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朗讀的內容,石韜並不陌生,卻是前幾日剛剛借來的“漢書·藝文志”之開篇序言。
透過窗戶,見羊獻容一身海清色道袍,道袍稍顯肥大,將窈窕的身材完全掩蓋,在同齡女子當中羊獻容當屬高挑的一類,只比青衣稍矮,但以石韜判斷,大概也在一米六以上,因此站在講臺之上,竟然一點也不顯得突兀,遮住面容的絲巾,伴隨着清麗之聲微微抖動,就連頭上結的髮髻也是道士髮髻。
這樣的打扮,讓石韜很是意外…她這是向我表達自己已經看破紅塵了麼?
最近這段時日,石韜實在忙得昏天黑地,一早起來便要帶着部曲以及郡兵出城訓練,訓練完了又要去查看郡守府的修建情況,接着還要去城西視察酒坊的擴建,等這些事情完了纔是給孩子們講課,因此講課的時間大多定在下午,有時甚至會拖延到晚上,因此也不曾留意羊獻容的變化,眼前的一幕,實在讓他對這個女子另眼相看。
說實話,讓羊獻容充當孩子們的教習,不過是他找不到合適人選的權宜之計罷了,同時也是爲了讓羊獻容適應新的生活的一種變向鼓勵方式,不曾想,這女娃子竟然能如此快速的適應新的身份,這樣的結果,對石韜來說,純屬意外之喜,至於羊獻榮穿着道袍爲孩子們講課那點小心思,卻讓他哭笑不得。
隨意朝屋子裡掃了一掃,非但青衣、雨荷在裡面靜靜的坐着,就連新加入的宋禕小蘿莉也是一臉興奮的樣子。
女教習原本就不常見,更何況如羊獻容這般稚嫩的女教習,而且教授的對象,居然是一羣下人,這種事任誰都會感到稀奇。
看到這一幕,石韜感到尤爲的滿足,從走出金谷園,再到一手建立起完全屬於自己的小山頭,這種感受無人會理解,或許自己再也不是人羣中的孤獨者,從此刻起,他們便如同自己的家人,將陪着自己,一同在這命比狗賤的世道,抱團取暖。
如此溫馨的畫面,讓他捨不得離開,沒有去打擾他們,靜靜的站了半響,而後悄然離開。
私兵部曲以及新招募的郡兵,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錢,因此對於他們的訓練,石韜不敢有一絲的懈怠,從整體實力來說,部曲的戰力自然排在第一,雖然有二十多個是剛剛加入的成員,但這二十幾人卻是從三百多名青壯當中層層選拔出來的優秀種子,單從身體素質來看,甚至可能超過原有的部曲,欠缺的,只是團隊配合、以及戰場的洗禮。
石韜除了每日帶着他們一同參加負重越野訓練,還讓石方繼續打熬他們的騎射功夫以及隊形訓練,有時也會跟郡兵們切磋一下各自的訓練成果,就連石勒以及他手下的斥候,偶爾也會參加比武較技。
距離酒坊不遠的山谷中,石方與石勒一面打馬飛奔,一面彎弓射箭,對着山谷兩旁的箭靶,一箭又一箭的射出,此刻無論胡人還是部曲,皆爲他們的領頭吶喊助威,二人一共射出十箭,石方命中九箭,而石勒落後一箭,只中八箭。
單從射箭的精準度而言,二人或許在伯仲之間,石方甚至略勝一籌,但說到騎術,像石方這種經歷過無數戰陣洗禮的老卒,竟然比不過石勒這樣的楞頭小子。
只看石勒在馬上忽上忽下的各種花式表演,儘管在精準度方面落後了石方一頭,可絕大多數看客,居然覺得石勒更強,甚至包括石韜也是如此覺得。
與石韜相處近月,石勒以及留在東莞的胡人,都逐漸適應了這樣的相處方式,這主要得益於石韜營造的環境比較寬鬆,除了被石勒選出來的二十個斥候,其餘胡人也都一一安排妥當,一部分參與郡守府的重建,少數人甚至去了酒坊做事。
自從郡兵營建成,不但部曲們有了着落,胡人同樣有了着落,石韜甚至讓石勒帶話給所有胡人,等郡守府建成,有願意將家人接來的,石韜都會妥善安置,這樣一來,所以胡人總算徹底安下心來。
