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
殺戮在繼續。
槍聲停止之後,地下維修通道里依然可以聽到廝殺的聲響。
鬍子哥帶着丫頭躲在了車間的角落裡,現在戰士們都集結過來,看似兵強馬壯,可實際上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場戰鬥凶多吉少。
最後的最後,煎熬的等待了一個多小時後。
維修通道的大門被猛烈的撞擊了一次。門外是鬍子哥和黑臉漢子用鋼筋現場加固的枷鎖,爲的就是讓大門再多支撐一會。
在門外不遠處還有黑臉漢子帶人佈置好的地雷,不過不是被動觸發式,而是手動引爆式的。
“嘭!”
又是一聲,這一次的力道明顯比之前強很多。
鬍子哥悶頭緊鎖,他很擔心這麼大的動靜會引來其他更多的被感染者。黑臉漢子和他對視一眼後,默契十足的兩人就同時向加壓區移動過去。
丫頭也跟過來,她悄聲問道:“要不我們把這裡全炸了吧?”
鬍子哥苦澀一笑:“炸完了之後呢?你別忘了,外頭還有好幾萬感染者在等着咱們呢……”
丫頭聞言也是苦笑。
是啊,現在避難所已經基本淪陷,哪裡還有安身之所。
黑臉漢子來到那扇門前,他試探着喊了一聲:“喂!是活人嗎?”
門裡沒有迴應,撞擊也停下了。鬍子哥有些疑惑的時候突然聽到車間那邊傳來驚呼聲,當時鬍子哥就頭皮發炸,立即帶着丫頭往回趕。
不過還好,車間那邊的驚呼聲不是因爲發現了敵人,而是幾個穿戴機械外骨骼的戰士從地下冒了出來……他們渾身浴血,精疲力竭。
在確認這幾人沒有被感染之後,鬍子哥上前問道:“你們……是來救我們的嗎?”
帶隊的自然就是樊孟軍了。可他此時魂不守舍,連握槍的手都在顫抖,即使眼前有人用騏驥的目光看着他,他也仍雙目無神的直視前方,就好像還沒能從剛纔的戰鬥中回過神來。黑臉漢子檢查了他們進入車間的通道後衝鬍子哥點點頭,那意思是裡頭沒有尾巴。
放下心來的鬍子哥衝手下使了個眼色,自然有人拿過乾淨的水和食物。
食物並不是樊孟軍這幾個倖存的戰士所需要的,他們迫切的希望喝水……口乾舌燥的樊孟軍喝了高達一口,看得一旁的丫頭直吞口水,畢竟他們所剩的水不多了,這段時間大家都是儘可能的不喝水的。
樊孟軍喝了水總算恢復了一些,但他的手仍在抖,他看了眼鬍子哥道:“是……不過我帶來的人基本都死了……這地下深處有一個非常厲害的異種進食者,通道又太窄了,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我的手下一個個被殺死……”
鬍子哥猜測得到了證實,他深深一嘆,拍了拍樊孟軍的肩膀道努力擠出一抹難看至極的笑容道:“歡迎加入大家庭,現在咱們是一家人了。”
樊孟軍愣了一下,這才注意到鬍子哥周圍站着不少原本一臉期待,現在卻只剩下滿臉疲倦的戰士。他們都很年輕,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們經歷了人生中最殘酷的試煉,現在還能保持神志清醒並繼續在前線作戰已經是相當不容易的一件事情了。
丫頭有點崩潰的跡象,她想哭,可她忍住了。
黑臉漢子捏碎了手裡的金屬杯子,他“哎!”了一聲,氣惱道:“孃的!還不如干脆出去和他們拼了!反正這麼耗着早完也是一個死!”
這話一出口,大家的情緒更加低落。
鬍子哥猛回頭瞪了他一眼道:“你說你娘什麼屁話呢!拼什麼?拿什麼拼?”
