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依舊,李詩韻還撐着腦袋等待下文,許久不見冉鈞賾的聲音,歪過頭來看他,他已閉緊了雙脣,不再有說話的意圖。
“就這,就完了?你也太短了~”李詩韻眼裡滿是鄙夷,顯然意猶未盡。
冉鈞賾果斷的送她倆白眼,說:“還嫌不夠啊,不夠找你爸聊去,咱在這蹲半天,你爸也在那看半天了,我都被他盯得發毛了。”
“唔。”李詩韻擡頭望去,在層層疊疊的葉片之上,黑夜中綠得發黑的樹梢頂端,那是一張男人的面孔,炯炯的雙眼閃爍着寒芒。李詩韻和冉鈞賾不由自主地打個寒戰。
李書恆,這個執掌着京城政治的男人的威勢果然不容小覷啊。冉鈞賾心裡獨自嘀咕。
這不是屁話嗎!老兄您都要把人家女兒給拐跑了,俗話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把人家小情人給拐走了就是撿破爛的都能給你整出滔天的氣勢你信不?當然以冉鈞賾這個鋼鐵直男的情商自然是理解不到這一層的,只是在心裡頭打怵,想着以後再這岳父面前必須要謹小慎微。
“那,我就,先走啦。”李詩韻伸出小手彈動五指以示告別,眉宇間稍有皺紋,脣角卻是上揚着的,好像是在強顏歡笑?冉鈞賾眨眨眼,不太明白。
“再見。”冉鈞賾也揮手道別。
“我回來了。”冉鈞賾推開家門,有氣無力的換上拖鞋,慢悠悠的晃向自己的房間。
“歡迎回來,”冉翊龍搖着手中的紅酒杯,透過猩紅的液體注視着冉鈞賾,說,“第一次用古武揍人什麼感覺?”
“不咋滴,太快了沒什麼實感,也沒啥手感,希望下次的強一些。”冉鈞賾隨口答到,頭也沒回一下。
“臭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
沒有回答,只有踢踏踢踏的上樓聲。冉翊龍微微攥緊高腳杯,喉嚨裡發出極度壓抑的聲音,說:“小子,你活不過二十歲。”
仿若一道驚雷毫無徵兆的憑空炸響,要是有外人聽到了非得坐上一天發上一天的愣才緩的過來。然而冉鈞賾幾乎沒有什麼反應,像是聽到了很多遍僅僅回首看了冉翊龍一眼,眸子中盡是死灰般的霧氣,然後緩緩地開口道:“正好,我也十八了很快就結束了。”
“冉鈞賾!你不能有點上進心?”自心底裡洶涌翻騰而上的無窮怒氣讓冉翊龍險些失去理智,這下的怒吼中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縷氣勁,手上的玻璃杯應聲碎裂,血紅的液體立刻浸染了白色西裝的袖口和褲管,在不是很明亮的燈光下反射着噬血的腥光。
冉鈞賾停下腳步,平視前方揉了揉發疼的耳朵,勾起嘴角自嘲的笑起來,說:“也許,現在就死更好?”語氣冷得像是冰封的雪山。
“你……”“沒其他事我先回房裡了”又是踢踏踢踏的腳步聲,完全不給冉翊龍說話的機會。
關係似乎更差了,還以爲到了這一步可以說出那些話,可以稍微像一對父子一些了。冉翊龍全力後仰,將自己陷入沙發之中,使勁揉捏自己發疼的眉心。
一雙柔軟微涼的手悄然攀上冉翊龍緊鎖的眉間,代替他慢慢舒展那幾道深深的溝壑:“皺着眉的冉翊龍在我的記憶中可不曾出現過啊。”
“他剛剛說的都是心裡話。”
“我知道,還有兩年。”
“都是我的錯,要不是當年我……”
“他足夠聰明。”身後的人打斷了他的自責。
沉默,冉翊龍仰起頭去看身後的女子。她髮絲纖長,有幾縷不聽話的從肩膀上軟軟的垂下來,撓得他臉上癢癢的。眉眼柔糯,褐色的眼瞳裡散着溫暖的光,略微勾起的紅脣褪盡嚴肅,又不帶一絲嫵媚。微暖,有光,就像是初升的太陽令人洗去疲倦的同時燃起多美好一天的期望。
“韓穎,他就拜託你了。”冉翊龍板起臉,一本正經地說。
“當然,他也是我的孩子,”韓穎笑彎了眉,立馬又變得嚴肅,“你啊也改改了,再這樣下去……是吧,我去看看他,你趕緊洗洗換身衣服吧。”
咔嚓,刺眼的白色的走廊燈射進昏暗的房間,觸目間紛繁之至,航空航海的模型,各種熱血動漫、電影海報等,走進來的人看到這些胸腔中大概都會涌出一股熱血,而獨有一個角落與這一切格格不入,那裡都牆紙是灰色的,牀也是素白的甚至是慘白的,不染纖塵,不帶生氣。
韓穎穿過那片熱血,走進那個獨立的小空間,用力地深吸一口氣,臉上掛起和煦的笑容,問道:“消氣了嗎?”
