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韜看來,羊獻容必定對他心存怨恨,一個如花兒般的少女就這麼平白無故被他虜來東莞,且長達半年之久,雖說現在彼此已達成表面上的和解,但某些隱晦的東西恐怕這輩子都難以彌補,羊獻容曾經那充滿復仇火焰的眼神,石韜至今記憶猶新,而且羊獻容對他從不假以辭色,所以多數時候他對羊獻容也都抱着敬而遠之的態度,哪知眼前的少女竟是一副嬌羞之態,連說話的語氣也彷彿有種撒嬌的味道,這讓石韜的心神不由爲之一蕩。
仔細看去,眼前的小娘梳一頭垂鬟分肖髻,白玉似的臉龐上一對秀目顧盼神飛,紅紅的小口如雨後櫻桃般嬌豔欲滴,着少女服飾的羊獻容,身段盡顯婀娜,各種美好組合在一起,彷彿一位畫中走出的夢幻仙子……不經意間,石韜竟看呆了過去。
見對方傻愣愣的盯着自己,羊獻容脫口道:“傻子,人家很好看麼?”
明明在罵人,可語氣聽起來竟像在打情罵俏,兩腮霎時殷紅,且感到兩隻耳朵在發燙,羊獻容愣是羞得無地自容。
“我那本備課本...可是小娘子親自抄寫?”不知怎的,石韜竟傻傻的問起備課本的事來。
之前,那本寫滿了數學運算法則的手抄本,居然被羊獻容偷偷掉包,卻給他留下一冊從新抄寫的備課本,某些地方還專門在一旁提出自己的疑問及見解。
彷彿被人捉個現行的小偷,羊獻容當即低下頭來,再不敢於對方的眼神觸碰,且一雙手緊緊抓住自己衣袖,心情無比慌亂:“是,是……是因爲……是因爲人家將你的小冊子弄髒了,所以不得不從新抄寫,算是賠你的,沒錯,就是如此!”
某一時刻,石韜覺得自己那顆心,竟然開始莫名盪漾。
在這之前,羊獻容多以海青道袍示人,並常常絲巾遮面,就算摘下絲巾也大多擺出一副不可侵犯的冷清模樣,那時石韜認爲小娘多半因失去家人,內心從此留下陰影,甚至還擔心她會尋短見……
後來經宋禕分析,他才漸漸打消了這一擔心,但對羊獻容的態度,總有那麼一絲小心翼翼。
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終日不苟言笑冷清少女,竟然會有如此接地氣的一面……這讓他突然想起前世讀大學那會,因機緣巧合誤闖女子宿舍的那次經歷;
女生寢室門口貼滿了盤絲洞、女兒國、官人止步、奴家今日有恙閉門謝客等字樣的瘋狂標語。
平日羞羞答答的女生,一旦脫離男生的視線,居然有如此瘋狂的一面,這次經歷愣是讓石韜從此刷新自己對女生的認知,此刻,這種感覺再次襲來,甚至讓他措手不及。
石韜正自暈乎乎之際,卻聽羊獻容繼續問道:“你答應送人家的禮物呢,難不成想反悔麼?”
直男的本性再次爆發,石韜傻愣愣問道:“你想要什麼禮物?”
“……”羊獻容無言以對,她本想一走了之,可實在不大甘心,抓着衣角的那雙手又緊了緊,她強自鎮定道:“怎麼叫我想要禮物,明明是你答應要送人家禮物的好不好……”
在身上摸了半天,卻發現自己身無一物,石韜不禁滿臉尷尬的望着對方。
“誰要你身上的東西了?”羊獻容都快急哭了。
實在不知該送小女生什麼禮物,石韜摸了摸頭,表情越發尷尬,他試探着問道:“要不...也送你兩壇‘內部特供’外加一套琉璃杯如何?”
羊獻容臉色終於陰沉下來,且一言不發,轉身就走,愣是讓石韜找不着北。
※※※
又過了數日,石韜終於收到劉胤抵達臨朐的消息,而石勒及他手下斥候,依然遊蕩於青州各處,且時不時傳回關於匈奴人的動向。
情報顯示,匈奴人一頭扎進臨淄,然後就沒有動靜了。
匈奴人的威脅並未消除,同時威脅何時消除也並非他能決定的,他自然不可能將全部精力都用在這上面,春耕接近尾聲,讓流民們就此閒置下來也不是辦法,組織人手繼續爲流民們修房造屋的同時,石韜想到了養殖業。
又是從下邳等地購進糧食,還要付部曲及工人們的工錢,雖說二者皆爲他的私產,但爲了讓聚集在自己身邊的這羣人死心塌地,每月的列錢便成了他籠絡人心最好的工具,儘管發到每人手中的列錢算不上豐厚,但總算給了他們一線希望。
分到每個人手中的錢雖不多,但總歸是每月必不可少的開銷,如此一來,他手裡的資金很快就要見底了。
爲了度過這一難關,他不得不將目光投向公款,雖然挪用公款並沒有人反對,但石韜依然以私人的名義寫下欠條,並註明每月所付利息,按理說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安置流民,即便挪用公款,也無可厚非,但石韜卻不這麼想。
流民是他用於對抗本地世家大族的武器,一旦用公家的財物來安置流民,時間稍長,流民就會順理成章成爲東莞的編戶民,如果流民成了東莞縣的編戶民,那麼日後向郡守府繳納稅賦的各家族,未必不會對流民們指手畫腳,而流民這一資源,他無論如何也要握在自己手中;
別看現在東莞幾家大戶跟他你儂我儂,將來一旦出現分歧,這件事便會落人口實,他甚至不惜分出數百萬酒水之利,才讓這些流民安頓下來,又怎麼可能輕易讓別人對他們指手畫腳呢?
用城外莊園及酒水之利做擔保,向官府“借債”這等世之奇聞,讓李子游、羊玄道、及李文浩三人全都懵逼了。
不顧三人的奇怪表情,石韜一臉平靜道:“李監使,羊郡丞,二位可還記得我等初到東莞之時的窘狀?那時,郡守府還是一片廢墟,而我等官員的吃住及其他用度,竟然要靠本地富戶施捨……多虧父親替我撐腰,才收來稅賦,以用作重建郡守府、及官府用度,若無酒水之利,若無這數千流民,將來必定還會受本地豪族所制,所以爲了不落人口實,本官決定向公家立下字據,行借貸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