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想細細打量一下這個她成長的地方,可不知爲什麼,每一條街每一段路,甚至每一個小巷子裡,都擺脫不掉某個人的影子。
她腦子裡不由自主就去想那段時光,好像有這樣一段日子,那個人冷若冰霜的臉在陽光下一點一滴融化。他會對她笑,牽着她的手一直走到這座城市的盡頭。
他會給她買東西,不貴的東西,卻飄着尼泊爾神廟裡淡淡的檀香。
他把那根粉色的紗巾系成一個好看的結圍在她脖子上,還要裝的滿不在乎的樣子。
蒲鯉的手漸漸握成了拳。
今天南城的天氣難得的晴暖,她卻全身發抖,手指冰涼。她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深吸一口氣,繼續朝金融中心的方向走去。
短短几年的時間,金融中心又添了很多樓座,原本就擁擠的空間顯得更加狹小。街上車來人往熱鬧非凡,一座座辦公樓高聳入雲。玻璃窗折射着陽光,閃耀的格外刺眼。
蒲鯉的心跳莫名加快,這還是長這麼大第一次出來找工作。
她掏出小鏡子,這是她出門前高禮文爲她準備的禮物……她在鏡子裡給自己一個充滿信心的微笑,高禮文那迷人的嘴角弧度彷彿又呈現在她眼前……她拍拍臉,爲了他,她也該勇敢一點堅強一點,學會獨自面對世界。
……
從昨天開始。邱承彥的辦公電話就響個不停,這些天的行程安排的幾乎讓人沒有喘息的空隙。
秘書敲門進來,手裡拿着一摞應聘者簡歷,小心的敲開他的門。“邱總……這是新的子公司那邊所有應聘者的個人簡歷,您看……”
“這點東西也要我親自看?”邱承彥的壓力正無從發泄,倒黴的秘書正撞到了槍口。
秘書被嚇得渾身一顫,只聽他吼道:“連簡歷都得我親自看,我要你們是幹什麼的?子公司的人事經理呢?我招他來是擺在那做擺設的嗎?連招人這種事情都搞不定,就讓他立馬走人!”
“邱……總……”秘書愣了半晌,再開口時上下牙幾乎在打架,“這……這是徐總的意思……”
一聽到“徐總”這兩個字,邱承彥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股無名火窩在胸口,想發又發不出來,憤憤然重新坐下,桌上一堆文件被他一隻手狠狠推翻在地上。
不知什麼什麼時候,他的生命裡竟多了一個狗血的“徐總”。
他們出雙入對,外人都覺得他們是令所應當的一對,更有好事者私下裡偷偷議論,其實是他邱承彥賣身給了這位光鮮的女總裁。
他和徐斐斐的關係傳的南城裡人盡皆知,人們表面上保持着對他的尊敬。一背過身去,便是一臉譏諷和蔑視。
邱承彥使勁兒捏捏眉心,他知道徐斐斐爲什麼要拿這些小事來整他。
醫院的注資,拉斐集團出了高於提案三倍的價錢。精明的徐斐斐怎麼可能會做這種虧本生意?僅僅是出於她對他的感情嗎?他嘴角勾起冷笑……感情這回事,鬼才信!
所以沒過幾天,徐斐斐便主張成立了這家新的子公司“maryqueen”,以高級服裝定製爲主。表面上是邱氏旗下的子公司,而出資的大頭依然是拉斐集團,徐斐斐纔是幕後最大的老闆。
拉斐的野心日益顯露,最終的目標,不外乎就是擠掉最大的競爭對手邱氏,獨霸整個南城,以及邱氏已經擴展的海外市場。
那這些瑣事來煩擾他,應該也是徐斐斐的手段之一吧……邱承彥明白。那個女人要的是一個聽話的男寵,隨時滿足她所有要求,而不是一匹她連繮繩都拉不穩的野馬。
所有的小事都堆在邱承彥桌前,目的就是一點點挫傷他的傲氣。減掉他的銳氣,讓他運籌帷幄的霸氣消失殆盡,讓他變成一個庸庸碌碌一生無爲的窩囊廢,那麼在他眼中,她就永遠是個他觸及不到的女神。
邱承彥冷笑,努力平息心底的怒火,鋒利的眼神掠過一邊站着的秘書。“都是些什麼樣的人來應聘?”
秘書像是得到大赦,連忙把簡歷摞好放在他桌子上,“基本上都是海外留學回來的高材生,招聘會現在正在一號會議室進行。”
邱承彥隨手翻着那堆簡歷,一個嬌俏的面龐落進他的眼中。
彷彿一朵落英不經意間被春風吹向他的臉,他心底最柔軟的那個地方似乎被什麼輕輕觸動。
緊接着一股疼痛,似是從骨髓中開始蔓延。
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撫上那張照片,一切恍如隔世,三年的時光似乎將她滋養的更加嬌媚了。
他的牙默緊緊咬着下脣,腦中一片空白……突然蹦出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他要她,現在就要!
