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懇談,那些側妃、夫人、孺人們似乎都放下心來,大家見無雙態度和藹,又盡情地奉承了一番即將出生的小王爺,這才盡歡而散。
如今的情況並沒有與過去有什麼不同,除了不能隨意出府,不能到七星湖上泛舟,過去她們也很少出門或者去水上游玩,都是在府裡後院活動,因此這些限制對她們來說都不是問題。
將王爺的那些女人們都打發走,無雙便出殿上轎,趕去萱草堂。
楊氏、郭氏、遊氏等年近三十的女子進府較早,都是侍候王爺多年,先王妃去世後,她們幾乎天天去萱草堂給老王妃請安,情份自不比後來進府的這些年輕女子。這次御林軍突然過來圍了王府,她們都是先去萱草堂打探消息,然後纔來無雙殿給王妃請安。
無雙已知她們先前的行蹤,怕她們危言聳聽,讓老王妃受到驚嚇,所以定要親自去看看,好好寬慰一番。
萱草堂裡很清靜,丫鬟婆子各司其職,行動間靜無聲息,偶有交談也都壓低了嗓門,裡裡外外鴉雀無聲,就怕驚擾到正在養病的老王妃,萬一再鬧個突發心疾之類的危重病患,她們只怕都是死罪。
無雙下了轎,慢慢走進去。她的腿腳已經有些浮腫,行走間有些不便。趙媽媽攙扶着她,烏蘭、珠蘭等大丫鬟護在她身旁,不讓她出丁點意外。
一路上,丫鬟婆子都上前屈膝行禮,垂頭低聲問好,行止頗有法度。
無雙滿意地微笑點頭,緩緩走進老王妃的臥房。
老王妃只是腹瀉,太醫用藥後很快止住,這兩天主要是休養身子,補回元氣。既不是大病,她也沒有整天躺在牀上,這時在榻上半靠着,正與清姐兒說話。看到無雙進來,她又是高興又是擔心,伸手招呼道:“快來坐着,不要行什麼禮了。”
清姐兒轉頭看向無雙,俏臉含春,笑靨如花,清麗猶如水中白蓮。她盈盈起身,上前行禮,柔聲道:“見過王妃。”
無雙看她一眼,笑容卻沒往日那般溫和可親,淡淡地道:“不必多禮。”便徑直坐到老王妃身旁,一通噓寒問暖,哄得老王妃開心不已。
清姐兒一怔,有些尷尬,不知是該就此告退還是繼續留在這兒。
老王妃的心思全都放在了無雙的肚子上,沒注意清姐兒的窘境,倒是餘媽媽細心,上前笑着說:“表小姐請坐。”
清姐兒這才略微放鬆,微笑着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過去坐到下首,姿態端莊,又是另外一番風貌。
老王妃與無雙談論了一會兒懷孕生子的心得,叮囑她定要好好休養,然後才狀若無事地問:“聽說外面來了不少人,圍了咱們王府。”
“嗯。”無雙輕描淡寫地笑道,“好像是皇后體恤咱們親王府和安郡王府,派御林軍來保護。”
老王妃有些不屑,“當咱們王府的親軍都只吃飯不管事?”
“母妃說得是。”無雙眉飛色舞,“嶽大人氣得要命呢。”
老王妃也忍不住笑了,“嗯,他是要生氣。宮裡這樣做,簡直是當面打臉,完全看不起他一手調理的親軍。”
“嶽大人也派出親軍,在親王府外來圍着牆根站了一圈。”無雙覺得好玩,“有這麼兩支軍隊守着,咱們王府指定很安全。”
“不用他們守着也安全。”老王妃笑呵呵地道,“若是在內城都出了亂子,這京城可就不太平了。”
“是啊。”無雙跟她閒聊着,還不忘問餘媽媽,“母妃今兒個可好?湯藥都吃了嗎?可有進些飲食?”
餘媽媽趕緊謙恭地答道:“回王妃的話,老王妃的氣色好多了,藥都按時吃着,遵太醫囑咐,這兩日只上清粥,老王妃每頓都能喝個半碗。”
“那就好。”無雙點了點頭,卻神色一變,厲聲道,“母妃只是小恙,你們要好生侍候,不可再漫不經心,讓母妃有別的不適。還有,吃食上定要注意,餘媽媽,以後母妃的飲食必要經過你手才能進上,若是再出什麼紕漏,可就別怪我不留情面。”
餘媽媽嚇得立刻跪倒,“是,老奴定會小心謹慎,再不敢會丁點差錯。”
“嗯,起來吧。”無雙面色稍霽,這才轉頭繼續與老王妃閒聊,“最近天氣好了很多,到底是秋天了,涼爽怡人……”
她很少發脾氣,但是王府中人人皆知,王妃面對強敵都能殺人不眨眼,更別說懲罰他們這些奴婢了,真要惹着她,下手決不容情,所以她只要略一發作,別人便嚇得心如擂鼓,面如土色,這時別說餘媽媽,就是坐在一旁的清姐兒也是花容失色,眼中流露出惶恐不安。
無雙似乎根本沒看到她,只顧着和老王妃說笑。婆媳倆親親熱熱地聊了會兒天,老王妃便看向清姐兒,和顏悅色地說:“清姐兒臉色不大好,是不是昨晚睡得不安穩?餘媽媽,你送清姐兒回去歇着吧。”
清姐兒不敢堅持留下,趕緊起身行禮,溫婉地笑着告退。
等她們出了門,老王妃又看向趙媽媽,“你去小廚房瞧瞧,可有王妃能用的湯羹點心。”
趙媽媽便知老王妃定是有話單獨與王妃說,便答應一聲,招呼屋裡侍候的丫鬟,一起退出屋子。
老王妃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輕輕嘆了口氣,“如今的情勢,你便是不說,我也是清楚的。”
無雙的神情卻沒有太大的變化,仍然輕鬆自在,“母妃不必擔憂,兒媳心裡有數。”
“怎麼會不擔心?”老王妃拉着她的手,壓低聲音問,“你給我個準話,瀟哥兒可還安好?”