躺在牀上的冉鈞賾翻個身,背對着她,甕聲甕氣地說:“沒生氣過。”
“都快成年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愛撒嬌。”韓穎坐上牀沿向前傾着上身,和他一起看窗外的景色,五指插進他的頭髮之中,慢慢的,輕柔的,一縷一縷替他細細的整理。
“你好煩啊!”冉鈞賾一巴掌拍開韓穎的手,不耐煩的說,“你不也現在都還把我當小孩嗎?”
“當然啊,在我們面前你永遠是小孩子,永遠都長不大。”韓穎再次摸摸冉鈞賾的頭,繼續撫順那凌亂的頭髮。
想再次將她拍開的那隻手驟然僵在半空中,親親顫動了一下,最終還是無情的揮下。
韓穎擡着空蕩蕩的手嘆口氣。冉鈞賾是個小孩子,跟像只小貓,得從一開始就和他搞好關係,兇他了不理他了就會生氣,需要順毛。不過這隻貓還很記仇,冉翊龍小時候把他丟到那種地方去冉鈞賾到現在還記恨。這些倒還是小事,冉鈞賾更需要的是幸福,是就算揹負着社會黑暗面的痛苦也想要活下去的信念。自那天以來韓穎一直在努力,終於讓他不會再有輕生的念頭了,可這早該在歷史上消失的體質若不能使其完整,冉鈞賾……
再次換上笑臉,韓穎溫柔地說道:“已經挺晚了,早些睡吧明天還有一堆不知道的事會發生。”
“什麼亂七八糟的。”冉鈞賾小聲吐槽。
韓穎不再說話,拍拍他的手臂,帶走了這空有一張牀的白色清冷空間裡唯一一絲溫馨。
冉鈞賾吃力的坐起身,透過玻璃看向外面的世界,喃喃道:“差不多了吧,差不多可以結束了吧。”
由於明亮的路燈窗外的夜空泛着淡淡的黃色,星星很亮,每一顆都低低地俯下頭來,潺潺溪水不知停歇地從下方流淌而過,有微風攪動,將光和影的世界破壞的一塌糊塗。
李詩韻挺直了背,低着頭坐在沙發上,不敢去看危坐在對面的父親,雙手不斷絞動,惴惴不安。別看李詩韻在冉鈞賾面前對他呼來喝去,是個御姐,一到自個兒老爹面前,該慫還是得慫。
“那個,爸爸,這個,現在挺晚的了,您老也注意下身體該休息了,我也就,歇了哈。”李詩韻磕磕絆絆地說道,站起身想要開溜。
“等會兒,你,坐下,急啥,”李書恆突然從遊神中回來了似的,說,“那個,是冉家的小子?”
“是,是的。”“男朋友?”“啊,是,不是。”“到底是不是?!”是,是。”
李詩韻閉緊了眼睛,豁出去了,不就是談戀愛嗎?大不了被罵嘛,不稀奇,死不了!可是過了良久,預料之中的罵聲並沒有來,反而是沉默。她悄悄睜開眼,偷偷瞄兩眼,老爹臉上的竟然不是憤怒,是如釋重負的表情!
“靠,老爹,女兒就是個這麼大的麻煩嗎?有人要了你鬆口氣是啥意思!”委屈,憤怒直接讓李詩韻當場炸毛,領起手邊的抱枕直往李書恆臉上糊。
“韻兒,韻兒,等你聽我解釋!”李書恆抱住頭連連呼救。
“解釋啥,解釋我怎麼給你麻煩了?還是解釋家裡少個女兒有多好?”李詩韻也不愧是李詩韻,在自己老爹面前依舊可以硬氣。
“不是,不是這個,”李書恆邊閃邊說,“是你媽媽當初說的話……”
媽媽,李詩韻停下攻擊,怔怔地看着自己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