黑臉漢子被罵了一通後氣的不行,他飛起一腳把身旁的一子踹爛,然後氣哼哼的走掉了。看着兄弟的背影,鬍子哥也很難受,大家都很難受。
三天經歷兩次手下慘死的樊孟軍更難受。
都說戰友親如手足,一朝生死便是天人永隔,這種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正在大家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的時候,一個懶散的聲音突然打破了這份陰鬱,他問樊孟軍:“你說你在地下遇到了非常厲害的異種進食者?”
衆人聞言齊刷刷的循聲看去,原來是那個災難開始後不久就混進了倖存者人堆裡的強姦犯。他原本是交由黑臉漢子看管的,可現在戰士們的數量太少了,哪裡還有精力去關心一個強姦犯會不會再犯錯,於是就把他丟在了人堆裡,交由幾個身強體壯的大媽負責看管。
按道理說,以這傢伙的體格面對幾名大媽肯定是沒有脾氣了,可他現在卻是自由身,不但身邊沒有大媽跟着,還神不知鬼不覺的摸到了鬍子哥這邊來。
看到他就覺得扎眼的丫頭怒斥道:“你這傢伙來瞎湊什麼熱鬧!這沒你說話的份!還不滾回去!”
樊孟軍並不清楚此人的身份,他皺眉道:“你是誰?問這些幹什麼?”
對方懶洋洋的靠在一臺機器旁,他挖了挖鼻孔道:“我?我叫張豐宇,還在服刑期間的強姦犯,問你這些……是想幫幫你們。”
聽到那名字時樊孟軍還沒什麼感覺,可聽到他的身份後,樊孟軍就露出了和丫頭一般無二的表情。大概是強姦犯確實令人感到不齒的緣故吧,且不說這個人是否罪大惡極,總之單論起民衆對罪犯的牴觸等級,強姦犯絕對是排在前列的。
所以樊孟軍嗤笑一聲,冷哼道:“就憑你?”
原本被請出山去救邢老書記的張豐宇不知是何緣故混在了這羣人裡,此時他身邊也不見那位唯一知道他深藏不露的典獄長,剩下的不過是邋里邋遢的瘦弱形象,和單薄的衣衫。或許唯一能讓人覺得此人沒有那麼不堪的或許就是他的那雙眸子了。
晶瑩透亮,烏黑中泛着一點星光,再搭配張豐宇本身不錯的五官形象,着實令人覺得印象深刻。可這一切都被一個強姦犯的頭銜掩蓋了。當年犯下不可饒恕之過錯的張豐宇主動投案自首,併爲了逃避自己的罪責,交代了另外兩起“殺人”事實。
其實他殺的根本已經算不得人,但這反而成了他爲自己尋找解脫的手段。
最終張豐宇被判處無期徒刑,就關押在雄安新區郊區的雄安1號監獄,編號39661。現在他那一身囚服不見了,可編號卻被他扯下了塞在了兜裡。眼看着這些人並不待見自己,張豐宇突然起身走了過來。
瞧見這一幕,大家都警惕起來。
尤其是丫頭,她本就對張豐宇的印象很差,於是就舉起槍喝道:“站住!再往前走我就開槍了!”
張豐宇理都沒理她,他甚至都沒有看丫頭一眼,而是直勾勾的盯着樊孟軍。
樊孟軍被張豐宇盯得有些發毛,他暗忖:‘這傢伙不會是看上我了吧?’古怪的念頭纔出現就被樊孟軍打消了,他也起身道:“按她說的做!不然我們很難保證你的安全!”
張豐宇充耳不聞,他的步伐不緊不慢,在即將抵達鬍子哥身邊的時候丫頭終於開槍了。不過子彈卻是打在了張豐宇身前的地面上。
張豐宇眼皮都沒眨一下,僅是這份從容就讓人覺得有些生疑了。
尤其是鬍子哥。他原本只是這片廠區的安保隊長,屬於民兵序列,可憑藉着他過人的膽識和出色的指揮才能,愣是讓一羣正經八百軍隊出來的戰士對他信賴有加。此時鬍子哥依然保持着非常高的理智和冷靜,他瞥了眼地上的彈孔,然後衝丫頭一擺手:“把槍收起來!子彈不是這麼用的!”
