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絨沒好氣道:“你當我想來麼?還不是傾歌那丫頭放心不下你,定要讓我帶來書信一封。她想你念你,卻不知所念之人早已樂不思蜀。哼,你自己看吧!”
見慕絨氣鼓鼓地將一封信甩手丟給自己,唐安可算找到了臺階,撕開信封便無比認真地閱讀起來,對周遭兩個女人兇狠的目光視而不見。
如果說大小姐的脾氣熾熱如火,那柳傾歌則像一道涓涓細流,溫婉而怡人。她總爲幫不上唐安而覺得自卑,卻又時時刻刻把他記掛在心間。得知他安然無恙的消息,柳傾歌只覺得整個人都煥發了生機,眼前再也不是一片漫無邊際的黑。有心想要去見唐安一面,可是想到藍海棠的囑託,終歸耐着迫切的心情按計劃行事,卻還是忍不住給唐安寫了一封書信。
信的內容很簡單,只有十六個字:思君念君,代君分憂。盼君速歸,常伴君側。
唐安臉上帶着一抹溫柔,簡簡單單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帶着溫情,彷彿一個渴望見到郎君的小娘子,讓他的心都化了。
微微嘆息一聲,唐安強壓下想要再見玉人的衝動,對慕絨道:“仙子姐姐,麻煩你告訴傾歌一聲,說我現在一切安好,讓她不要擔心,一切還是依計行事。”
鳳之瑤蹙了蹙眉,問道:“計?什麼計?”
他媽的,不小心說漏嘴了!
唐安眼珠子一轉,趕忙道:“我是說,依‘技’行事。若是她的技藝不如鳳姐姐你,也千萬不要傷心難過。起碼她付出過努力,我想嵐姐姐也一定能感受到她的一片誠心。”
一旁的慕絨捏了捏拳頭:若論起奸猾,怕是這世上再沒人是這個混蛋的對手了。
鳳之瑤將信將疑:“就這麼簡單?”
“那還能有多複雜,不信你問問仙子姐姐。”唐安一扭頭,對着慕絨眨眨眼:“仙子姐姐,哦?”
閉上一隻左眼,唐安的右眼分外敏銳。他分明察覺到了一點寒芒從敞開的窗戶映入眼簾——那是慕絨方纔進屋時打開的。
寒芒無聲無息,卻又帶着死亡的氣息。若非皎潔的月光傳遞給自己警告,怕是根本無人能察覺到從天而降的殺氣!
唐安不疑有他,臉色凝重道:“仙子姐姐,小心!”
慕絨的反應何其敏銳,當看到唐安表情的變化,已然感受到了危機。白色的衣袂飄飄,她整個人迅疾無比地轉過身來,忽見一團黑影從屋外飄了進來,還伴着一把殺氣凜凜的青銅寶劍!
夜如墨,黑衣隱入夜。
劍尖破風,迅如奔雷!
如果不是唐安提醒,說不定劍鋒已經穿透了慕絨的身體,沾染了她聖潔的鮮血。可他多爭取的這一秒鐘,就足以改變結局。
電光火石間,慕絨白皙的玉掌輕輕一闔,夾住劍身往旁邊一帶,劍便偏離了原本的軌道。
“叱!”
劍尖還有劍!
從劍鋒再度刺出的劍中劍,因爲被慕絨挪開了劍尖,險之又險地從鳳之瑤的鬢髮旁刺入了牀圍。後者瞪大眼睛,意識到死神與自己只差之毫釐。
唐安已經看得傻了眼,僅僅一愣神的功夫,慕絨與那黑影又拆了五六招。
招招驚險,劍劍奪命!
“嘭!”
堪堪躲過一劍的慕絨與那黑影雙掌相交,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慕絨退一步,黑衣人退三步,二人暫時拉開的距離。
慕絨擋在繡牀之前,滿臉的警惕,喃喃道:“原來是你!”
那黑影站定,終於露出了廬山真面目。深陷的眼眶、惡毒的眼神,嘴角掛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不是鬼見愁又是何人?
他蒼白的臉上帶着一絲玩味的表情:“沒想到我精心準備的一劍,還是不能殺了你,真是遺憾。不過……我好像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他的眼睛看看唐安,又看看鳳之瑤,笑得很是諷刺:“鳳之瑤,你堂堂一個齊國人,居然還這些唐狗勾結在一起,嘖嘖,真是讓我意想不到。”
鳳之瑤內心略顯恐慌,強自鎮定道:“我自問行事光明磊落,從沒做對不起齊國的事。反倒是你——鬼鬼祟祟,暗箭傷人,也配說自己是齊國人?”
“哈哈!屋裡藏着一個唐人,還說行事光明磊落?鳳大家,你這份心口不一的淡定,倒是讓我很欽佩啊!”
唐安打斷道:“喂,我說你是來殺人的,還是來聊天的?”
“有什麼關係麼?”鬼見愁舔了舔劍尖,那雙病態的眸子有些憐憫地瞥了他一眼:“反正你很快就要死了。”
唐安指了指自己鼻子:“我死?哈哈,當着天下第一高手愛徒還敢如此口出狂言,謝淵都調教了一些什麼人!”
鬼見愁剛想說什麼,忽然意識到這傢伙分明是在套自己的話。側隱隱地笑了笑:“好小子,滿肚子花花心思,難怪有人這麼想要你死。想知道誰指使的我——去問閻王爺吧!”
“嗖!”
