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宋的說什麼了嗎?”Alan問。
盧少元很鎮定的反問道:“說什麼?”
Alan多看了他一眼後,衝那哈喇子都快掉地上的金剛芭比招了招手:“小豬你過來。”
穿着粉色水手服的這位身高三米的大塊頭原名叫夏春風,是個智商堪堪能和十歲孩子相媲美的純正戰爭機器。
像他這樣體格魁梧,但智商低下的在如今的亞星共和國軍隊中已經不多了,可在當年,亞星共和國剛開始實驗第一代超級人類的時候,這樣的悲劇可沒少上演。
夏春風就是少數幾個僥倖存活至今的初代改造失敗品。
盧少元還聽說,在Alan身邊,像這樣的手下多了去了,其實就連她自己也可能是個失敗品,只不過這些都是傳聞,不一定當真,當然也有說Alan是第三代超級人類中的異類,她的古怪性情就與她曾經遭受過的非人折磨有關。
外號小豬的夏春風挪了挪碩大的身軀到了Alan身邊。
Alan抄起面前的烤肉後拿出小刀給他切了一大塊,但卻沒有直接丟給他,而是教他怎樣細嚼慢嚥。
其實對於夏春風這種畸形悲劇,進食對他們而言從來都談不上體面。
所以,讓他們在吃東西的時候細嚼慢嚥無疑是在某種程度上折磨他們。不過盧少元卻看不出Alan的申請上有哪怕一丁點的惡趣味,相反他看到的是耐心,是呵護,甚至還包含着一絲絲的期待。
夏春風也很有耐心的慢慢的啃着肉排,即使他的口水流了一胸脯也沒所謂。
Alan會給他擦,那樣子真就像是母親在照顧孩子般無微不至。
盧少元看的仔細,也看的稀奇。
但篝火前的其他人卻似乎早已習以爲常,他們雖然沒有夏春風這般恐怖的體魄,可一個個看上去那也是一羣堪比“妖魔古怪”的醜陋模樣。
盧少元來Alan這邊報道的時候還以爲自己誤闖了地獄,適應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慢慢發現,這些人也只是看起來醜陋,實則都是極容易相處的樂天派,一個個不但沒有對盧少元這個外人吹鼻子瞪眼給他下馬威,反而都十分客氣。
現在盧少元發現,這羣人還有另外一面。
那就是體面的一面。
吃完了飯,Alan就自己一個人找了間空房子睡覺去了。
盧少元也沒有那麼講究,可他睡不着。
看了眼時間,現在是凌晨三點多了,再有幾個小時,天就該亮了。
那人造的太陽冉冉升起一樣代表着新一天的開始,盧少元乾脆不睡了,一個人裹着外套走到偌大的停機平臺上吹風去了。
望着衝擊留下的那偌大的、平坦的、弧度堪稱完美的平原以及平原中心那殷紅的痕跡,盧少元開啓了一場記憶之旅。
他印象中,有關這發生在黃金時代末期的“瀆神之戰”其實還有一個如今被禁止使用的名字叫“弒神之戰”。
當年,六十萬人類精銳集結南極大陸,那場景簡直就像是要把整個南極大陸連同那些“舊神”一起丟出太陽系的架勢。
可到頭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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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亞星共和國曆史課本上可沒有人再敢提起對“舊神”的不敬與反抗。
甚至還有一些通識講義上把有關“自由意志”和“抗爭”的概念歸類到舊時代人類迂腐思想之列,認爲,人類與舊神本就不應該是敵人。
我們應該心存敬畏,更應該心存感恩,否則我們這個文明早就消失在浩瀚宇宙中了。
盧少元就是在這樣的思想教育環境下長大的,所以今天他纔會更加的好奇,距今數個世紀前那場戰役到底意義何在?爲何到了今天,仍有叛軍這麼個概念?