“帶我去一號會議室!”他猛的站起身,深沉冷漠的聲音飄進秘書的耳朵。
秘書不明所以,跟在身後勸道:“邱……邱總,您不用親自去會議室的,人事經理在那邊,您放心,一切都會順利……邱總……”
秘書的腳步跟不上他的步伐。不一會兒就被甩在身後。
他似乎什麼都聽不見,秘書的叫聲、走廊裡人們來來回回的腳步聲、人們見到他恭恭敬敬的問好聲……什麼都消失了,世界彷彿變成了真空,他只能聽到他那快的不正常的心跳聲。
一號會議室門口,他的手剛剛靠近那扇木門卻又停在了半空中。他的血液像是在倒流,呼吸似乎也要停止。他知道在裡面他會碰到誰,會出現怎樣一張讓他魂牽夢縈的臉。他突然有一種想流淚的衝動。
……
招聘會正如火如荼的進行,會議室大堂裡等了很多慕名而來的留學生。會議室的裡間纔是真正的應聘場所。
人們在外面焦急的等待,有的緊張的揹着資料,有的爲了掩飾慌張不停的玩,有的只是靜靜站在窗前,望着遠方城市上空的白雲,心情也覺得空曠。
就像蒲鯉現在這樣。
會議室裡人們都在低聲議論,這家新成立的公司是怎樣的背景,有什麼樣的老總。她聽不清楚。也不想去探聽,她只知道這家公司有個挺好聽的名字叫“maryqueen”,服裝設計的風格也很合她的品味。
所以她立志來這家公司發展,也算給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一個交代。
二十歲之前她生活在父母溫暖的懷抱,二十歲以後的她,需得掌控自己的人生。
手中的簡歷被她捏的緊緊的,她都能感到手心的汗浸透了紙背。
招聘助理叫到她的名字,引她去裡間一張桌前坐下。她擡頭看了看那幾個面試官。心裡又是沒來由的一陣緊張。
“蒲鯉?”一個面試官問道。
她竟一時愣了神,從沒經歷過這種場面,心跳的速度早已超出了她可以承受的力度。
那個面試官皺了皺眉,看着她一臉呆滯的樣子,和其他面試官交換了眼神,已然流露了自己的不滿。
他還是耐着性子又問了一遍,“是蒲鯉嗎?”
“啊……嗯……”她緊張的連一句完整的回答都說不出。
面試官瞥了一眼她的簡歷,半晌的沉默。她的雙手緊緊握住裙邊。如坐鍼氈。
“蒲小姐,您能簡單說一下,您自身的優勢嗎?”面試官開始發問。
優勢?
蒲鯉一瞬間大腦好像短路了,竟然讀不懂面試官話中的優勢究竟是什麼意思。
她該說什麼?說自己家族默盛時期曾經是南城第一名媛?說她從小的公主生活?還是說她……曾做過邱承彥的女人?
這彷彿就是她人生前二十年的日子,奢華、閃耀,卻帶着荼靡的氣息。
想到邱承彥,她的心又開始疼……她的手心又開始不停的冒汗,她感覺自己梳理的一絲不苟的頭髮,似乎被窗子裡吹進的風給弄亂了。
“蒲小姐?”面試官帶着質疑和嘲諷的神色,笑道:“蒲小姐……您能說話嗎?”
蒲鯉窘迫的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既然您什麼也不想說,那還是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吧。”面試官面無表情的把她的簡歷丟在一旁,“你也看到了,外面還有很多人在排隊,我們的招聘工作很忙的。”
“我……”蒲鯉一心急,差點從座位上站起來,說話有點結巴,做着最後的努力。“我……是康奈爾大學的學生……”
幾個面試官默刷刷看向她,似乎在等她接下來的闡述,可她卻什麼都說不出了,默默低下頭。
“蒲小姐,你也看到了,我們這次的應聘者幾乎都是國外名校畢業的優等生。”面試官說話不留分毫情面,“從簡歷上看,您只是在康奈爾大學上過學,但是並沒有畢業,也就是說您現在的學歷只是高中……蒲小姐,我想您的學歷條件與我們公司不太符合。”
……
邱承彥在會議室門口躊躇了很久,眉間擰着緊緊一個死結。
秘書見他這個樣子不敢多說什麼,只能在旁邊默默站着。許久,秘書才輕輕提醒一句:“邱總,時間不早了……徐總似乎中午還要……跟您一起吃飯。”
邱承彥像是觸電般,一步跨到會議室門前。這次沒有絲毫猶豫,隨着大門敞開的“嘩啦”一聲,他的心像是也落在平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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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顧那些排隊應聘的人的異樣眼光,徑直衝進會議室裡間。幾個面試官見了他都目瞪口呆。
他看到椅子上坐着一個年輕的男生,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他又衝到會議室,一雙凌厲的眼睛在每個人臉上掃過,像是生怕錯過一點細節。
可是裡裡外外的人羣裡,並沒有出現他想找的那個人。
“蒲鯉呢?”他衝那幾個面試官大吼,像頭失控的野獸。
他通紅的眼睛和猙獰的表情讓那幾人心驚膽戰,剛剛的趾高氣昂盡數消失,現在輪到他們說話結結巴巴了。
“我再問你們話!蒲鯉呢?她不是來應聘了嗎?”
幾人面面相覷,應聘者太多,他們根本就忘了蒲鯉是誰。
只有一個機靈的,猛的想起剛剛那個康奈爾大學還沒畢業的學生……
“邱總,她……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