青銅劍再度來襲,只是這次的目標卻非慕絨,而是安坐與牀頭的唐安。
得到謝淵的命令以來,鬼見愁絲毫不敢怠慢,因爲他忘不了上次的教訓。
太清觀設伏,是他的手筆,也是他到目前爲止唯一一次失敗。損失了兩大鬼臉、一大批鬼僕,自己還掛了彩,最終卻撲了個空。對於一個心高氣傲的人來說,這樣的結局顯然不能承受。
他把這一切都歸咎於那個白衣女人。若非她牽扯住自己,那個叫唐安的傢伙現在早就已經死了。所以這次謝淵派人暗中監視鳳凰臺,他沒有假手於人,而是自己親自上陣。
他從謝淵的態度中,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或許在這裡,他就能找尋到想要的答案。
果不其然,夜半時分他終於等到了自己的“獵物”。那一身如雪的白衣,是他永遠也無法忘懷的畫面。
他尾隨慕絨進了鳳凰臺,跟隨她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去搜尋,最終來到了這裡。
讓他欣喜若狂的是,他居然在這裡發現了那個定國公做夢都想要殺掉的大唐鎮西侯!
在他看來,這是上天給他的補償,一定是這樣!
他的劍很快,就像疾風驟雨。他很清楚慕絨的底細,如果真刀真.槍生死相搏,活下來的人一定會是慕絨。
可現在不是生死相搏,他只要逼開一個缺口,就足以他取唐安的性命。
唐安一死,他就可以對謝淵有個交代了。至於慕絨——她當然也會死,卻不是今天!
所以他的劍越來越急,越來越快。在狹小的屋子裡,精於刺殺之道的鬼見愁無疑更有發揮所長的空間,尤其是在二人都有所顧忌的前提下,他更是如魚得水。
爲怕打鬥聲驚醒鳳凰臺的下人,兩人各用巧招,竟是連一把椅子都沒有碰到。坐在牀上的鳳之瑤和唐安此時成了看客,雖然心下無比緊張,卻只能暗暗祈禱。
鳳之瑤只覺得手心冒汗,弱弱的問道:“她……能行麼?”
“當然行。”唐安無比肯定的道,“就算仙子姐姐不行,不是還有我嗎?”
“你?”鳳之瑤詫異地看他一眼。被幾個鬼僕追的如同喪家之犬的傢伙,面對殺手之王居然如此大言不慚,真羨慕他這種與生俱來的樂觀。
二人說話間,鬼見愁和慕絨的纏鬥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鬼見愁的青銅劍就如一條兇狠的毒蛇,死死追着慕絨的咽喉去咬,一旦“毒牙”沾染上哪怕一點兒,慕絨恐也難逃香消玉殞的結局。
可慕絨終歸是慕絨,一雙寒掌使得屋子裡的溫度越來越低,讓人彷彿置身於寒冷的冬夜,哪怕有厚重的棉被裹身,鳳之瑤仍情不自禁地打着冷顫。
鬼見愁的身子越來越僵,他知道,這麼打下去的話不出十招,輸的那個一定是自己。萬般無奈之下,他的長劍忽然脫手,擦着慕絨的玉頸直直沒進了房頂。
“哆!”
一聲輕響過後,側身避讓之餘的慕絨回過神來,眼前卻沒了鬼見愁的身影!
他帶着一臉獰笑,竟是繞過了慕絨,右手搓掌成刀,自上而下衝着唐安劈了下去!
慕絨面色大變,緊隨其後拍出一掌,雪山截脈瘋狂吞吐,只是一雙眸子裡卻寫滿了絕望。
“啊!”
鳳之瑤尖叫一聲,猶如鬼魅般降臨的身影,讓她感覺到了濃重的死亡氣息。她有些慌亂的眸子看向唐安,心中喃喃自問:難道他就要死了麼?
驟逢大變,最爲冷靜的反而是身陷風暴中心的唐安了。藏在被子裡面的右手忽然拿出一個木頭盒子,臉上閃過一抹厲色,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機關!
“王八蛋,要死一起死!”
“嗖嗖嗖嗖!”
近在咫尺的距離,毫無戒心的殺手,給“暴雨梨花針”營造了最爲合適的爆發時機。無數牛毛銀針伴着夜色,一根又一根,穿透了薄薄的黑衣,釘入了鬼見愁的五臟六腑!
鬼見愁臉上的獰笑不見了。刺骨的劇痛讓他渾身微微一顫,蓄滿的力道頃刻間卸了一半。
於是,他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在他看來,用計擺脫慕絨的一剎那,就註定了唐安必會斃命於自己掌下。哪怕自己空門大露,最多也只會被後發而至的慕絨補上一掌。只要能完成任務,受點傷有什麼了不起?
他相信自己已經做出了最正確的判斷,可他萬萬沒想到,這位資料中手無縛雞之力的鎮西侯居然還有後手。胸前傳來的劇痛讓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那些被他親手送入地獄之人垂死掙扎的畫面。
他們在對自己微笑,一個個摩拳擦掌,等待着將自己施加給這些人的痛苦,一一都還給他!
“嘭!”
恰在此時,手刀終於劈在了唐安胸口!只是卸了一半勁道的殺招,再也不配稱之爲“殺招”。
唐安“哇”的噴出一大口鮮血,吐了鬼見愁一頭一臉。而隨後而至的慕絨含怒的雙掌,穩穩地拍在再無還手之力的鬼見愁後背上。
“咔咔!”
骨頭斷裂的聲音,在漆黑的夜裡清晰可聞。鬼見愁軟軟的趴在牀沿,就像是一攤棉花,脊骨肋骨早已斷成了無數截。夾着破碎內臟的鮮血順着他的嘴裡斷斷續續地噴出來,那張蒼白的臉龐上滿是不甘,到死都沒有闔上眼睛。
齊國殺手之王,殞命鳳凰臺!