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該死嗎?”
先生選擇了沉默。
李紹安見她不說話以爲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便繼續追問道:“這世界上有無數的秘密,也有無數的謊言,但很多時候,正是因爲這些謊言的存在,社會才能維繫在一種相對安定的狀態下向前發展的,每個人的生活才能相對的過的如意!可你們……你們卻出售‘真相’……你們就沒想過後果嗎?”
先生安靜的聽完隨後微微一笑道:“你說的這些我都懂,我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是我很好奇,你真的覺得現在這個世界已經很好了嗎?”
李紹安完全笑不出來,他看着面前的女孩道:“你是在泄私憤?”
先生微微一怔,隨後輕輕的搖了搖頭:“那些不過是過去式了,我要做的事情遠不止於個人情緒。”
聽到這樣的回答,李紹安反而覺得有些古怪起來。
他開始看不懂眼前人……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對眼前人的認識和理解就走錯了方向。
“這麼說吧……我做這些,只是單純的想要破壞和毀滅而已,這你相信嗎?”她語氣平靜,像是在說一件很尋常的事情。
李紹安卻聞言一震。
因爲他記憶中有一個身影與眼前人非常相像。
那是他人生的第一個調查任務,在漫天大雪中,他和他的隊友被當成了獵物,然後逐一被射殺……他是唯一活下來的那一個。
而當他真正抓到對方,對方卻笑着說:“我只是單純的想殺人而已,你們就像一羣傻狍子,又不像傻狍子,總之……這很有趣,我也很享受。”
面對這樣的人,李紹安終於明白他的危險從何而來。
沒有目標、甚至沒有目的……單純的出於本能舉動纔是最可怕的。
但真的是這樣的嗎?
費盡心思設下這麼大一個局,就真的只是爲了看世界逐步走向混亂?
“你不像一個瘋子。”李紹安道。
她也笑着否認了這一點:“我不是瘋子,我很清醒自己在做什麼。”
李紹安也相信,只是他搞不清這其中的原有。
他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就像野獸,沒有那麼複雜,卻又本能的可怕……但也相信任何事都有原由。
“‘出售真相’就能毀滅世界嗎?”李紹安冷靜下來之後選擇避開分歧點,他嘗試順着這個女孩的思路往下聊。
先生搖搖頭:“不能。”
李紹安又迷糊了,他不禁失笑:“那你還要做什麼?”
“暫時還不能告訴你,除非……你交出被你藏起來的主體元件,然後在我這裡做一個抉擇。”
李紹安心中微微一動:‘看來那個盒子對他們真的很重要……’
“抉擇?什麼抉擇?”
先生打開桌子上的盒子,從中取出兩枚膠囊。
一顆藍色,一顆紅色。
“藍色可以讓你知道一切,紅色可以讓你忘記這一切,並且我們會幫你安排,讓你像普通人一樣重新開始你的人生。”
李紹安看着面前的膠囊,沉默良久後道:“聽你的意思,你好像更希望我選擇紅色?”
先生微微一笑:“這不正是你所期待的嗎,被謊言呵護的世界,均衡的,完美的,有序的世界。”
李紹安無話可說,這的確是他心中的想法。
或許也有過那麼一瞬間他想知道更多的東西……但當聽到紅色膠囊的效用後,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後退,想要退到安靜的角落把這一切都忘掉。
但……
“說說那個‘主體元件’吧。”李紹安沒有急着選擇,他此時覺得自己纔是掌握着關鍵籌碼的人,若非如此,對方怎會好心的與他商談這麼久。
先生也很有耐心。
她說道:“嗯……那就從我們剛纔的對話重新開始吧?”
“剛纔的對話是指?”
“有關謊言的那一部分。”
謊言……
說實在的,李紹安在憤怒情緒佔據主導的時說出的那些話乍一聽很明事理,實際上卻也是一種妥協,一種對現實社會形態的妥協。
無論你承認與否,世界本真就是如此。
但承認歸承認,很多時候李紹安也希望能看到更多的真相,這種不單單是因爲好奇心作祟,也是個人性格使然。
“我說的不是事實嗎?”李紹安對自己方纔的話給予了中肯的評價。
先生也沒有反駁,她點點頭:“這的確是事實,許多時候,一段真相被當成秘密保存起來,並用更美好的謊言包裝一下,對於大多數人而言其實才是最好的結果。”
李紹安聽完心中不禁感慨,面前這個人真的很奇怪……一開始以爲是瘋子,再一看是個危險的野獸……現在卻又讓他有些着迷……
“你什麼都明白……但更享受破壞這一切的樂趣?是嗎?”李紹安也坦然許多了。
先生笑了,卻笑的冷漠。
她沉吟一陣後道:“可你想過沒有,有些謊言,是走在最前頭的那些人爲身後人準備的墓地,他們大可以做更多,卻選擇了欺騙,就像這個網絡一樣……很多人還沒意識到自己即將被淘汰,自己所擁有的社會價值正在不斷瓦解,而且不會有人爲此負責,他們將自行承擔這一切後果……這時候的謊言,還是你所理解的那種爲了讓社會平穩發展而必須存在的謊言嗎?”