也許答案都在一本書中。
這本書在如今這個世界已經很難尋覓到了。
它是黃金時代的起源作,同名作品《黃金時代》的思想基石。
盧少元也只在一些老人的口中大概的聽到過有關那本書所寫內容的隻言片語。
他記得它的名字。
《老人與海》。
卻至今沒能完整的拜讀,只知道,它是一本不可思議的書,它所講述的故事裡就包含着人類爲何要與神一戰。
不知不覺間,黎明的曙光已然到來。
在平臺上吹了一夜寒風的盧少元感覺頭腦昏沉,像是要生病。
按理說,以他的體質,就算是丟在冰面下的冷水裡浸泡一夜都不見得會打個噴嚏,可現在,盧少元確實感覺一陣陣的頭疼。
那冰冷是如此的真實,以至於他都忘了自己也是一個經過基因改造的超級人類了。
“姓宋的有說過他們大概什麼時候會來嗎?”Alan不知何時出現在了盧少元身後不遠處,她還是裹着貂皮大衣,光着腿腳。
盧少元愣了一下後答道:“他說就這一兩天內他們一定會來,如果不來,他們就永遠不會再太陽系出現了。”
Alan皺了皺眉:“你覺得這姓宋的說的話可靠嗎?”
盧少元想了想後不置可否的答道:“不一定。”
“那一點不一定?”
“離開太陽系永不現身這一點很難說。”盧少元說完還冷笑了一聲:“我不覺得他們大費周章就是爲了給我們添堵,這裡頭一定還有文章。”
“哦……”Alan興致泛泛,她本就是被迫營業,回到太陽系也只是帶着自己的旗艦歸來,整個紅矮星軍團仍在遠離太陽系很遠的神秘星域守候,就此一點,她都沒有理由那麼賣力氣。
看出了Alan的冷漠,盧少元忽然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對了,我一直很好奇,紅矮星軍團到底被流放到什麼地方去了?你們真的永遠都不能再踏足太陽系嗎?”
話音剛落,Alan還沒回話呢,盧少元自己就後悔了。
果不其然,Alan冷眼看了下盧少元后道:“關你屁事。”
說完她就走了。
雖然只是被盯了一眼,懟了一句,可盧少元卻還是有一種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的感覺,等他回過神來時,後背都溼透了。
這個女人是真的可怕至極,以後還是得小心着點說話。
……
另一邊,遠在望野生態區的蘇瑤正帶着九兒在草地上學習如何走路。
如果此時正在學走路的是個孩子,那這一幕看上去應該非常溫馨纔對。
可九兒重獲新生後,是個一米九五的模特身材大美女。
這樣搖搖晃晃連走路都費力氣還真是有些詭異了……一旁坐在遮陽棚下享受冰鎮氣泡酒的桃沢名馳看着可樂道;“九兒,你乾脆認蘇瑤當爸爸得了,你看他多用心啊。”
正因爲自己練習了一上午還沒能學會正常走路而着急的九兒聞言臉上一紅,跟着猛回頭狠狠的瞪了那吊兒郎當的桃沢名馳一眼道:“閉嘴!”
