
“是她拜託我在世界各地吸納學生用的,她正在集思廣益,打算集合衆人的智慧建立一個‘毀滅’工廠!這個工廠生產的不是大伊萬①,而是比大伊萬更可怕的點子,或者說毀滅模型。”
羅寶兒聞言皺起眉,隨後翻開了第一陣地邀請函的第二頁。
在這裡楚雲瀾附上了幾句極有感召力話,並誠摯的邀請世界各地的學子參與其中,以模擬建立毀滅模型來反向確保人類社會的安寧。
看似是爲了和平爲了秩序。
可從王義剛纔的話裡,羅寶兒清楚了。
她楚雲瀾是打算利用別人的想法制造屬於她的毀滅藝術。
‘難怪她這些年一直沒動作,原來是在積蓄力量,等待其他人來爲她出謀劃策……’羅寶兒暗忖:‘這個女人果然可怕……’
王義又道:“志願者們根本不知道自己說的話,設計出的模型會被實際執行,他們只會以爲自己在做微不足道的事情,並都以爲自己‘身微言輕’,這種模型根本不會實現……可實際上呢……”
王義苦笑了一聲道:“大師,我覺得,如果要想確保您剛纔所說的理想落實,就要首先拔除這些隱患。”
然而羅寶兒卻只是看了看王義,沒有急着表態。
王義見羅寶兒沉默,有些困惑的問道:“大師?我說錯了嗎?”
羅寶兒搖搖頭道:“不,你說的沒錯,不過楚雲瀾來到地球這件事本就有些蹊蹺,起碼我在掩體空間尋找先行者足跡的時候我發現她的到來是必要的一步,而且關係到很多事情的發展……所以……即使你我有能力把楚雲瀾和她的勢力從人類社會中清除出去,也不能真的這麼做……”
“額?爲什麼?”王義問。
“因爲事務都有兩面性,楚雲瀾的到來爲當下的人類文明注入了一股強大的進步力量,雖然這股力量擁有一定的副作用,但它對現有科學以及數序網絡發展的推動是有目共睹的,而且,你作爲攝影師也應該很清楚天分這個東西對於一門學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科學進步也不是單純的靠積累就能夠實現突破的……所以……我們不但不能把楚雲瀾和她的勢力清除掉,還得想辦法幫她維持住。”羅寶兒的一番話讓王義受益匪淺。
但王義還是擔心這股強大的力量一旦失控,尤其是第一陣地建立後,人類社會可能根本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大師所言令我受益良多,可楚雲瀾畢竟是滅世主義者,她這種人又怎麼會安心的讓自己的出現變成社會進步的動力呢?所以……我覺得,就算不能動手清除,也應該予以遏制,起碼不能幫着他們!”
羅寶兒卻笑了笑,擺手道:“你的意思我懂,但就現在來看,我們的確需要幫他們度過難關,否則,就以這次‘0號玩家’事件爲導火索,國安處又怎麼會再和楚雲瀾和平相處?他們肯定會想辦法逐步清理掉楚雲瀾的勢力的,而一方式微,對未來可不是什麼好事,尤其是……”
羅寶兒沒說完。
王義正聽得認真,不由好奇道:“尤其是什麼?”
羅寶兒看了王義一眼後沒有說明,他只說道:“總之,既然你已經作出選擇,那麼回國觸發閉環後,我就會讓我的學生去指引你,而接下來要做些什麼,就全憑你個人的意願了,我也無從干涉。”
王義聞言一怔:“額……大師……這是什麼意思啊?您是說,我觸發了閉環後,我要自己來做決定,而不是由您指導嗎?”
羅寶兒搖了搖頭道:“我不過是個引路人,哪有那麼大的本事能夠在如此之多的變量之中謀劃未來呢?所以,你只要記得自己爲何作出這樣的決定,相信前路遭逢就能作出正確的判斷,即使……這些判斷可能在我看來是不太合適的,也不影響,因爲只有你自己清楚你要往何處走。”
說罷羅寶兒站起身道:“好了,馬上就要到機場了,我就不久留了,你多保重。”
王義一愣,剛想要挽留,就忽然感覺眼前一黑。
等到他摸索着打開燈的時候,哪裡還有羅寶兒的身影。
這位玄奧宗師出現的突然,消失的也很突然。
“這……這算是怎麼回事哦……”王義嘆了一聲,不過很快他的嘴角就用上笑意,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感覺活着充滿了意義。
他在降落前聯繫上了管家,在詢問了近期家裡的情況後,就決定直接趕奔遊格格那邊,他要確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
十個小時後。
遊格格回到家的時候發現門口有警車。
奇怪的進了屋,結果正看到老管家正在和兩個民警交談。
“哎?黎叔?家裡丟東西了嗎?”遊格格一臉天真的問道。
黎叔和兩個警察聞言同時回頭看着門口的遊格格,三人都愣住了。
遊格格被盯得有點不好意思,紅着臉道:“額……怎麼了?”
黎叔立馬走過來道:“哎喲!大小姐啊!你到哪去了啊?!你怎麼出門也不帶手機,也不和我聯繫一下的?”
遊格格眨眨眼,特無辜的反問道:“哎?我跟王義出去吃飯了啊?難道他沒和你說嘛?”
黎叔也是一愣:“沒有啊?而且,您不說要在家裡吃嗎?”
遊格格尷尬了。
兩個民警走過來,其中一人道:“大伯,我都說了吧,人不會丟的,您以後啊,千萬別再一個勁的報警了啊?這不合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