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坊距離沂河不到一里,石韜並非沒有想過將酒坊周圍的土體全都買下來,以便他大搞建設,但一來資金有限,再者靠沂河的土地全是良田,而且還是王曠的產業,像王曠這類視土地爲命根子的土著,如何捨得將如此良田割讓出來?
都說飯要一口一口的吃,對此石韜並不着急。
幾經周折,總算買下酒坊周圍蒙山腳下的數十畝下田,但石韜的目的並非種地,而是用於大搞建設,最終的目的,卻是爲了容納更多的流民。
大體定下造翻車的位置,仍是距離酒坊較近的一處河段,這處河段水的落差較大,水流也比較湍急,足夠翻車所需動力,這裡並非屬於他的產業,但此刻不過是實驗階段,就算造出水磨,他大可以提供免費服務,權當收買人心好了。
又順帶去了一趟酒坊,如今酒坊再添幾處釀酒的工坊,這是爲了讓諸位釀酒師傅各展所長,等不同的酒水出窖,然後再由石韜親自進行蒸餾。
即便最常見的酒水,釀製的時間也要兩個月,這也是石韜急着擴建酒坊的其中一個原因,雖說有意打造大晉第一酒水品牌,但時日太長,恐生變故,他仍有着賺快錢的打算,如今將攤子鋪開,然後等所釀酒水陸續出窖,再來一波營銷手段,想必能賺到第一桶金了。
如今酒坊的管事,正是之間酒坊的釀酒師傅老範,老範原本不過是一個釀酒的匠人,如何懂得管理這一套,但此刻卻被石韜抓來擔任整個酒坊的管事,雖強人所難,但石韜眼下的確無人可用,就連羊獻容都被他抓壯丁似的拉出來充當教習,更別說管事一類的人物,至於抽調石家的人來幫襯自己,他不是沒有想過,但這等小事也去求石崇,他實在拉不下面子。
步子邁得太快,基礎又太薄弱的弊端,此刻已顯露無疑,一開始他只想着建立自己的武備力量,唯獨沒有想到吸納管理人才,如今弊端已現。
另外,光懂得四書五經的酸腐,也非他招募的對象,曾經作爲小人物的他,深知縣官不如現管的道理,滿腦子治國之道的腐儒,辦起事來未必有一線的小人物那般幹練,他甚至打算將石旺調來管理這裡的事務。
自酒坊回到居所,立即又到了上課時間。
.......
轉眼到了一月之期,該是石崇離開東莞的時候了。
對於自己這位老爹,石韜的心情可謂複雜之極,有敬、有畏,同時還有那麼一絲反感.......但如今老爹要走了,石韜卻突然有種失落。
離別之際,石韜對着老爹,老老實實行了一記父子之禮,磕完頭,石韜一臉的失落。
東莞可謂對抗齊王的最前沿,石崇帶着牙門軍離開,如果再生出何等變故,便只能由自己一力承擔,憑着手中這點人馬,能應付得過來麼?
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的臨別之言,石韜憋得半響,也不過說出“望父親萬事如意”簡短几個字。
如果能將徐州一地的事務梳理清,父子二人一同成爲大晉舉重若輕之人指日可待,目前來說,石崇對自己這個兒子還算比較滿意,臨別之際,石崇難得露出一抹慈父之狀:“齊王若非鐵了心的造反,憑你手中的人馬應該可以應付任何狀況了,眼下你只管顧好郡守府的重建,其餘事務,皆可拋諸腦後;另外,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過不了多久,趙王即將升任司徒一職,到那時,你我父子便可高枕無憂了!”
“司徒?那不是主掌兵事的高位麼,父親何故說我石家從此高枕無憂?”石韜一時不大明白。
皺了皺眉,石崇沉聲道:“司徒一職只是虛位,而並無實權,趙王一旦坐上那個位置,便如同老虎沒了牙齒,我石家自然高枕無憂。爲父讓李子游輔佐於你,正是讓他爲你解惑,可你你倒好,居然仍是這般不知所謂.......”
石韜忙道:“只因最近事務太多,還來不及請教李監使,日後孩兒必定謹記父親今日之教誨!”
石崇繃着臉點了點頭。
石韜卻說道:“父親,孩兒有幾句話話,不吐不快.......”
“你想說甚?”石崇問道。
“以孩兒看來,天后此刻一動不如一靜,一是要防着某些人困獸猶鬥,再者,不如行那驅虎吞狼之計,孩兒以爲,過去天后借諸王之勢,搬倒權臣楊駿、衛瓘之策,實在歎爲觀止.......”
“你究竟想說什麼?”石崇愣道。
“此際,所有矛盾皆因太子而起,天后何不借太子之手,將所有心懷不軌之徒,全都引出來,一旦知道有那些人心懷叵測,天后動起手來,想必會輕鬆不少.......”
對石崇提及這些事,是因爲他知道老爹與當下第一寵臣賈謐的私交甚好,即使是一些犯忌的話,也有路子送達天聽,而自己最擔心的趙王,眼看就要徹底成爲沒牙的老虎,在這樣的節骨眼上,提醒賈后防止司馬倫做最後的掙扎,是完全有必要的。
另外一點,石韜很清楚的知道,眼下石家已經徹底綁在賈后的戰車上,只有賈后一直這麼蹦躂下去,石家才能最大程度的享有如今的待遇。
之前兩次小規模的戰鬥,讓石韜多少有了一絲自信,如今哪怕石家突然失勢,他即便不能繼續風光下去,但落草爲寇的本錢卻有了,但那只是最壞的打算,如今背靠石家這顆大樹,甚至說背靠賈后這顆大樹,所能調動的資源,完全無法想象,因此在這樣的關鍵時刻,石韜自然不願生出任何變故來。
混老了官場的石崇自然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因此問道:“你的意思是說趙王極有可能做最後一搏?”
“不錯!”爲了引起父親的重視,石韜決定再給司馬倫那廝上點眼藥:“父親別忘了,之前趙王可是親自來信拉攏父親,且提出要我石家以商路作爲投名狀,父親雖然未曾拒絕,但沒有答應即意味着拒絕,如此一來,必定惡了那司馬倫,要是換一個人,孩兒未必如此上心,一是孩兒殺了霸城侯,我石家與他再無迴旋的餘地,但這都不是我最擔心的,那司馬倫既然惦記着我石家的財貨,那麼一旦被他翻身,我石家絕無倖免的道理,這世上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望父親斟酌!”
石崇有些失神,兒子說的這些話,他不是沒有考慮過,但那司馬倫畢竟是皇室重臣,即使趙王一次次的對他展露獠牙,就連趙王身邊的謀士也敢當面撩撥自己,石崇未必不知趙王對石家的覬覦之心。
但要跟司馬倫死磕,石崇依然有着自己的顧忌,這天下仍是司馬家的天下,眼下雖然由賈后掌控着中樞,但誰都知道,無論賈南風眼下如何權勢滔天,權柄最終還是要交還到司馬家的手中,因此石崇如何敢將事情做絕?
卻不想,自己的兒子竟然一語戳穿其中的厲害關係。
趙王惦記石家的財富,顯然不是一兩天的事情,這跟政治站隊似乎已經沒有多大關係了,也就是說,無論誰勝誰負,只要司馬倫一日握着權柄,石家便是他眼中待宰的羔羊,這根本就是一個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雙選題。
石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勉強將內心的波盪壓住,卻是一臉淡然的說道:“你只管將東莞的事務辦好,至於其他,你無須擔心,自有爲父操持!”
丟下一句話,石崇走了。
望着遠去的牛車,石韜暗自嘆了一口氣:“唉,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