桃沢名馳哈哈一笑,立馬乖巧。
蘇瑤倒是很有耐心。
自從拿回九兒的大腦和完整的情報樣本後,蘇瑤就在考慮要不要再給她準備一具嶄新的第三代超級人類身軀。
給她準備吧,難免她以後還是會受到牽累。
不給她準備吧,蘇瑤又覺得她醒來後會怨自己。
所以乾脆蘇瑤也不管那麼多了,就直接動用了蘇家內部的隱藏實力給九兒重新準備了一具身體。
這聽起來簡直就像是在買衣服。
一個人的是生是死,主要看他/她的大腦是否完整,或者情報樣本是否還存在。
“哎呀!”九兒走了兩步又摔倒了,但這一次她沒有再爬起來,而是捂着臉哭了起來。
蘇瑤看到這一幕只淡淡的說了一句:“別急,慢慢來。”
九兒卻只是搖頭:“我忘不掉那些東西……我的大腦已經被她折磨壞了……所以……求你了……讓我忘掉這些……這樣我才能重新站起來。”
蘇瑤默不作聲的看着摔倒在草地上的九兒,他自然清楚Alan這個女人會有多壞,更何況她對九兒本就記恨在心。
桃沢名馳也不好看笑話了,他起身走過來道:“喂,九兒,你得振作點知道嗎?你現在這個樣子可不是我熟悉的那個九兒啊。”
九兒聞言卻冷笑自嘲道:“是啊……我應該振作點……應該振作點……這樣跟個廢物一樣躺着,確實不是我……”
但只要一閉上眼,九兒眼前閃過的就全都是她被Alan抓住後遭受到的各種各樣的慘無人道的折磨。
那個女人以折磨她爲樂,根本不在乎九兒知道些什麼,能否給她負責的調查工作帶來進展,她只是想報復一下九兒而已,甚至都沒打算真的讓九兒死。
可生不如死更勝過許多殘酷。
蘇瑤俯下身將九兒像孩子一樣抱起來,並讓她趴在自己肩頭。
桃沢名馳插着兜站在一旁沉默不語,他和九兒相處的時間甚至要比和蘇瑤還長一些,又怎麼不知道九兒什麼人。
所以他選擇沉默。
正在這時,僕人匆匆忙忙趕過來通知:“大少爺!大少爺!糯米小姐叫我來叫你過去!那位客人她生了!”
蘇瑤聞言一愣,跟着看向還一臉茫然的桃沢名馳。
桃沢名馳呆了足足五秒後才猛地一拍腦門,意識到那個所謂客人就是他自己的老婆。
“哎喲娘咧!趕緊帶我過去!”桃沢名馳慌忙往前院跑去。
坐在輪椅上的九兒被蘇瑤推着到了產房外。
新生兒已經在她父親懷裡了。
選擇順產的母親雖然臉色很差,可她依然強撐着,微笑着看着自己的丈夫和他懷裡的孩子。
瞥見蘇瑤和輪椅上的九兒時,她微微一愣,隨後只是淺淺的點了點頭就又把注意力挪開了。
九兒看到這一幕不無羨慕的說道:“如果當時佳佳姐選擇了你,現在你是不是已經爲人父了?”
蘇瑤對這件陳年舊事沒有發表意見,當年的他連最起碼的屬於人類的情感都沒有,又並怎麼會有深刻的情感羈絆呢?所以對於當年沈佳妮的選擇,蘇瑤只保留了一份簡單的祝福罷了。
晚上,蘇瑤把難以入眠的九兒哄睡着以後正準備去客廳喝一杯,結果到了客廳就發現那個藍琪兒像在自己家裡一樣,正自顧自的倒着酒。
看見蘇瑤,藍琪兒又拿起一隻杯子搖了搖。
蘇瑤和她十分有默契的說了句:“三塊冰。”
……
“少禺的話多多少少都是可信的,我覺得這件事沒必要再堅持下去了。”藍琪兒坐在蘇瑤身側,她望着客廳裡那冰冷的火焰輕輕說了句。
蘇瑤拿着杯子問:“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的?”
“從你沒有真的殺死宋知意那晚開始我就在懷疑了。”藍琪兒轉頭微微一笑。
蘇瑤眼前閃過一組畫面。
他的那兩次攻擊的確在一瞬間就結果了宋知意,可是在他離開前,他打開了宋知意的頭顱,在發現裡頭並沒有真正的大腦,只是規整的仿生神經網絡後,他就知道自己被耍了。
可他還是找到了宋知意的真身,並將他帶走了。
這樣一來,無論從何種意義上來說,宋知意都等於是死了。
蘇瑤搖晃了一下杯子又問道:“那以後呢?”
藍琪兒有些驚訝,她轉過頭看着蘇瑤笑着反問:“你說……什麼以後?”
蘇瑤也在看着她。
四目相對,反而是提問的藍琪兒先敗下陣來。
她輕嘆一聲:“苦心經營這麼多年,確實有些不甘心……不過那又能怎樣……這就跟你在期末考試上帶小抄一樣,只要有個盡職的監考老師,你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法眼……所以……我累了……大概會去收容區找個地方住下來,過普通人的日子吧。”
若在以前,蘇瑤聽完藍琪兒的話差不多也就信了,可現在他的想法變了。
“也好,那……祝你幸福。”說罷蘇瑤也不問藍琪兒今天突然到訪的目的就起身要走。
藍琪兒眼神裡有些着急,可她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
零點時分。
回到海上孤舟的藍琪兒神情落寞。
守候多時的男子立馬上前詢問結果。
“怎樣?”