李紹安聽完後眉頭深鎖,這時他才驚醒……方纔那些平靜的對話都只是鋪墊。
對方之所以一直平靜的對待李紹安的反問,是因爲在她看來,李紹安的見解很可笑……很可憐……甚至……很可悲……
“計算機算法是個很有趣的東西,很多不瞭解它的人只當它是工具,殊不知,它就是未來……”先生說話的同時,身後那些投影變幻,一組由黑色方盒延伸組建的畫面呈現出來。
這場景李紹安印象時刻。
因爲幾天前他就是從這樣的房間裡逃出來的。
被浸泡在類似魚缸裡如樣本一樣的他被困在虛幻的世界中近半年……那半年對於李紹安來說既是虛假的,又是完全真實,無法被輕易摸去和否認的。
雖然至今李紹安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見,但是……經過這幾天的東躲西藏後,他逐漸清醒過來。
所謂虛幻,亦真亦假。
不能因爲現有一切尚處在萌芽狀態就否認它註定成爲現實。
關德厚等人還等着他去找出真相,等着他將他們救出來。
“所以……那個方盒……就是你說的未來?”
先生點點頭:“是的,我們稱它爲……至暗之匣。”
“至暗之匣……”李紹安聽罷卻發出一聲冷笑。
聽到這不屑的冷笑,先生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
她失望的看着李紹安,然後問道:“是不是在你看來,把人裝進盒子裡……是很不齒的事情?”
李紹安沒回答,他深吸一口氣,像是感到很可笑一樣。
先生又道:“我本沒指望這個時代的人可以理解未來的我們,卻又在某些人身上看到了一絲絲的希望,於是我就想……這樣開展我的計劃實在是有失公平,何不主動點燃那些希望,然後才用我的力量去熄滅它,這樣的勝利纔是最有趣的,不是嗎?”
李紹安聞言擡起頭看着面前人,他神情古怪的說道:“你真是很矛盾的一個人……哪有人會自己給自己找對手的?”
先生卻笑了:“這不是矛盾,而是約定,你們應該感謝她,若不是她,我不可能會將腳步放的這麼慢,慢到你們察覺到我們的存在的程度。”
她?
李紹安心中一動,他之前就在懷疑了,眼前人看似是眼前人,或許根本就是一羣畫皮的妖怪。
若非如此,一個普通高中畢業的女孩怎麼可能擁有這樣的實力和氣場。
就算她想復仇,也頂多就是製造一些小的麻煩,不可能會影響整個世界。
她太弱小了……弱小到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
……
突然間,李紹安明白好多事情。
包括之前與先生的對話中一些困惑的東西。
“謝謝你和我說這麼多……”李紹安笑了,發自內心的笑了,他搓搓手,然後道:“不過,我依然不敢苟同你的做法,也就無從談起交出主體元件了……所以……隨便你們怎麼處置我吧,我選擇把這份希望留給後來人。”
先生聞言後眼神顯出危險氣息,但只是一瞬間。
隨後她就笑着道:“看樣子,我沒有看錯人,你的確是衆多變量中最耀眼的那一個,只是可惜了……你的決定害了你,也害了你的家人,當然這些在你看來是光榮的事情,我想……若將來有人記得你今天的選擇,那麼一定會在紀念碑上爲你留下一塊地方的。”
李紹安是笑着的,可是他的內心卻在顫抖。
他清楚的知道這麼做意味着什麼。
可他沒有選擇更聰明的辦法……或者說……他也想不到單憑自己一人還能夠怎樣對抗這些來自未來的入侵者。
或許這些人是爲了毀滅而來。
但正如關德厚所說的那樣。
直線競賽……輸贏從一開始就確定好了……唯有彎道超車……纔有可能於絕境處逆轉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