丫頭一愣,有些委屈,可這話是鬍子哥說的,丫頭只好乖乖的放下槍。
看到這一幕,張豐宇的眼神終於有了變化,似乎事驚訝於鬍子哥的指揮能力以及這些人對他的信賴程度。
終於兩人隔着不到一米了。
張豐宇在空氣中嗅了嗅後說道:“唔……是急不可耐的氣味,我聞到了。”
衆人不解,尤其是樊孟軍,他並不在乎眼前此人如何的淡定,他只想知道這傢伙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少廢話!你一個強姦犯憑什麼說要幫我們?憑你那早該被切了的傢伙嗎?”樊孟軍說完他手下幾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不過意外的,丫頭和黑臉漢子這邊一羣戰士卻沒有一人跟着笑。
他們都在看鬍子哥的態度。
樊孟軍有些尷尬了,他咳嗽了一聲道:“說話啊!”
張豐宇看着他:“你確定你帶來的人你都認識嗎?”
樊孟軍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這碩果僅存的幾個手下道:“廢話!”
張豐宇卻指着一人道:“你先別急着回答,不如先仔細看看他。”
樊孟軍再一回頭時車間裡同時響起兩聲槍響。一槍是張豐宇指的那個人開的,他手中武器射出的子彈打在了樊孟軍胸口處,不過被機械外骨骼擋下了,沒有擊穿心臟。
另一槍是車間某處制高點射出的,能量脈衝貫穿了那突然開槍意圖射殺自己老大的叛徒的心臟,他倒下後面容扭曲,還帶着詭異的笑容,嘴裡不斷的重複着:“有意思!真有意思!我居然被看穿了!”
好一會大家才反應過來。
樊孟軍的手下立即開槍把那尚未死頭的感染者射殺,同時一人上前查看了樊孟軍的“傷勢”,在確定老大沒事後,幾人才放下心來。
驚魂未定的樊孟軍有些茫然。
鬍子哥則驚訝的看了眼張豐宇,因爲他手下的人剛纔已經檢查過樊孟軍這幾人了,可大家都沒有發現異常,而這個強姦犯隔着一百米的距離居然早早的就注意到樊孟軍的人有問題。
且不說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只看他這份洞察力的話,鬍子哥覺得這個叫張豐宇的傢伙肯定大有來頭!
殺死了混入人羣中的感染者,衆人後怕不已。
樊孟軍的人剛準備走過去查看就聽黑臉漢子喝道:“喂!你們幾個!都暫時不要動!”
樊孟軍回頭一看,感情好自己這幾個人也被懷疑了。他緩慢舉起雙手道:“放輕鬆點,我們不是感染者。”
有了之前的事情,黑臉漢子哪裡還會相信樊孟軍的話,他舉起槍但沒有瞄準樊孟軍。
“誰知道呢,剛纔我們查的那麼仔細到頭來不還是一樣被你們給騙了。”
樊孟軍的手下聞言頓時要發作,但還好樊孟軍這個時候冷靜下來了,他及時的制止了手下的妄動,同時深吸一口氣道:“那好吧,我們服從安排。”
黑臉漢子這才放鬆一些。
鬍子哥全程沒說話,他看了張豐宇一眼後帶着丫頭走到那具屍體附近。
從感染者出現至今,鬍子哥見過各種各樣的異變,有的變成了畜生,有的變成了吃人的妖怪,有的則成了聖人,總之大家都變了,變得陌生而且危險。
但這具屍體不同,他居然學會了僞裝,而且如果不是被人指出來,他可能還要繼續裝下去。這對於鬍子哥這些補給即將耗盡的倖存者來說絕不是什麼好消息。拿出匕首輕輕挑開這屍體的前衣襟,鬍子哥發現了一些異常的東西。
他皺了皺眉頭,然後對丫頭道:“你站遠一點。”
丫頭照做了。
張豐宇不知什麼時候也來到了附近,也許是之前他的表現過於耀眼,所以丫頭對他也沒有那麼不客氣了,但眼神裡還是透露着嫌棄的。
看着鬍子哥把那屍體的上衣慢慢解開,張豐宇明白了,他冷笑道:“是亞辛密宗的禁制,感情好,這些傢伙準備的很充足。”
解開屍體上衣後鬍子哥就看到了這身體慘白的身體上密密麻麻的寫滿了類似經文一樣的符號,這些東西正在淡去,不過目前還算是清晰的。
鬍子哥沒有理會身後張豐宇說什麼,他趕緊用肩頭的記錄設備把還算清晰的符號給記錄下來。等到那些符號全都消失了,鬍子哥起身道:“你剛纔說什麼?”