“他沒問……”
“什麼?”
“我們自己去。”
“你瘋啦!就憑咱們幾個?別說正面對抗那個Alan了,就連她養的那幾條狗,我們都夠嗆啊。”
“那又能怎樣?宋知意是最後一個知道‘弒神曲’在哪的長老,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的看着他死在Alan手上?”藍琪兒說完,也不去看那男人的表情了,她轉過身對身後一衆黑甲人道:“勝負就在今晚,爾等可有膽識以血見志!”
“有!”衆人齊聲應和。
那神秘男子卻只是皺眉,甚至在心中冷笑。
藍琪兒聞言望着遠方海面道:“出發。”
…………
眼看着又一天要結束了,宋知意所說的他們仍遲遲未來,Alan不免有些惱怒了。
她揮舞着手中的球棒,一邊和手下們在冰面上玩棒球,一邊冷笑道:“我說,宋叔叔,看來你被拋棄了啊。”
被扒光衣物,此時正光着身子在冰面上負責撿球的宋知意聞言身體僵硬了一下,可他沒有吭聲,繼續向前奔跑着,去撿那冰面上被寒風吹的亂棍的棒球。
盧少元在一旁看着心驚,同時也在時刻關注宋知意的身體狀況。
這位曾經的月球守備軍最高指揮官雖然沒有接受過專業的生物學強化改造,可他的身體強度本身就異於常人,所以雖然現在是光着身子在零下三十五攝氏度的寒風中狂奔,卻也沒見他凍出毛病來。
Alan見宋知意只是安安靜靜的撿球,一句話也不回她,就更是惱火了。
她見手下一球丟來,立馬挪動了位置,跟着一棒揮出,只聽“ping”的一聲脆響,棒球呼嘯着就衝向了全無防備的宋知意。
盧少元見狀眼神一變,急忙上前阻攔。
他知道如果這一球擊中了宋知意,那他不死也殘。
可盧少元站的太遠了,就算他反應夠快,速度也不差,也還是沒辦法阻止悲劇的發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棒球衝向正要起身的宋知意。
千鈞一髮之際,夜色中一束光突然閃爍。
跟着那棒球就化作齏粉。
宋知意嚇了一跳,回頭看時正瞧見遠處黑暗中一隊人馬正在向這邊緩緩走來。
Alan也注意到了這羣人。
她沒開口,可手下已經警惕的丟下各自手中的玩具。
盧少元感受到了那羣人的氣勢後便悄悄的向遠處躲避去了。
Alan扛着球棒看着那羣人走近,直等到他們現身於燈光之下。
Alan才笑道:“你們這些當叛徒真有意思,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得折騰,現在好了,還約在這麼冷的地方見面,怎麼?找個風清氣爽的地方沒有氣氛?”
這一羣人看着有四十多位,清一色的黑甲黑刀黑麪罩,仿若一羣行走在暗夜中的鬼武者。
爲首的還戴着斗笠,頗有幾分俠客風姿。
可他戴斗笠不是爲了裝樣,而是爲了遮醜。
一旁藍衣勁裝的女子正是藍琪兒。
她這一身打扮看着也夠古典,可實際上,布衫之下俱是當今世界最頂尖的科技結晶。
具化貼合的外骨骼系統輕便且輔助作戰能力驚人。
穿上它,莫說是藍琪兒這種受過專業訓練的戰士,就算是普通人也能飛檐走壁,至於空手破門,腳踹斷鋼這種簡單的力氣活就更不在話下。
“要不是考慮到你們死了屍體會發臭,我還真想約你們在夏威夷見面呢。”藍琪兒也是話不饒人。
經這二人一輪針鋒相對,雙方的氣氛頓時劍拔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