“王爺平安無事。”無雙回答得斬釘截鐵。
老王妃長吁一口氣,“如此甚好,甚好。”
無雙端起一盞熱茶,好整以暇地呷了一口,從容不迫地說:“母妃別聽外面的那些揣測之詞,都是沒影兒的事。皇上與王爺身邊跟着千軍萬馬,這且不說,王爺自幼習武,有萬夫不當之勇,等閒十個八個武人都近不了身,便是敵人或是野獸太多,一時打不過,要跑卻是沒人攔得住。母妃想想,那夜在大青山,便是我們一羣老弱婦孺,被兵強馬壯的賊人重重圍困,最後還不是衝出來了。”
“這倒也是。”老王妃被她的話打動,忍不住擡手按住胸口,嘆息一聲,“我這兩日心裡慌得很,跳得厲害,一直擔心會出什麼大事。如今聽你一說,我就放心了。”
“放心吧。”無雙安慰地握住老王妃的手,“王爺那邊不會有事,我們只要保證自己安全,等着王爺回來就好。”
“是啊,是啊。”老王妃想了一下,卻是後悔地直嘆氣,“早知如此,我們就該早些離開這裡,去小陽山住段日子,等你生了孩子再回來。現在……唉,都是我這身子不爭氣,拖累你了。”
“母妃別這麼說。”無雙笑道,“哪有什麼拖累不拖累的?母妃的身子最要緊。我在哪兒生孩子都一樣,肯定會平平安安的。”
“那可不一定,如今皇上和瀟哥兒都不在,若是宮裡有人鬧什麼妖蛾子,咱們也不能硬扛啊,若是落個抗旨的罪名,那就非同小可。”老王妃忽然拉住無雙,急切地說,“媳婦,你走吧,讓嶽將軍帶人護送你出城,去個安全的地方待着,等瀟哥兒平安回來,你再回府。這個時候,你和肚裡的孩子最重要,可不能有絲毫閃失。”
無雙柔聲道:“母妃,如今就是咱們想走,也有人不肯放過的。我已經下令王府親軍嚴密守衛,將王府圍得滴水不漏,便是湖上也有很多船隻巡視,不會放任何人進入。宮裡也不敢與咱們王府撕破臉,無非就是不讓我出城,想辦法把我弄進宮去。我可以不出城,但也不會進宮,就只待在王府,諒他們也奈何不得。”
“對,對,決不進宮。”老王妃長嘆,“那可不是個善地兒,多少人好好的進了那兒,馬上就變得不像了。皇后……當初是多好的孩子,我還想娶來做兒媳的,誰知……哎,看我,腦子糊塗了,竟在瞎咧咧。媳婦,你可別多心,我對你滿意得很。王氏病逝後,我是有過那麼一絲想頭,後來瀟哥兒說要娶你,我就再也沒提過了,連想也沒想過。”
“媳婦都明白,母妃不必多慮。”無雙笑容明朗,沒有一絲陰霾,“從媳婦到燕京的第一天起,母妃和王爺便對媳婦呵護備至,媳婦都記在心裡的。先王妃去世後,母妃爲王爺張羅繼妃,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再說,當初媳婦啓程之時,還以爲是入宮嫁給皇帝,走到半道上,才知道聘娶媳婦的是王爺。那些曲裡拐彎的事,媳婦也不明白,不過若依媳婦本心,倒是希望能嫁給王爺。如今得償所願,又有了孩子,轉眼間就要做母親了,媳婦心滿意足。”
“好,好。”老王妃眉開眼笑,臉上原有的幾根細細皺紋全都舒展開,整個人彷彿年輕了十歲,“瀟哥兒娶了你,真是天大的福氣。”
無雙有些不好意思,“母妃太誇獎兒媳了。”
老王妃呵呵直笑。話題就這麼漸漸被帶開,她再也沒去想兒子究竟是否安全。以前皇甫瀟年年總要隨駕出京,或避暑,或秋狩,所以她已經習慣了。如今便是有些風言風語,她也裝聾作啞,當沒聽見。這是多年生活在王府、周旋在皇宮練就的本事,不癡不聾,過不了自在日子。
等到老王妃臉上露出幾分倦意,無雙便喚了人進來,服侍她去歇息。仔細叮囑了餘媽媽和幾個大丫鬟一番,無雙這纔回無雙殿。
她坐在鋪着厚厚錦墊的圈椅裡,凝神思索了一會兒,便對趙媽媽說:“你去找齊大人,就說我覺得是時候了,打算請表小姐過來,把事情理一理,問他是否妥當。”
趙媽媽有些懵懂,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也沒有多問,立刻答應一聲,匆匆離開。
齊世傑聽到趙媽媽的傳話,心下了然,便道:“下官自當遵從王妃吩咐,除了請表小姐外,還請趙媽媽派人請蔡夫人和郭孺人到無雙殿。”
趙媽媽立刻領命,出門去請清姐兒,又叫了兩個丫鬟分別去青籬軒和桃園,讓蔡氏和郭氏到無雙殿去,聽候王妃吩咐。
很快,這個消息就傳遍了王府後院,宋氏、楊氏、姚氏等人都覺得有些疑惑,有的派人打探消息,有的與貼身丫鬟或媽媽商量,都在猜測出了什麼事。
無雙看着緩步進來的齊世傑,微笑着說:“有些隱患也該剷除了。”
齊世傑胸有成竹,抱拳一揖,“王妃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