有恆產者有恆心這句話,放諸四海而皆準,如今成了老闆的石韜自然清楚這個道理,要想收服一羣打工仔的心,無非就是盡力讓他們的未來有所保障,這跟後世的養老制度,乃至醫療制度,道理大體相近。
而在這個吃飽飯比什麼都強的世道,讓他們過上安定的生活,已經稱得上恩賜了,但在石韜看來,這不過是爲他們畫了個大餅而已,但人心就是如此古怪,即便有一部分人明知這是一個畫出來的餅,他們也情願選擇相信,人哪能沒有希望不是,而石韜的承諾,就是他們如今的希望所在。
部曲五十,斥候二十,再加上一百郡兵,眼下能拉出去打架的人馬,好歹接近小兩百人了,而且還有八十來匹戰馬,部曲人手一匹,也就去了大半,斥候二十來匹,劉家部曲帶走十來匹,這樣一來,之前擁有的戰馬皆被瓜分一空。
對與戰馬這樣的稀缺資源,石韜自然着緊,甚至顧不上泄露馬蹄鐵的秘密,而將每一匹戰馬皆安上了馬蹄鐵,但石韜也沒那麼擔心,無論任何新鮮玩意問世,未必那麼容易快速擴散,沒有一段時期的驗證,誰也無法判斷出它的優劣,除了石韜。
目前唯一讓他遺憾的是,宮衛鐵甲太少了,剛開始,他對這樣的鐵甲並不怎麼上心,一來穿在身上太過沉重,會影響士兵的速度以及靈敏度,再者成本也是大得離譜,但自從經歷了數次戰陣搏殺,他才意識到,冷兵器時代,鐵甲的作用,並非只是防禦刀箭傷害那麼簡單,更是一件增加戰士們膽魄的利器。
石崇撥給自己的制式兩檔鎧,已經算質量上乘的鎧甲,皮甲之上佈滿的鉚釘,的確能抵消一部分刀箭傷害,可比起宮衛鐵甲這樣的鐵疙瘩來說,效果明顯不在一個層次。
可像宮衛鐵甲這樣的西貝貨,先不說能不能買到,光是價格都足以讓他望而生畏,一副甲二兩黃金,也就是兩萬錢,僅憑手中這點錢,不吃不喝也只夠買幾十套。
石韜突然想起自己買回來的匠人之中,似乎有一位出自甲弩坊,且參與過宮衛鐵甲的製作,擁有這等技藝的匠師,放在家裡只幫着修補兵器,又或者打造蒸餾設備,似乎太可惜了,不如讓他嘗試着複製一副宮衛鐵甲,然後自己從中吸取一些經驗,看能否將自己所知道的東西融入其中,以此提高制甲的效率。
訓練了半天,順帶去酒坊看了一眼,並提出一些建議,之後便回了居所。
找來孟大錘以及那位叫古河的匠師,石韜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孟師傅與古師傅,你二人皆在甲弩坊裡做過事,不知能不能打造宮衛軍所用魚鱗甲?”
古河說道:“主人有所不知,製作宮衛鐵甲的許多工序,並非一兩人能獨立完成,比如皮甲的製作,又比如鐵片的打製,再加上穿制鐵片,乃至校驗鐵片的重疊效果,以及翻轉功能,皆由不同的匠師獨立完成;若要打造出跟宮衛軍使用魚鱗甲一般無二的甲冑,光憑我和老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不過.......”
“不過什麼?”石韜追問道。
“不過小人曾修補過整套鐵甲,若配合老孟的打鐵手藝,或許可以仿造出質量稍差的魚鱗甲,只是耗費的時日恐怕會很長!”
“大概需要多久?”石韜問道。
想了想,古河答道:“不少於三個月!”
對於宮衛鐵甲這類國之重器,保密工作肯定不會差,因此石韜一早就考慮到自己打算複製宮衛甲的想法恐怕有些想當然,但之前二人爲石勒修改過那套超大號的鐵甲,效果似乎還不錯,因此石韜完全有理由相信古河的話。
石韜最終拍板道:“那就請二位師傅嘗試着先做一套出來吧,三個月我還等得起,至於需要什麼材料,二位可向雨荷丫頭支取財帛,再由你們二人自行採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