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沈玉洲的傷勢太嚴重了,莫念北等人爲了趕來支援也是輕裝上陣,沒有帶什麼擔架之類的東西,所以只能原地駐紮,等到沈玉洲的傷勢恢復了七七八八再返回。
今晚是冉鈞賾和莫念北守夜,李詩韻也還在養傷,靈魂力量的虧空讓她格外嗜睡。
“那天……你好像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冉鈞賾和莫念北並排走在一起,他直視着前方黑洞洞的夜。
“其實我是猜的,”莫念北輕笑道,“到了那一片血紅色的光璇出現的時候我才確定你真的是星。”
“爲什麼會懷疑的,我應該沒有露出多少破綻。”沉默了幾秒,冉鈞賾奇怪的問道。
他當然沒有露出過什麼破綻,這幾個月裡他就幾乎沒在軍區裡呆滿過一個月,初入軍區的那場比賽也全都是模仿別人的武技,連功法都沒有好好運轉過,誰能看得出來他就是那個可以引領華夏的星啊。
“你小看我也要有一定程度,”莫念北噘着嘴不滿的說,“李家仙女君莫窺,念北憶芸無需歸裡好歹也有我一個位子吧?京城裡鬧得這麼大的事我雖然不是很清楚,至少也是略有耳聞,還有啊李詩韻的身份簡直不要太明顯,直接參照歷史也能大概猜到,就是你,搞得我都不敢確定,但是想想做得這麼完美,是不是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了,那天,就被我給試出來了。”
“我突破到玄級圓滿了。”冉鈞賾擡起頭來看夜空,那裡什麼都沒有,漆黑一片,好像凝視着深淵,隨時可以將人吸入其中。
莫念北不說話,只是繼續繞着營地走。
“其實我一點也不希望自己是星。”冉鈞賾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說這個,“我一點也不想自己是星,因爲我是星所以我必須得從小就受到和正常人不一樣的教育,我得像狗一樣向別人祈求,分一點吃的,我得學會偷,搶,得學會用各種挑撥離間的招數在夾縫中拿到一點能填肚子的傢伙,最後我不得不出賣自己最珍視的人來換取自己的一線生機,我還得笑着把那個出賣良心換來的東西吃下去……”
莫念北愣住了。
“後來我開始規避一切有可能的紛爭,把自己關起來,拒絕一切對外交流,天天對着被我爸爸媽媽貼滿了熱血漫畫的海報的牆胡思亂想,你知道,這樣胡思亂想早晚有一天會出毛病,我也理所當然地沒有例外,滿腦子想着都是自己的錯,我這種人的存在就是個錯誤,還是去死好了,之後就算有李詩韻突兀的闖進來我一樣滿腦子想的就是死。那時候我是隻有三分之一的星,壽命就只有十八年,我也懶得去尋找完整的自己,想着就在十八歲結束算了,在最後一個晚上跟爸爸媽媽告別,跟李詩韻說聲再見,第二天早上醒來,我就是一具冰涼的屍體啦!喝過孟婆湯走過奈何橋我就什麼都忘記啦!”
莫念北有些手足無措。見了鬼了,這種小男生的煩惱爲什麼要給她知道啦,該怎麼安慰嘛?要是被那個缺心眼的晚上起夜上廁所的給看到了,夜深人靜,孤男寡女交換心事,回頭轉告李詩韻,她會不會被敲死啊?
“可是命運就是不想這麼放過我,失憶重來,忘記了自己的罪惡,忘記了曾經用盡一切去愛我的爸媽,很好,要是讓我就這麼過完一生也就算了,偏偏我又回去了。”冉鈞賾抱着腦袋。
“最重要的東西失而復得,他們一定高興壞了。”莫念北忍不住說道。
“是啊,他們高興壞了,可是我還是像以前一樣懦弱,”冉鈞賾嘶啞着嗓子說,“如果如果我剛回去就好好修煉,如果我早就早就建立出自己的勢力,媽媽她,媽媽她就一定不會死啊!”
莫念北看得到他的痛苦,我就要死了的幾個字就跟刻在他臉上一樣,可是他沒有流程一滴眼淚,哪怕連眼眶都沒有溼潤。莫念北忍不住哀嘆一聲。
“但是我到底該恨什麼?是那一段令人作嘔的經歷嗎?還是我自己這個懦弱的性格?還是島國人?還是命運?”冉鈞賾的瞳孔中如打鐵那樣跳動着火星,“我決定恨島國人,我發誓要把所有島國人殺個一乾二淨!”
長久的沉默,莫念北和冉鈞賾不知道繞着營地走了多少圈了,遠遠的地平線上,一個火紅的臉已經害羞的露出了半張,莫念北無奈的嘆口氣。
“你跟我來。”
這是一個相當靠近前線的地方,數以萬計的人從他們腳下的峽谷中穿過,長長的隊伍就像是一條扭曲的蛇,組成這條蛇的是密密麻麻的螞蟻。
他們都衣衫襤褸,髒得發黑發亮的衣服上破洞百出,甚至不能夠好好的遮蔽裸露在外的皮膚。頭髮亂糟糟的和鳥窩沒有什麼區別,可能還算擡舉,畢竟鳥窩還蠻幹淨的,而他們的頭髮裡不知道養着多少蝨子。骨瘦如柴?皮包骨頭?這些都不足以形容他們的瘦弱,大概連冉鈞賾的一口氣都撐不住的水平吧。
有小孩自忽然開始哭鬧,想來是太餓了,牽着他的家長從包裹裡掏出一片樹皮,硬塞着給他吃了下去。
“他們是島國的難民,在前線,他們的家因爲戰爭毀了,只能往西深處走,沒有實力的他們連食物都弄不到,只能啃樹皮,有些太硬的樹皮他們都還咬不動。”莫念北指指那些在冉鈞賾眼裡如同螻蟻的人,“你怎麼想?”
“他們活該。”冉鈞賾的眼神動都沒動一下。
“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人,因爲戰爭不得不淪落至此,他們是活該的嗎?”
“如果不是島國背叛人類,與華夏站在對立面,他們又怎麼要忍受戰爭之苦?”
“那你覺得他們應該恨誰?”
“當然是他們自己!這一切都是他們咎由自取!”
“如果不是你不服從妖獸,與妖獸與島國站在對立面,你又怎麼要忍受喪母之痛?你難道該恨的不是你自己嗎?這一切難道不是咎由自取?”莫念北反問道。
兩人都不約而同的沉默着,但空氣中有濃烈的火藥味,冉鈞賾的眸子裡實質的怒火幾乎要燒穿莫念北。
“就拿這次來說,你覺得是因爲誰,你,李詩韻,沈玉洲都受如此中的傷?難道不是因爲你嗎?你還想把過錯歸結到那個暗身上去?”莫念北說得很激動,對他指指點點。
“呼——”冉鈞賾呼出的熱氣在冰涼的空氣中凝結成一道白色的氣劍,他明白了,莫念北就是想讓他認識到這其實根本就不是別人的問題,很好他承認這一次造成的後果確實是他的問題,是他沒有做好完全的計劃,讓島國人乘虛而入了,自從母親去世後他總是這樣,一聽到,一想到可以殺島國人他就上頭,只想着怎麼幹死他們,從來不給自己留有後路,但是他恨錯對象了?這他堅決不承認。
“這次確實是我的錯,但是我該恨的就是他們,沒有錯。”
“那他們恨你一樣沒有錯。”
冉鈞賾忍不住皺起了眉:“你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