張豐宇撓撓頭:“沒什麼,就是古神學裡一種比較血腥的禁制手段,通常用來壓抑受地獄惡鬼蠱惑的凡人體內不斷膨脹的原始獸性,但沒想到居然真有人會在現實中再現這種儀式。”
鬍子哥對於古神學一竅不通,他轉身看着張豐宇:“所以,所謂的血腥是指什麼?”
“血腥……額……這些古老的,來自亞辛聖堂的低語不是寫在人的皮膚上的,而是寫在裡邊。”
“裡邊?!”鬍子哥驚訝道:“這怎麼可能呢?”
“所以我說沒想到居然真有人會在現實中再現,因爲這太不可思議了,不過驗證的辦法也很簡單,你用你剛纔的匕首剖開他的肚子自然也就清楚了。”張豐宇說這話的時候還用手比劃了一下如果下刀以及如何拉開人的肚皮。
這一幕看得一旁的丫頭眼皮急跳,對張豐宇的嫌棄更勝之前。
鬍子哥也皺起眉頭,他看了看地上的屍體,然後輕聲一嘆:“算了……不管怎麼說,他曾經都是咱們的同胞,更何況他現在已經死了,沒必要再這麼對他。”
張豐宇略微驚訝的看了眼鬍子哥後微微一笑:“你倒是挺有愛心。”
鬍子哥苦笑一聲:“愛心?私心吧……我只是不想等到自己也被感染後會落得被人炸成肉沫的下場。”
張豐宇明白了,他點點頭然後忽然上前一步,說了句:“那借你的匕首用用,我自己來。”
鬍子哥都沒有看清張豐宇是如何動手的,匕首已經落在了這男人手中。
周圍幾個戰士見到張豐宇突然搶奪鬍子哥的刀,槍口立馬對準備張豐宇。整個後背都毫無防備的留給鬍子哥這邊幾人的張豐宇全然不理會自己此時境況的危機,他蹲在那屍體旁後輕聲一嘆,說了句:“對不住了兄弟,都是爲了科學。”
說完他就一刀扎進了屍體的肚子跟着一劃,來了個開膛破肚。
這一幕直接就把丫頭給看吐了。
幾個舉槍的戰士差點就扣動扳機了,好在有鬍子哥鎮場子,他略微驚訝了一下後對張豐宇是越來越感興趣了。只見鬍子哥擺擺手示意幾人把槍放下,然後他走到屍體另一側。
張豐宇剖開屍體肚皮後沒有像清理牲畜那樣直接把裡頭的臟器給扒拉出來,那實在是太不尊重死者了。他是把自己的手探了進去,然後在裡頭摸索一陣後眼睛一亮,說了聲:“有了!”
跟着就收回手,掌心則多了一團污泥一樣的東西。
剛吐完的丫頭看到這一幕又轉過頭去凸起來。黑臉漢子那一頭冷汗啊,大概是沒想到這個“強姦犯”膽子這麼大。
鬍子哥其實也快吐了,不過他忍住了。
污泥之中閃爍着一團光。
張豐宇起身問道:“誰那有水?不用太多,我就衝一下。”
一個小戰士立即取下水壺走過來。
“謝謝啊。”
張豐宇知道這些人所剩的飲用水不多了,便只取了很少的一點倒在手心,然後把那一團閃光的東西在掌心搓了搓。
大概搓乾淨之後,鬍子哥居然看到了一個胚胎!
一個窩在半透明的光鑄圓球中緩緩蠕動的人類胚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